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无云,有月,皓月当空。
街上有狗,无人,一片死寂。
不见烂醉如泥的酒鬼!
不见输掉裤子的赌徒!
也不见一个偷鸡摸狗的混混!
这么美好的夜晚,才二更天不到,大家不可能全部钻进热被窝,完全是战争的阴影所造成,一夕之间,济南已变成一座死城。
说是一座死城,也不尽然,城头上的兵士彻夜未眠,街上也有鲁军不停的往来巡逻。
另外,在二处废墟的后院里,杂草丛生的墙根下,居然冒出火花,有人举着火把,从一个潮湿的地洞里钻出来。
首先出来的是神偷孟元与神探刁钻。
接着上来的是徐不凡、上官巧云、司徒俊德等人。
熄灭火把,挥去身上的灰尘,等大家全部到齐后,徐不凡一马当先,单挑僻静阴暗的小巷,朝鲁王府的方向摸去。
不久,鲁王府已遥遥在望,王府内灯火通明,外面却无任何岗哨,仅仅有数名兵士守在大门口。
徐不凡作了一个手势,命大伙儿利用地形,先将王府围起来,然后领着王石娘、高天木,大模大样的来到王府的大门口。
显然战争的火焰尚未烧至王府,兵士也不认识徐不凡,见有三个人笔直走过来,一名兵士这才上前挡住去路,徐不凡不待对方开口,便抢先说道:“我想见见小郡主,麻烦那位军爷通报一声。”
兵士见徐不凡衣着讲究,气宇轩昂,要会的又是最刁蛮的小郡主,可一点也不敢大意,道:“请问这位公子贵姓?”
“我姓徐。”
“从那儿来?”
“从京城里来的。”
“什么?你刚从京城里来?”
“在下已经在济南住了好几天了。”
兵士入内禀报,不一会儿,朱玉梅便出来了,彼此易地重逢,朱玉梅一脸惊吓,连讲话的声音都显得有点颤抖,道:“你……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徐不凡道:“郡主,能不能借一步,咱们好好谈谈?”
朱玉梅见徐不凡轻装简从,探头向外细一张望,也没再见到旁的人,点点头,领着徐不凡主仆,走进王府内的一间偏房,道:“城上城下,都有鲁军严密布防,徐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徐不凡道:“我怎么进来是件小事,重要的是鲁王爷的态度现在如何?”
一提到父王的态度,朱玉梅的脸色就变了,心事重重的道:“父王的态度仍然很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济南已被围困,不可能支持太久的。”
“可是,父王听信褚良兄弟的谗言,却认为鲁军仍然夫有可为。”
“郡主应该将当前的利害得失,好好的剖析给王爷听。”
“本宫说了,父主只听褚良、褚忠的话,不听我的话。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要不是在侯府亲眼看到那一份黑名单,本宫还不知道父王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
徐不凡的脸色阴沉沉的,下面的话,他不想说,却又不能不说,道:“郡主,勤王军已兵临城卞,济南城指日可下,王爷如果再不回头,恐怕难逃满门抄斩的厄运。”
朱玉梅焦灼万分的道:“徐王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容本宫作最后努力。”
徐不凡迟疑一下,道:“好吧,给郡主一柱香的时间,届时如果鲁王爷还不肯悬崖勒马,徐某就要进去拿人了。”
朱玉梅闻言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幕血淋淋的惨案,突然在她脑海中涌现,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道:“不凡,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务必要高抬贵手,设法救救父王。”
徐不凡道:“徐某不曾直接去找鲁王爷,就是为了郡主,我救不了他,鲁王爷必须自救才行。”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鲁王接口说道:“本王无须任何人救助,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救得了你。”
徐不凡吃了一惊,定目处,鲁王就立在门外丈许之处,两旁火把高举,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在鲁王的身边,簇拥着一大群兵勇校尉,以及家丁护院。
上次交过手的,那两名身手讳莫如深的驼背老人,黑脸大汉,就站在鲁王的左边,右边的一男一女,徐不凡更熟,赫然正是双剑会长神州一剑王坤元,与乃妻玉剑追风姚梦竹。
徐不凡主仆跨步而出,朱玉梅也跟着走出来,鲁王朱高烈厉色说道:“玉梅,过来!”
朱玉梅并没有听父亲的话,到鲁王爷身边去,道:
“父王,徐王爷能够潜进城来,燕亲王的大队兵马也随时可到,足证我们的城防一定有漏洞,处境可谓险到极顶……”
鲁王不等女儿把话说完,便暴跳如雷的道:
“住口,徐不凡夜闯王府,等于自投罗网,将他的人头挂在城楼上,正可杀杀燕亲王的锐气,快过来,别碍了王会长他们的手脚。”
徐不凡环目扫视全场一眼,不疾不徐的道:
“鲁王爷,此时此地,在下不想谈大道理,也不想数说王爷的不是,只想就事论事,谈谈王爷目下的处境。”
鲁王怒目而视,声若焦雷似的道:“本王的处境有什么好谈的?”
“首先,不凡想请教,以济南城的三万鲁军,能守得住吗?”
“燕亲王的兵马也不多,守城绰绰有余。”
“王爷有没有想到,各地勤王军将会源源赶到。”
“本王早已下令,山东三道六府的援军可能到的更早。”
“济南城内有多少粮草?”
“足够维持三个月有余。”
“三个月以后又怎么办?”
“援军一到,里外夹击,本王就会挥兵北上,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
“万一援军不到可如何是好?”
“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三道六府的鲁军,全部掌握在褚总督的手里,他们一致效忠本王,不可能逾期不到。”
“说了半天,”徐不凡的嘴角撇了—下冷笑,道:“山东的兵权实际上是掌握在褚忠的手中,王爷有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什么危险讯号?”鲁王的眼瞪得老大。
“有朝一日,褚忠、褚良兄弟翻脸不认人,王爷将何以自处?”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对本王一向忠贞不二。”
“我倒觉得,‘忠贞不二’这四个字,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说这种话的,或者做这种事的人,不是狐假虎威,挂忠贞不二之名,行鸡鸣狗盗之实,就是想借此惑人,被其反利用,说穿了,都是一群无耻小人。”
“徐不凡,休得胡言乱语,本王与褚忠昆仲乃道义之交,早已有约在先。”
“什么样的约?”
“本王为君,他们为臣。”
“毛病就出在这上面,请问王爷,褚良目前在朝中的权力如何?”
“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假定王爷能够侥幸登基,不凡想知道,能够给他多少好处?”
“当然尽可能的多给他一点。”
“再多也还是有个极限,超越不了‘君’与‘臣’的分际,换句话说,他们得到的,不可能比现在更多,起码不可能突破,他们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反叛,目的在皇位江山,其理至明,其事至显,王爷在他们兄弟的阴谋计划中,不过是—着棋子,一个傀儡罢了,就算日后事成,王爷也休想坐上龙椅。”
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丝丝扣人,鲁王朱高烈想辩解。却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一时木然而立,不知如何是好。
朱玉梅乘机说道:“父王……”
刚刚叫了一声父王,以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神州一剑王坤元别怀鬼胎,怕鲁王一旦改变心意,断送了双剑会,冷哼一声,道:“王爷,别听这小子乱开黄腔,先杀了徐不凡,然后咱们再杀出城去。”
徐不凡恶狠狠的望了他们夫妇一眼,未予答理,继续对鲁王说道:“有一件事在下忘记告诉鲁王爷了,进入城里的并不止我们主仆三人,王府已经被包围了。”
拍拍手,司徒俊德与上官嶔,立即亲率属下高手,越墙而过,在距离鲁王五丈以外的地方,排下两道肉墙。
二老八骏在正面后方,再加上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正好完成一个包围圈。
鲁王心头大震,王坤元的脸孔也变了颜色,道:“王爷,快派人去通知褚总督,杀掉徐不凡,燕亲王就不堪一击。”
徐不凡仍然没有答理他,对鲁王身边的数十人说道:
“诸位,徐不凡今夜想杀也该杀的人,只有王坤元夫妇二人;只要你们不插手,我们的人绝对不会动手,否则,丢了性命,可别怪徐某人不教而杀!”
最后一个杀字,说的声洪气壮,掷地有声,在场之人莫不为之怦然动容。
上官堡、断剑门的人又向前抢了几步,使包围的圈子更紧密一些,大家的刀剑早巳出了鞘,正密切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只要那一个敢随便动一下,马上就会出手杀人。
直到现在,徐不凡才找上王坤元、姚梦竹,而且未发话,已将血剑拔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也是一种决心的宣示,道:
“二位,徐某白跑了一趟双剑会,算起来你们已经活过头了,王会长的命能够丢在鲁王府,也算是一种光彩。”
王坤元大喝一声,拔剑就往上冲,姚梦竹和他齐肩并步,形影不离,徐不凡作了一个止步的手势,道:“且慢,有几句话,照例我还想问清楚。”
好泼辣的娘们,姚梦竹破口就骂:“有屁快放!”
徐不凡抬起自己的左臂,道:“姚女侠,在下的这一条左臂,曾经断在你的剑下,不会错吧!”
姚梦竹本来是个漂亮的娘们,但此刻由于煞气太重,一脸邪气,在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美丽的痕迹,闻言冷森森的答道:“断臂的事,是老娘亲眼下的手,也是你小子亲眼目睹,自然错不了。”
“是就好!”
徐不凡的目光,从姚梦竹的脸上,移到王坤元的身上,道:“王会长,我二师叔黄明德是死在阁下的剑下,你不会否认吧?”
王坤元摆好马步,左手食指轻弹着剑尖,道:“老夫对自己做过的事,从来没有否认的习惯。”
徐不凡也将血剑举起来了,杀机己在他的眸中出现,道:
“没有错就好,江湖上有一句话说:‘双剑合壁,天下无敌’,指的就是贤伉俪,两位一块儿上吧,这样彼此都方便。”
这话等于白说,王坤元、姚梦竹一向双剑齐上,从来不曾落过单,徐不凡的最后一个字才出口,两支明晃晃的宝剑已递到他的面前来。
同一时间,王坤元给闻驼子、黑脸大汉,以及双剑会的几名高手使个眼色,他们似是早有默契,立即蜂拥而上,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徐不凡。
“找死!”
“找死!”
上官嵚、上官巧云、司徒俊德、王石娘、高天木、有二老八骏,一齐纵出,一齐动手,经过一阵电光石火似的接触,双剑会的几名高手,立告命丧九幽。
闻驼子丢了一条臂,是司徒俊德的杰作。
黑脸大汉断了一条腿,是毁在上官嶔的刀下。
杀一儆百,何况一下子就死了好几个,鲁王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徐不凡与王坤元、姚梦竹之战却惊险万状,一开始双方便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法,人影快速飞窜,剑气迅捷流转,看在旁人眼中的,只是三团如烟人影,三圈闪闪发光的剑气而已。
猛可问,只听徐不凡大喝一声:“着!”
咯嚓!徐不凡的头顶闪过两团剑气,姚梦竹的一条左臂已被齐肘斩断,由于徐不凡用力太猛,更由于太痛,姚梦竹倒地后,和着血,滚出一丈三四才停下来。
血,全身都是血,简直就是一个血人。
惨叫的声音,比杀猪还要难听好几倍。
神州一剑王坤元脸都吓白了,冲过来说道:“梦竹,快将血脉闭住……”
话还没有说完,猛觉脖子上一凉,半个念头都没有转过来,吃饭的家伙已搬了家,脑袋到了王石娘手里,尸体倒在姚梦竹身旁。
“坤元!坤元!”
姚梦竹一阵急痛攻心,终于昏倒在丈夫的尸体上。
徐不凡血债已偿,从来不想多要一分“钱”,未再对姚梦竹采取进一步行动,收起血剑,向前走了二三步,对鲁王朱高烈道:“王爷,这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再不悬崖勒马,我就要动手抓人了!”
一瞬之间,鲁王的脸色变了好几次,表示他脑子里的念头转了好几个,却未能当机立断,作成决定。
噗通!朱玉梅忽然跪倒在父王的面前,道:
“父王,我们大势已去,希望不要一错再错,现在回头,皇上也许还可以给我们全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忽闻燕亲王的声音在门口说道:“不错,皇上宽厚仁德,只要鲁皇叔肯及时醒悟,顶多削去王位,废为庶人,如能主动出面,劝降城内的鲁军,说不定连王位都可以保得住。”
话落,人已来至鲁王面前。
鲁王略一沉吟,心中暗道了两声:“罢了!罢了!”
忽将双手伸至燕亲王面前,道:“本王知错,请燕亲王立刻将愚叔绑捆,打入天牢,玉梅他们兄妹皆与此事无涉,盼能在皇上面前多进美言,免他们一个不死。”
燕亲王将鲁王的双手推回去,含笑说道:
“鲁皇叔言重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褚忠、褚良,皇叔如果不反对,本王想即刻去劝降鲁军,以免被褚贼得到消息,横生枝节。”
朱玉梅从旁一个劲的催促,鲁王只好一口答应下来。
跟燕亲王入城的官兵,在王府外排成一长串,鲁王走出门外,更加明白鲁军的前途真的是已经到了终点。
徐不凡与燕亲王交换一下意见,决定分头行事,徐不凡领着他那一支五十五人的突击队,离开王府后,便直扑总督府而去。
总督府。
这一顿接风宴好长好长,三更天都已经过了,褚忠、褚良兄弟,还有巴尔勒,仍在陪着火眼真人高谈阔论,不停的相互敬酒,颇有千杯不醉,相逢恨晚的味道。
钟玉郎、钟雪娥、张半仙、古月蝉,还有鞑靼的三位太子,则在另一桌上,反而显得十分安静。
火眼真人这时打了一个酒呃,道:“褚总管,有一件事儿,贫道还不大明白,所有的兵权全抓在贤昆仲手里,有四衣卫,还有巴尔勒法王作为奥援,干嘛自己不当皇帝,白白的让鲁王捡便宜。”
褚良嘿嘿阴笑一声,道:“其实这只是一种手段,让姓朱的打姓朱的,比较不刺眼,大事一成,朱高烈的屁股还没有热,就会把他拉下来,北面称尊的,应该是我们褚家的人了呢。”
火眼真人报以一个会心的微笑,道:“到时候,贫道倒要讨一个封赏。”
褚忠道:“什么封赏?”
火眼真人道:“封贫道一个国师干干。”
褚良一笑道:“国师有什么好干的,既无俸禄,亦无实权。”火眼真人道:“两位有所不知,贫道的那位死冤家,活对头一一无根老秃驴,虽然目前暂时平手言和,但他曾在三朝皇上的御前念过经,被封为国师,贫道却始终与朝廷扯不上半点边儿,令人好不气恼。”
褚忠哈哈大笑道:“这是小事一件,将来老夫封道长三个国师……”
一语未毕,异事陡生,一名铜衣使者满身是血的进来禀报:“两位大人,事情不好了,徐不凡已经杀到校场了。”
褚良大吃一惊,道:“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五六十人。”
“是官兵还是武林人物?”
“全部是武林人物。”
“可曾见到燕亲王?”
“没有,由徐不凡领头。”
这名铜衣使者伤势极重,全凭一口气撑着,话一说完,便仰面栽下去,气绝身亡。
事情来的太突兀,褚忠含在口里的一杯酒还没有咽下去,另一名银衣使者又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徐不凡他们已经杀进总督府,我们的人死伤累累,根本挡不住。”
褚良道:“这么快?徐不凡主仆,再加上刁钻、孟元,也不过才十五人,他那来这么多帮手?”
“是上官堡及断剑门的人,替他撑腰,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徐不凡扬言,凡是抵抗的人,他要赶尽杀绝。”
这名银衣使者,说完最后一句话,也伤重而亡。
火眼真人,巴尔勒等人俱已离桌面起,冲至门口,门外又跌跌撞撞的来了一名金衣使者,道:“徐不凡已经杀到军机房外面了。”
金衣使者的武功最高,也伤得最重,说话的声音像拉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原来他的脖子上挨了一剑,已被割断一半喉管,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倒地身亡。
褚良、褚忠的肺都气炸了,身形三起三落,已到了军机房前。
就这么一忽儿工夫,面前庭院里,已躺下十二名四衣卫、八名褚忠的亲信。
徐不凡像—阵旋风,一路杀进来,此刻正在一名四衣卫的身上,擦拭着血剑上的血。
在他的身后,有一群人呈扇形散开,五十五个,一个不少,精挑细准出来的高手,的确不凡,居然没有一个受伤的。
褚良的双目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了,道:“徐不凡,你是怎么进来的?”
徐不凡的声音冷而硬,吐字如刀:“老贼,你现在最好是想想怎么死吧!”
褚忠勃然大怒道:“好狂妄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找来,你这是自寻死路!”
双掌一挫,挽起一片狂涛,以泰山压顶之势劈过来。
徐不凡早巳杀红了眼,睹状正中下怀,血剑颤动间,血影流窜,当下不退反进,硬往上撞。
他杀进总督府时,已连杀数名四衣卫,剑上血气正盛,剑尖就好像蛇信,鲜红似血,再一振腕抖动,就如同百蛇吐信,声势的确吓人,褚忠急忙拔刀而出,奋力封阻。
褚良见徐不凡全力对付乃兄,认为有机可乘,猛可一声暴喝:“纳命来!”挥剑横劈过来,决心将徐不凡劈成两半。
他是老掉牙的老江湖,不动则已,动则如石破天惊,招发即到,瞬间已砍到徐不凡的肩膀上。
当!王石娘好快的动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风火剑快如闪电,硬将褚良的剑挑起五六寸,迸出一团火星,二人旋即斗在一起。
这一刻,徐不凡已逼退褚忠,向前推进了二三步。
巴尔勒与褚良是同一个心意,想以迅雷之势,先解决掉徐不凡,褚良被王石娘截住,徐不凡向前挺进,巴尔勒则从另一侧攻过来。
高手出击,自然快速凌厉,猛锐有加,无奈司徒俊德早在一旁虎视,巴尔勒一动,就被司徒掌门堵住了。
那一边,上官堡的人动作更快,几乎在褚忠出手的同一时间,上官嶔拔剑而上,冲到钟玉郎的面前,怒冲冲的道:
“钟玉郎,出来,老夫今天要活劈你这个禽犬不如的狗东西!”
钟玉郎比猴子还精,心知今天如果能将上官堡的这股力量拉过来,定可稳操胜算,闻言堆下一脸的笑容,道:“二叔,你老人家……”
不叫二叔还好,这一叫上官嶔更加火冒三丈,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声色俱厉的道:“闭上你的狗嘴,谁是你的二叔!”
钟玉郎并无不悦之色,反而笑意更浓,瞟了上官巧云一眼,道:“我与巧云,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事实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上官巧云此来,为的就是要杀钟玉郎,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羞愤交加,咬牙切齿的说道:
“放屁,谁跟你是夫妻,你简直不是人,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的!”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充满杀机运足十成的劲力,挺剑分心就刺,决心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已。
钟玉郎欲硬是不肯还手,滑步退向一侧,依旧是一脸的诡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摇动着双手,装出一副苦苦哀求的可怜相,道:“巧云,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我们之间只有仇恨,谈不上误会。”
“巧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住嘴!住嘴!”
“巧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巧云,凭天地良心,我爱你甚过爱我自己,普天之下,我只爱你一个人!”
钟玉郎越是说的夫花乱坠,上官巧云越是气冲斗牛,一张姣好的脸孔,早已变成铁青的颜色,破口大骂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再也不要听你这些骗人的鬼话!”
吼叫声中,连攻十三剑,剑剑不离钟玉郎的心窝要害。
钟玉郎仍妄图挽回今日的颓势,只守不攻,一旁的古月蝉却沉不住气了,酸溜溜的道:
“玉郎,闪开,你舍不得杀她,我来杀!”
柳腰一拧,弹身而上,上官嵚虎吼一声,在半路上将她截下来。
上官堡的人挟怒而来,岂肯坐视,立将张半仙及几名火焰教的高手也搭入战圈。
断剑门在司徒俊德的领导下,困住了巴尔勒与鞑靼三太子,二老八骏与王石娘、高天木,将褚良、钟雪娥、部份残余的四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恶斗分成三个圈圈,是一场标准的大混战,虽然惨烈无比,短时间却看不出一个胜负的端倪来。
倒是褚忠与徐不凡之战,很快便进入紧锣密鼓的阶段,褚忠手里边还剩下半把刀,汗下如雨,气喘如牛,正在一味的闪避徐不凡的辛辣攻势,满场乱窜,徐不凡欲卯足了劲,寸步不离,可谓危急万状,险象环生。
猛听徐不凡暴喝一声:“褚忠,你已经活过头了!”
剑化“开天辟地”,照准他的脖子砍过去,褚忠情急拚命,将断刀抖手掷过来,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断刀中分为二,丝毫也没有阻住徐不凡的攻势,血剑已近在褚忠眼前,吓得他脱口喊了一声:“我的妈呀!”
呼!一股强风来自一侧,火眼真人陡地劈来一掌,快如电,猛如山,徐不凡身子剧烈一震,歪向气侧。
就在徐不凡被迫歪斜的当口,健腕一沉,骨碎肉裂,斩不到脑袋,欲顺手卸下褚忠的一条膀臂。
惨叫声中,褚忠倒地直打滚儿。
徐不凡横跨一步,正待再添一剑,火眼真人已挡在面前,厉色喝问道:“老秃驴呢?”
抹了一把汗水,徐不凡答道:“不知道。”
火眼真人眼一瞪,本来就够红的一双火眼,这时变得更红,道:“去叫你师父来,贫道正等着要进行第—百零一回合的大赛。”
徐不凡苦笑一下,道:“老前辈与家师叨磋技艺,印证武学,本为武林中一段佳话,但此非其时,亦非其地,请错过今日,以后再谈。”
“不行,我老人家看中了今夜是个好日子,总督府也是个好地方。”
“老前辈,褚忠,褚良通番叛国,希望你老人家不要插手。”
“只要无根老秃驴现身,贫道可以不管!”
“家师不知云游何方,晚辈实在无从联络。”
“无根不来,这档子闲事贫道是管定了!”
“希望前辈三思!”
“住口,不见无根,八思也没有用。”
忽闻半空中有人冷冷说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连助纣为虐,在小辈面前耍无赖的事也做得出来,实在令人齿冷。”
身后空地上落下一支梅花鹿,眇目神尼翩然而至。
火眼真人与眇目神尼,显然也不怎么合得来,一见神尼,老道反而更加恼怒,声音比冰还冷:“一只眼的,你来干什么?”
眇目神尼并没有生气,淡淡一笑,道:“来这看看我的徒儿。”
步下鹿背,后缓步走过来,徐不凡侧身打招呼,叫了一声:“老前辈……”眇目神尼就在他旁边停下来。
火眼真人道:“你徒弟是谁?”
“常小琬,也是不凡的未婚妻。”
“在那儿?”
“就在这儿。”
“是那—位?”
眇目神尼横扫全场一眼,故意“咦”了一声,道:“奇怪,这孩子明明告诉我就在此地,怎么又不见了!”
火眼真人冷笑一声,道:“那就快去找你的宝贝徒弟吧,别在这儿碍事。”
“牛鼻子,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骑着你的小毛驴,立刻走路,别管尘世闲事,或者由贫尼瓜代,替无根接下第一百零一回合大赛?”
“都不行,不见无根,一切免谈!”
“哼,这可由不得你,你要是横插一手,贫尼就和你没有完!”
火眼真人闻言大怒,正要发作出来,空际白鹤一戾,无根大师已到,徐不凡、王石娘、高天木循声望去,白鹤就停在屋顶,师父亦未步下鹤背,三人口称师父,先后施礼。
褚良、褚忠原本对火眼真人,抱着最大的期望,不料,却由于火眼真人的出现,意外的召引来两个他们惹不起的人,不由心头大骇,趁王石娘、高天木分神间,猛地一轮猛攻,立将二人震退五六步,幸好丁威、毛奇适时将缺口堵住,差点被他冲出去。
褚忠欲作孤注一掷,不顾中剑之身,瞄准了徐不凡在望着无根大师的好机会,奋力弹身而起,连人带掌不顾一切的硬撞上去。
他这是拚命!
拚命的人力气特别大!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掌风一起,徐不凡有了警觉,十然—个急转身,手起剑出,褚忠飞娥扑火,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留下,便身首异处,魂归西天。
巴尔勒的处境也惊险万分,断剑门的人个个身怀绝技,连血剑都不怕,自然亦未将四名鞑子放在眼内,数十个回合下来,已占得绝对优势。
鞑靼三太子阿不拉忽然大叫一声:“老子跟你们拚了!”
挥剑一阵乱砍,砍断了一支断剑,这一来,断剑内的毒针立即箭射而出,阿不拉身子一歪,正好碰上另一支断剑,挨了三支毒针不算,又被一剑穿心而亡。
巴尔勒却没有觉出,剑内别有玄机,捞起阿不拉的剑,放技重施,又是一阵乱砍,一口气砍断三支剑,毒针如雨而出。
现在,巴尔勒明白了,怎奈为时已晚,周身至少中了十枚毒针,施展法术的念头甫从脑际闪过,司徒俊德的剑已经插在他的心口上。
徐不凡拧身冲了过来,对阿图拉、阿杜拉说道:“两位,冤有头,债有主,真正该杀的只有巴尔勒一人,贤昆仲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阿图拉、阿杜拉兄弟眼见大势已去,互换了一个眼色,“呛啷啷”的丢下佩剑,举手投降。
徐不凡砍下巴尔勒的人头,命人将鞑子押到一边去,火眼真人见无根和尚久久不曾下屋来,这时突然怒声说道:“老秃驴,你发什么呆,干嘛不下来?”
“阿弥陀佛”,无根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笑呵呵的道:“下来干嘛?”
“贫道候驾已久,咱们的第一百零一回合大赛该开始了。”
“牛鼻子,一百合,是个整数,五十对五十,彼此扯平,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何必一定要分出高下,往脸上抹灰。”
“一山难容二虎,武林不能有两个第一,非要分出一个胜负来不可。”
“假如老衲不答应呢?”
“那就休怪贫道又要施展‘符咒大法’,将徐不凡这一干人困在这里,让姓褚的老小子一个一个的杀。”
“火眼,我看你是愈老愈不长进!”
“是你无根大师太不上路,不得不用点手段。”
“好吧,算你狠,但你也得答应贫僧一个条件。”
“说!”
“此处施展不易,咱们换个地方。”
“好,就请一支眼的做个现成的见证人吧。”
眇目神尼道:“要贫尼做见证人可以,也有一个条件。”
火眼真人反问一句:“你也有条件?”
眇目神尼道:“当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贫尼可不希望卷进你们的是非中来。”
火眼真人朝张半仙、古月蝉招招手,道:“娃儿们,鱼已上钩,鳖已入瓮,咱们该走了。”
召来一个小毛驴,立即腾空而起。
师命如山,张半仙、古月蝉也马上领着几名黄巾道士,撤出战圈,掉头而去。
眇目神尼向钟雪娥使了一个眼色,无根大师对徐不凡说道:“不凡,钟玉郎的那一只白色的手臂是你的,取下来以后别忘要冷藏,改天为师的再给你接来了。”
无根骑着大白鹤,神尼跨上梅花鹿,这一尼一僧也相继离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道长!道长!”褚良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火眼真人早巳远去,陡然间,一股被人愚弄!
欺骗!甚至遗弃的感觉,袭上褚良的心头。
“师父!师姑!等等我,等等我!”
钟玉郎如泣如诉,想要跟着古月蝉他们走,上官巧云怒叱一声:“想逃?你飞也飞不了!”
长剑一横,挡住他的去路。
钟玉郎眼见脱身不成,顿生拚命之心,抖腕化出漫天剑雨,扫刺砍斩,威猛凌厉,—霎眼便递出去—十二剑,上官巧云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后劲,一时手忙脚乱,退了二三步。
其实,钟玉郎早已精疲力竭,完全是虚张声势,上官巧云一退,他便抽冷子拔腿就逃了。
却被上官嶔识破了,呼!呼!呼!连劈三掌,钟玉郎立如陀螺一般,在原地旋转起来,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他旋转的过程中,热腾腾的鲜血不停的向外喷洒,上官巧云衔恨极深,刹那之间,已在钟玉郎的身上杀了十剑。
钟玉郎终于仆倒血泊中。
可是,就在钟玉郎气息将绝的瞬间,从他的身上猛可化出一匹灰色的狼,大家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灰狼已四蹄腾空,飞上了房。
“畜牲!不要跑!”
“畜牲!把命留下来!”
上官崁、上官巧云追上房时,灰狼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四衣卫非死即伤,此刻,在二老八骏的这个圈圈里,仅仅还剩下褚良、钟雪娥两个人。
褚良的确不是一个等闲人物,到现在,依然八面威风,毫无败象。
徐不凡摆摆手,叫二老八骏退下,道:
“褚良,你是罪魁祸首,也是元凶主犯,我要亲手杀你,亲手割下你吃饭的家伙,你上吧,咱们一对一,绝不占你的便宜。”
褚良双目环视,不答徐不凡的碴儿,对钟雪娥说道:“雪娥,快到城上调军队来,鲁军一到,咱们仍有大可为。”
钟雪娥欲语未语,大门外适时抬进两顶轿子来。
一顶是燕亲王的软轿。
一顶是徐不凡的血轿。
抬血轿的不是八骏,是几名年轻力壮的兵勇。
轿子的后面还跟着三个人,一个是鲁王朱高烈;一个是小郡主朱玉梅;另一人则是褚忠的副手,济南城的守将。
燕亲王步下软轿,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盯着褚良,道:
“褚良,不必再去调兵遣将,济南城的鲁军已全部举义反正,包括鲁皇叔在内,所有叛逆俱已肃清,就剩下你们父女二人了。”
褚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瞪瞪的望着鲁王朱高烈,道:“王爷,这……可是真的?”
朱玉梅怒气冲天的道:“当然是真的,父王误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差点就铸成大错。”
至此,褚良的恶梦,差不多已经醒了,心头不禁一阵绞痛。但他仍不服输,拉了钟雪娥一把,道:“雪娥,咱们杀出去。”
钟雪娥却立在原地未动,道:“我不去,咱们父女一场,我准备留下来替你收尸。”
褚良一听话锋不对,脸色大变,道:“替老夫收尸?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钟雪娥缓缓的取下蒙面绿纱,露出一张满是刀痕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常小琬,眇目神尼的徒弟,中山王徐不凡的未婚妻。”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徐不凡并不感到十分意外,血光一闪,已将血剑架在褚良的脖子上。
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褚良反而变得镇静异常,面不改色,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烟消云散,众叛亲离,此乃天亡我也,不过,徐小子,老夫的这一颗脑袋你却永远得不到!”
大局已定,褚良并未作困兽之斗,猛地一个倒翻身,斜飞出去,徐不凡挺剑疾追,通!
褚良抢先一步撞上大石柱,徐不凡一剑砍到,褚良的脑壳早已四分五裂,脑浆四溢而亡。
死的够壮烈,也够气魄,撇开善恶不谈,单就他此刻的表现而言,终究还不失为是一个人物。
徐不凡果然未能割下他吃饭的家伙。
王石娘小心翼翼的,将钟玉郎的那一支白色左臂卸下来,与高天木过来说道:“主人,事不宜迟,奴才与天木想先跑一趟长白山。”
徐不凡颔首称善,二人去势如烟。天叟丁威、地叟毛奇,利用这一段时间,已将褚忠、巴尔勒等人的骷髅头处理好,置于血轿顶。
燕亲王惊“啊”一声,道:“鲁皇叔,我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皇上所服毒药的解药,是否确在皇叔手里?”
鲁王听得一呆,道:“什么解药?罪臣并未给皇上下过毒呀。”
常小琬望了徐不凡一眼,从褚良的衣袋内,搜出一张药单子来,交给燕亲王,道:“毒是褚良下的,根本与鲁王无关,解毒药方在此,只要照单调服,皇上的毒当可迎刃而解。”
燕亲王闻言大喜,立将药方纳入怀中。
徐不凡还剑入鞘,取下褚良项间的“连体蛤蚧化石玉佩”,亲手交燕亲王收起,含泪说道:“王爷,贡品在此,请代呈皇上,先父的冤情与血仇,总算全部洗雪清楚了,请准假三月,不凡想远走大同,追悼亡魂。”
言毕,拉着常小琬,一步—步的朝血轿走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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