开始时一共有三十六滴,三十六滴生命是那么渺小,艾得瓦尔多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见它们。在黑暗的房间里,他急切而又专注地观察着它们。
温暖湿润的墙壁上满是曲曲折折的管子,水在里面潺潺流过,空气被抽进培育室内。柔和的红灯映照在工作人员的脸上,他们正各自观察着一列小玻璃盘子,每个小玻璃盘子里都容纳着一滴生命。
艾得瓦尔多在显微镜下转动着自己的盘子,一个接着一个。细胞长得很好——起码看上去是这样,每个细胞所有的生长需要都得到了满足。在这个微观世界里藏有太多太多的学问了!虽然艾得瓦尔多十分了解这个培育过程,但是他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敬畏。这个干细胞已经明白自己将会有什么颜色的头发,能长多高,喜欢吃菠菜还是花椰菜,甚至可能对音乐或填字游戏有着模糊的愿望。所有这些都藏在这一小滴里。
最后,圆形的外廓颤动着,线条出现了,细胞分裂成了两个。艾得瓦尔多嘘出一口气,看起来事情的发展还顺利。他观察了样本的生长,然后把它们小心地移到孵化器中。
可是事情远没有万事大吉。如果食物、温度、光线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艾得瓦尔多就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很快,它们中的一多半都死了,现在只剩十五个了。艾得瓦尔多感到胃部一阵抽搐,如果他失败了,就会被送去农场,他的安娜和孩子们怎么办?他年迈的父亲怎么办?
“还好。”利萨凑得很近,把艾得瓦尔多吓了一跳。她是一个高级技术人员,已经在黑暗中工作了好多年了。她脸色苍白,蓝色的静脉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这怎么能叫还好?”艾得瓦尔多说。
“这些细胞已经冻结了上百年,不可能和昨天的采样一样健康。”
“这么长!”艾得瓦尔多大为惊奇。
“但是它们中的一些必须长成。”利萨严厉地说。
艾得瓦尔多又开始忧虑起来。
过了一个月,所有的事都很正常,到了应该把胚胎种进种牛体内的日子了。母牛们排好了队,耐心地等着。它们是通过管子进行喂养的,当进行体能训练时,会有巨大的金属臂抓住它们的腿不停地伸曲,仿佛它们正在走过一片无尽的田野,时不时地还有牛在移动下巴试图反刍。
它们梦见过蒲公英吗?艾得瓦尔多很想知道,它们脑海里会浮现出轻风掠过深草拂在它们腿上的景象吗?它们的脑子里都是灌输进去的快乐,它们会明白在它们的子宫里有人的生命在成长吗?
或许母牛们真的十分痛恨对它们所做的一切,因为它们的确拒绝了那些胚胎在它们体内生长。一个接一个的胚胎,在还没有鱼苗大的时候,就死了。
除了这一个。
艾得瓦尔多夜里睡得非常糟糕,他在睡梦中哭醒。安娜问他怎么了,他没法告诉她。他不能说如果这最后一个胚胎死了,他的工作就会被剥夺,他就会被送到农场去,而安娜,还有他们的孩子和他的父亲,就会被赶到尘土飞扬的炙热的马路上。
还好!那个胚胎一直在成长,它已经有了明显的胳膊、腿和一张可爱的梦幻般的脸。艾得瓦尔多通过扫描仪观察它。“我的小命可全在你手里了。”他和这婴儿说道,好像它能听见一样。婴儿在子宫里弯过它那细小的身体,转向艾得瓦尔多,艾得瓦尔多不由得一阵感动。
那天到来时,艾得瓦尔多手里接过这个新生命,仿佛它就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把它放进婴儿床,准备打针以消除它的智慧时,他的眼睛模糊了。
“别打这个!”利萨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它是马提奥·阿拉克兰家族的一员,他们一直都是原样保留的。”
“我是不是帮了你个大忙?”艾得瓦尔多一边想着,一边注意到婴儿把头转向了那些忙碌着的穿着硬挺的白色制服的护士们。“你以后会感谢我吗?”他不由自主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