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云已散去,新月高悬,济南府垂杨绿柳,荷花吐芬,山光水色,美不胜收。
渚忠穿大街,过小巷,一路狂奔,借地利之便,徐不凡主仆非但没有追上,反而有落后的趋势。
眼看褚忠走进一条死巷子,陡然越屋而过,没了踪影,徐不凡眼见前面碧波荡漾,那还有诸忠总督的人影,还是王石娘眼尖,发现他钻进柳荫之中。
褚忠在前,徐不凡,主仆在后,绕着—座小湖,转了半个圈子,褚忠乍然改变方向,在一栋深宅大院的高墙外又告消失不见。
是上了天?入了地?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徐不凡道:“莫非躲进这栋宅子里去了?”
石娘娘摇头道:“好像没有。”
高天木指着前面的一棵大树,道:“刚才似乎有一个黑影窜上树去了。”
徐不凡举头一望,果见树梢头有一团黑影,当即“一鹤冲天”,挺剑一冲而上,登寸枝断茎折,落叶缤纷。
“找死!”
褚忠行藏败露,猛地劈出一掌,这—掌威猛无匹,有如五雷贯顶,徐不凡好像撞上了山,闷哼—声,坠落在地。
同一时间,褚忠身形再起,泻入深宅大院内。
就这么一升一降之隔,徐不凡主仆番墙进入大院,已经看不见褚总督。
此处,正当大院的后花园内,小桥流水,花木扶疏,一声声的吠此起彼落,一犬吠影,十犬吠声,无疑是发现了诸忠的影踪。
徐不凡主仆三人,互换一个眼色,立朝狗吠之处迫去。
“什么人?”
“什么人?”
刚刚追出花园,踏进一道月门,长廊的拐角处,冒出一个驼背老人来,另一侧的矮屋内窜出一条黑脸大汉。
驼背老人目光如电,横扫三人一眼,傲气十足的道:“大胆狂徒,快快报上名来受死吧。”
徐不凡急忙解释道:“在下徐不凡,是追一个人追到这里来的,请勿误会。”
驼背老人怒气未消,口气像审问犯人:“你们在追谁?为了什么事?”
“徐某在追济南总督褚忠。”
“什么?你敢追褚大人?什么事?”
“私事,想找他讨—笔陈年老帐。”
“找褚大人讨债,你应该到总督府去,跑错地方了。”
“没有错,是在下三人亲眼见他逃进贵府来的。”
“可是老夫并没有发现”
“前辈是否可以通融一下,容在下进去一搜?”
“不行!”
“那么,请两位自己去查一查,看诸忠是否确在府内?”
“也不行!”
驼背老人说来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王石娘不由气往上冲,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准备怎么样?”
一直不曾开口的黑脸大汉怪叫一声,道:“不怎么样,趁老子还不想杀人前,最好夹着尾巴滚!”
徐不凡大怒道:“放肆,就算是虎穴龙潭,我徐不凡也要闯一闯!”
横剑当胸,跨步而进,王石娘、高天木紧随在后,形成一个铁三角。
蓦然,驼背老人一声暴喝,势如离山猛虎,左掌“海底捞月”,右拳“隔山打虎”,两招快攻,好似山崩海啸,声威骇人。
黑脸大汉亦非易与之辈,一支丈二长的粗铁棍,舞来呼呼生风,将三人的进路全部封死不算,还节节进攻,八面威风。
这二人,武功之高,出乎徐不凡的意料之外,主仆三人联手闯关,居然没有闯过去,不由心头震悚,知道遇上了扎手人物,也意识到此处绝非普通的民宅。
前面的房舍甚是华丽精致,正有一连串警示的铃声响个不停,随着铃声,四下里人影闪晃,又涌来七八条劲装佩剑的汉子。
褚忠潜入已久,时机稍纵即逝,徐不凡不敢担搁,立与石娘娘,高天木弹身而起,打算从众人的头顶一掠而过。
驼背老人却毫不含糊,率众而上,布下一道肉屏风,硬将徐不凡主仆从半空中截下来,寸步难进。
闻警赶到的人愈来愈多,其中赫然还有盔甲齐整的兵士。
徐不凡心念电转,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驼背老人怒冲冲的道:“是皇宫大内,御园上苑,你擅闯禁地,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现在想滚也来不及了。”
说话中,不退反进,数十名兵勇壮汉,从四面八方拢上来。
王石娘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驼背老人道:“好说,先抓起来,再治以应得之罪。”
说抓就抓,圈子陡然缩小,大家一齐动手攻上来。
徐不凡忙道:“慢着,敢问这是不是鲁王府?”
场中一片喊声、杀声、打斗声,驼背老人一味抢攻,根个听不见,眼看一场恶战已是无可避免。
“住手!”
蓦在此刻,一声娇叱,一条倩影,朱玉梅在半空中连翻了三个斤斗,轻飘飘的落在徐不凡身边,声色俱厉的对驼背老人道:“乱来,这位徐公子是本宫的好朋友,怎可如此鲁莽,还不快退下去。”
“是,郡主!”
驼背老人摆摆手,大家只好退到三丈以外去。
朱玉梅望了徐不凡一眼,笑盈盈的道:“不凡,来王府应该走前门,怎么从后花园里来?”
徐不凡解释道:“其实我并非程来王府,是由于追赶褚忠,误打误撞的进来的。”
朱玉梅愕然一惊,道:“你追褚大人干嘛?”
徐不凡还剑入鞘,略作交代,朱玉梅扭头对驼背老人道:“闻驼子,你看见褚总督没有?”
闻驼子马上恭身答道:“没有。”
朱玉梅不信,加了一句:“真的吗?”
闻驼子加重语气:“奴才的确没有看见!”
朱玉梅还是不放松,以命令的口吻道:
“没有看见,并不表示他一定没有潜入王府,还不快领着大家到各处去给我搜查!”
闻驼子不敢怠慢,领命率众而去。不知何时,场边站定一位身穿锦缎晨袍,仙风道骨似的银须老者,慈祥可亲的抚须长笑道:“好!好!有条有理,有板有眼,梅儿处理事情的方法愈来愈圆熟练达,看来真的长大了。”
朱玉梅一见是父王,忙不迭的福了一福,口称:“父王!”三步并作二步走,偎依到父亲身边去。
徐不凡急忙深拖一礼,叫了一声:“王爷!”
石娘娘、高天木礼貌更周到,同声问候:“王爷千岁。”
朱玉梅在鲁王的耳边,嘀嘀咕咕的咬了半天耳根子,鲁王笑意更浓,肃穆而又慈和的说道:“不凡,本王与你父徐全寿,当年同朝为官,交情非浅,你们徐家的不幸遭遇,本王至为哀伤,他日奉旨进京,定当面奏皇上,以图洗雪,并没法恢复你的爵位。”
一提到徐家的不幸际遇,徐不凡就泫然欲泣,悲声说道:“谢谢王爷的垂爱,先父地下有知,亦当铭感五内。”
不一时,闻驼子便已返回,正经八百的道:“启禀王爷,没找到济南总督褚忠。”
鲁王朱高烈仔细追问:“王府内外,每一个可疑的地方都找过了吗?”
闻驼子答道:“都找遍了,没有。”
鲁王转过头来,对徐不凡说:“不凡,为了慎重起见,本王欢迎你再仔细的搜一搜。”
徐不凡道:“王爷盛情,草民心领了,时间已久,褚忠说不定已经离开济南城。”
鲁王道:“济南是他的老巢,迟早还是会回来的,这样吧,有关他的罪状、证物,可否交给本王,然后再设法将他拿下治罪!”
徐不凡不假思索的道:“王爷,此事草民想私了,不想惊动官府,更不敢惊扰王室,况且证物都放在血轿上,并未随身携带。”
鲁王哈哈一笑带过,未再继续追问,朱玉梅欲请徐不凡主仆赴前面小坐,徐不凡婉言谢过,立与高天木、王石娘向鲁王父女告别,从侧门离去。
他行程的安排极为紧凑,没见到褚良,又颇令他疑虑丛生,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候褚忠,连夜便离开济南府,一路北上,第二天的凌晨,便与百里外的二老八骏会齐。
一同用毕早餐,徐不凡先命王石娘、高天木去三才会投送血旗、血帖,最后说道:“这两天,可曾发现什么特别的事?”
地叟毛奇道:“有,昨天夜里,有好几拨子人从这附近的官道上经过,我们听从公子的指令,皆按兵不动,未予理会。”
“都是那些人?”
“第一批是三才会的天、地,人三位堂主,西门堡主西门豹,还有黑虎庄的部分余党们。”
“可知他们意欲何往?”
“听他们谈话的语气,似欲返回三才会,准备与主人决—死战。”
“好,咱们的下一站就是三才会,不知第二批是谁?”
“第二批是褚良,及那部分四衣卫,好像是有急事要赶到京城去的样子。”
“第三批又是那些人?”
“最后一批人数最多,有钟玉郎、钟雪蛾、古月蝉,上官巧云,以及四衣卫、上官堡的人,已和巴尔勒、布鲁图师徒也跟他们走在一起。”
“奇怪,巴尔勒师徒,于情于理应该去拜访褚忠才对,怎么会在此地与钟玉良会合?”
丁威插嘴说道:“从他们的闲谈中,似乎巴尔勒师徒曾去过总督府,但没有遇见褚家昆仲,这才与钟玉郎结伴北来。”
“嗯,我明白了,巴尔勒到的时间,可能正是我们去追褚忠的时候,彼此阴错阳差,又错过一次索仇的机会。”
抬起血轿,继续北上,未牌时分已到达冀、鲁边区,一个三不管的地带。
此处,天高皇帝远,山东、直隶皆鞭长莫及,正是武林人物发展势力的温床,三才会所以能在江湖上与上官堡、双剑会鼎足而三,其故在此。
登上山岗,三才会的一大片巍峨建筑己遥遥在望,徐不凡召来王石娘,高天木,问道:
“血旗、血帖送到了没有?”
高天木道:“俱已送到,柳清风人头落地的时候,距离现在还有三寸香不到。”
“三才会内可有什么新鲜的花样?”
“看不出来,包玉刚、西门豹他们刚到不久,血旗、血帖一现,大家都显得有点慌乱,似乎事先并无十分周密的准备。”
“那就好,咱们速战速决,取下柳清风的人头就走,褚良、巴尔勒皆遄返京都,我很担心会有重大的阴谋正在进行。”
为了节省时间,及不必要的牵绊,将血轿留在原地,仅带着石娘、天木、与二老,直扑三才会。
一踏进三才会的总坛,马上发现情况不对,偌大的一片基业,竟然没有守卫,没有岗哨,甚至没见到一个人,是一座空城,一座死城!
徐不凡看得一怔,王石娘等四人莫名所以,越往里走,越觉得纳闷,始终没见半个人,三才会的徒众,似乎在瞬息之间,逃避一空。
此刻,正走进一个四面高楼环抱,中间仅有二个三丈见方的小天井的地方,这正是三才会的中枢要地三才楼。
血旗就高插在正对面的天楼上,血帖贴在左侧的地楼上,右侧的人楼上插着一柱香,还剩下一寸多一点,另一面正好足另一栋大楼的后壁,仅有一条甬道出入。
这么重要的地方,还是没有人。
这下可把玉石娘弄糊涂了,道:“怪事,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有人来人往,现在怎么突然间一个都不见了?”
地叟毛奇道:“大概是慑于主人的威名,不敢跟咱们打照面,已逃之夭夭。”
徐不凡皱着眉头说道:“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三才会领油武林,柳清风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如果不战而退,这个脸他—定丢不起。”
徐不凡道:“那依主人看,柳清风在玩什么玄虚?”
徐不凡道:“可能咱们低估了他,中了他的疑兵之计,三才会必有万全准备。”
哈哈一笑,旋又朗声说道:“柳会长,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再藏头露尾,有什么拿手绝活,最好一下子施展出来,这样大家都省事。”
高楼之上响起一个洪钟似的声音道:“不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朝,我柳清风不会不战而退,更不会逃之夭夭,相反的今天一定要将你埋葬在这三才楼!”
正面天楼的三楼上,出现一个身穿蓝袍的花甲老头,司马彪,詹明秋、包玉刚随侍在侧,身后还有一大群三才会的香主。
徐不凡道:“阁下想必就是三才会的柳会长了吧?”
蓝袍老头道:“老夫正是柳清风,一直在等你光临三才会。”
“徐某现在已经来了,你的生命行将结束,在你未死之前,循例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话,先师黄天德是否死在阁下手里?”
“这是事实,老夫无意否认。”
“我二师叔又是何人的杰作?”
“大概是双剑会长王坤元吧?”
“谢了,你干脆,我也不罗嗦,把脖子擦干净,准备受死吧!”
银虹一闪,剑光如血,徐不凡毫不考虑,已将血剑拔出。
三才会长柳清风道:“且慢,有几位朋友,老夫替你介绍一下。”
“不必介绍,我早巳知晓,是西门堡主西门豹,还有黑虎庄的几位朋友,对不对?”
“另外还有新朋友,双剑会长神州一剑王坤元,王夫人玉剑追风姚梦竹,及其门下高手数十人,老夫要特别强调,‘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王会长夫妇闯荡江湖数十年,还没有人能破得了他们合璧双修的‘鸳鸯剑’法。”
楼上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履声,展目望去,西门豹等人出现在地楼,人楼上出现一对中年夫妇,徐不凡认得那个冷艳美貌的姚梦竹,道:
“王夫人,在下的一条左臂就是毁在你的剑下,等一下最好格外留神,别把膀臂丢了,王会长更要小心吃饭的家伙。”
楼上又传来柳清风洪亮的声音:“徐不凡,远来是客,老夫不想占你的便宜,愿将三才楼的部署,事先告诉你,除了这四面高楼上,有各派好手把守,随时可能采取暗器攻击外,请注意天井之上的这一张网。”
徐不凡抬首一望,果见头顶之上,有一张密密的网,冷然一笑,道:“这种网子,徐某见多了,血剑削金碎玉,休想困住我徐不凡。”
柳清风嘿嘿干笑两声,扬眉说道:“小子,老夫索性再做个顺水人情,坦白告诉你,这虽缩是一张普通的网子,却经过极不普通的特殊处理,全网浸以剧毒,沾肤即溃,见血封喉,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徐不凡重重的一跺脚,道:“如有必要,徐某会试的,无庸柳会长操烦。”
一脚踩下,徐不凡发现有嗡嗡回音,显然脚下是空心,心中不禁大骇,噤声告诉四人:
“我们估计错误,无疑已涉身险地,稍待一旦遭到突袭,宜以‘五行雷虎阵’对敌,务必在一击之下就要了柳清风的命。”
但这儿话甫落地,柳清风又开口了:“请注意后面,也就是们进来时所走的那条甬道。”
“轧”
徐不凡主仆回头看时,通路已被一块厚重的石板封闭。至此,大家心里更加雪亮,一时大意,已踏进别人预设的网罗。
柳清风继续得意洋洋的说道:“最后一件了,请注意你们的脚下。”
三才会长柳清风是个老江湖,他之所以将全盘部署主动说出来,采用的完全是心理战法,想收先声夺人之效,瓦解敌方斗志,然后再施以奇袋,毙敌于瞬息之间。
徐不凡居中,王石娘在右前,高天木左前,丁威、毛奇分居左右后方,五个人面向四方,紧贴在一起,已将“五行雷虎阵”摆好,柳清风却故弄玄虚,久久未见动静。
双剑会长王坤元探出一张狡猾的老脸来,道:
“徐不凡,你已身陷绝地,百死无生,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知趣的最好将血书、血剑先交出来,老夫与柳会长,西门堡主上体天心,或许可以赏你们主仆一个全尸。”
天叟丁威怒不可当的道:“你放屁,人在剑在,人亡剑毁,你这一套猴儿把戏去哄娃娃吧!”
“轧”
只见柳清风做了一个手势,脚底猛一虚,地上的大石板霍然分向四面退去,露出一个大洞来。
洞并不很深,约莫三丈左右,里面布满铁笋似的尖刀,刀尖呈阴蓝色,显然已涂上剧毒,一旦失足坠下,一百条命恐怕他活不了。
同一时间,柳清风一声:“杀!”飞刀!利箭!金钱镖!所有的暗器一齐出笼,从四个不同的方向,集中一点,如暴雨一般洒下。
同一时间,脚下石板一动,“五行雷虎阵”立即运作,五个人联成一体,及高速旋转起来。
旋转的速度极快,自然产生—股旋涡似的,强大无匹的力道,所有的暗器悉被这一道无形的气墙震落。
而且,旋转的方向是由下而上,愈转愈快,愈转愈高,猛地一式“炸弹开花”,五个人分别落在五个距离相等的不同方位。
糟!落地之后才发现,由于用力过猛,冲过了头,竟然落在柳清风上面的一层楼上。
彼此之间交换一个眼色,决定将计就计,目前身在五楼,立足处正是楼梯通道,左右各有—排木板隔成的小屋,当即分散开来,隐入木屋内。
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从楼下传上来,第一个登上五楼的是地堂堂主詹明秋,身边还带着四名香主。
一名香主就立在两排木屋的中间,左右一望,道:“他妈的,这真是怪事,明明见他们逃上来,怎么没见半个鬼影子。”
“搜!”
四名香主奉命行事,进入两旁木屋内。
一踏进木屋,二名香主被丁威、毛奇点中穴道,如泥牛入海,没了踪迹,另二人也着了石娘、天木的道儿,没了影子。
不久,包玉刚也领着人上来了,几名香主,同样无声无息的失踪了。
二人向前冲了几步,目注木屋,包玉刚粗声大气的道:“喂,你们他妈的怎么了?有没有发现徐不凡,快滚出答个话呀。”
沉寂依旧,无人答言。
詹明秋骂道:“混蛋,你们只会吃饭要钱,屁事也办不好!”
包玉刚心知不妙,双笔护胸,詹明秋暗提真力,以刀开路,小心翼翼的淌进木屋去。
讵料,才踏进半步,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蓦觉一缕指风袭到,麻、哑二穴已被点中,马上变成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木偶,被丁威,天木拖到墙角去。
终于,柳清风上来了,大声吼叫道:“詹堂主,包堂主,找到徐不凡那小子没有?伤势如何?你们在那儿?”
徐不凡倏然挺身而出,杀机满面的道:“在这儿,抱歉没有受伤,已候驾多时。”
柳清风吃了一惊,想要转身下楼,王石娘、高天木,丁威、毛奇已冲出木屋,分站四角,柳清风顿成瓮中之鳖,适才的威风早已不见,惊隍失色的喊叫道:“王会长,西门堡主,姓徐的小子在这儿!”
徐不凡脸一沉,道:“柳清风,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先走一步,王坤元很快就会赶到的。”
血剑挽起一片血红色的先幕,直往柳清风脖子上窜,柳清风情急拚命:“老子跟你拚了!”
抽出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来,奋力相抗,连劈三刀。
其实,他是个老狐狸,以进为退,以一对五,他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虚晃三刀,人已飞快退下。
蓬!蓬!丁威、毛奇连劈两掌,堵住他的退路,徐不凡跨步而上,手起剑落,卡察!卡察!两声响,先斩断他的弯刀,再次砍下他的脑袋,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尸体,扔下楼去。
天井下面布满尖刀,柳清风立即千疮百孔,变成马蜂窝。西门堡,双剑会的人目睹此状,俱皆惊骇失借,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落得个极端相反的结果。一时,群龙无首,纷作鸟兽散。
徐不凡朗声说道:“王坤元、姚梦竹,别忙走,咱们的帐还没有算呢。”
告诉詹明秋、包玉刚,点穴的手法很特别,半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解开,叫他们耐着性子歇一会儿,立与丁威等四人扑向双剑会长王坤元所在的人楼。
这时候,徐不凡才发现,天、地、人三楼是三座各不相通的建筑物,这也正足以说明,何以只有三才会的人出现,而久久不见西门堡、双剑会的高手到来。
奔下天楼,本待登上人楼,神州一剑王坤元、玉剑追风姚梦竹夫妇已率众离去,剩下一座空楼。
血轿出现在江湖各地,早已不是一件新鲜事,但如出现任天子脚下的北京城,则非比寻常。
最近这几天的夜里,就有人在北京城亲眼见到血轿,而且还传出一连串的惊人血案。
先是—位江湖人物没了性命。
再是二位文官,丢了吃饭的家伙。
昨夜,有三名武将的脑袋也搬了家。
在天子脚下,徐不凡依然保留着他出道之初的老规矩先插血旗,再贴血帖,然后才登堂入室,下手惩凶,作风丝毫未改,绝不偷工减料。
接连六条命案,轰动了整个北京城,刑部总捕头马致远,锦衣卫指挥使廖九雄,职责所在,几乎动员了手下所有可以出动的人,展开全面围捕,却始终找不到血轿,自然也没有逮住徐不凡主仆。
血轿昼伏夜出,没有人知道它停放何处。
徐不凡主仆行踪如谜,没有人知道他们落脚何地。
北京城内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夜幕一降,街上便行人绝迹。
有那与徐、黄二家血案,沾上一点边的人,更是整日骇惧,度日如年。
夜,深了,街上找不到一个行人,却见一顶血红色的轿子,顶着逆风,快如奔马一般,驰骋在大街上。
不久,血轿来至一栋宏伟的府第前,地叟毛奇走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通!
接连擂门三响。
门开了,探出半个头来,喊了一声:“血轿!”
又缩回去,毛奇用力一撞,已跨进去,道:“我家主人专程拜访,怎么不懂得待客之道。”
守门的是个半百老头,道:“可是我家老爷邀来的!”
“我们主人是来践约的。”
“践什么约?”
“践血旗、血帖之约。”
“好吧,容老汉进去通禀。”
“不必了,我们自己会进去。”
血轿已抬上石阶,闯进府门。
霍然,庭院内冒出来一名家将,四名护院,那家将沉脸喝道:“站住,尚书府可不是你们乱闯的地方。”
天叟丁威道:“我家主人要找兵部尚书何景泉,这里没有错吧?”
“这里正是何景书的府第。”
“没有错就好,让路!”
丁威向前硬闯,护院横身相搁,那家将怒声说道:“你家主人是谁?”
“徐不凡!”
“来本府何事?”
“见了那个姓何的老匹夫就知道了!”
几名护院,岂是二老八骏的对手,三拳二脚就打歪了,血轿长驱直入。
尚书府内的家将、护院还真不少,这时已聚集了数十名之众,却始终阻挡不住血轿的前进之势,冲破重重围堵,直闯内堂。
有那腿快之人,早已通报进去,何尚书在六名护卫的簇拥下从内室冲出来,一照面就大声吼叫:“大胆,老夫乃朝中重臣,岂容尔等如此张狂,给我抓起来。”
家将、护院或多或少都已经吃了二老八骏的亏,一个个面面相觑,无人敢轻率出手,何尚书身边的六名护卫不知轻重,一齐朝血轿扑过去。
“滚!”
“滚!”
二老四骏,一人一招,一人—个,立将六名护卫打得东倒西歪退下去。
徐不凡步下血轿,望着面前朝服朝冠,穿戴整齐的何景泉说道:“你大概就是兵部尚书何景泉了?”
何尚书笼着一脸寒霜,大半辈子的高官厚禄,更养成一种优越的威仪,怒声说道:“放肆,老夫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
徐不凡冷哼一声,道:“一个时辰前,我派人送来的血旗、血帖收到了吧?”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蔑朝中大臣。”
“所提的罪状,有那些不实,你尽可以提出来,一一辩解。”
“你诬陷老夫忽视边防,并受他人摆布,派有通敌嫌疑的人镇守险峻,可有事实根据呢?”
“归化总兵褚鹏飞,大同守备于坚,太原总兵褚鹏举,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他们皆通番有据,且已先后伏法。”
“你说老夫私通番邦,可有证据?”
徐不凡从血轿内取出一锭黄橙橙的金元宝,道:“证据在此,这金元宝上不但有鞑靼的官记,且有你何府的钢印,不可能是别人伪造的吧?”
将金元宝在他面前一晃,何景泉不屑一顾,道:“哼,这是欲加之罪,必然是有人仿制伪造。”
何尚书矢口否认,惹恼了徐不凡,方待发作,神偷孟元与神探刁钻,押着一个干瘪老头,从里面走出来,干瘪老头的手上,还战战兢兢的捧着一锭金元宝。
神探刁钻道:“何大人,这位朋友你认识吧?”
何景泉神色一紧,道:“他是本府掌管金库的何安。”
刁钻道:“像这种金元宝,在库里面还有九十八锭,一锭被老孟盗走,就是徐公子手上的那—锭,一锭现在何安的手上,据刁某所知五十锭是六年前,已为巴尔勒酬庸你协力杀掉徐全寿,拔掉鞑靼的眼中钉所送,另外五十锭则是半月之前,才由巴尔勒亲手送来,但不知又有什么丧权辱国的勾当在进行。”
何景泉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恼怒之中略带几许惶悚。神偷孟元在后面猛推了何安一把,道:“去告诉你家主子,这金元宝是你从金库中亲手取出来的。”
何安的胆早就破了,一个踉跄正巧撞在何景泉怀里,何尚书连骂二句:“混帐!混帐!”
一脚将何安踢出去三四步。
徐不凡将金元宝丢回血轿,取出一封信来,道:“其次,你也是杀害我们全家的幕后主犯,有褚鹏举的书信为凭。”
何景泉气坏了,近乎疯狂似的吼道:“胡说,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徐不凡道:“这不是空穴来风,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白纸黑字,你想赖也赖不掉。”
“拿给老夫来看。”
“一个临死的人,我可以成全你。”
何尚书接过书信,细一观看,脸色再变,双手颤抖,一霎时精神亦告萎顿,口中不停的咒骂褚鹏举。
徐不凡夺回书信,沉脸说道:“何景泉,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何尚书愤怒无比的说道:“就算这是事实,你又能把老夫怎么样?”
“我徐不凡要为国锄奸,为徐家报仇,要你吃饭的家伙。”
“大胆,老夫官高位显,没有人敢治我的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罪无可逭!”
“老夫是否有罪,自有王法来公断,你……”
“何景泉,在下今夜此来,就是执行王法!”
“徐不凡,你说你在执行王法,此话怎讲?”
“去到阴曹地府时,阎王爷会给你解释清楚。”
“你敢对王公大臣行凶?”
“不敢我就不会来了!”
一扭头,徐不凡又道:“摘下他的乌纱帽!”
丁威、毛奇拧身而上,连败数名护卫,家将、终将何景泉的纱帽摘下来。
紧接着,徐不凡接踵而上,何尚书连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便被摘下了脑袋瓜。
“咱们走!”
国贼已除,家仇已报,徐不凡不愿久留,立即坐进血轿,离开尚书府。
众家将、护卫跟狗一样,—阵瞎嚷嚷,穷咋呼,没有一个人敢认真追赶,也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刹那之间,血轿便消失在黑暗的街角。
接连穿窜三条胡同,跨越两条大街,二老四骏瞻前顾后,确定无人跟踪时,才放心大胆的将血轿抬进燕亲王府。
燕亲王乃当今皇上的幼弟,就住在王府井大街上,徐不凡走的是小巷内的侧门,又值深更半夜,既未惊动府中仆役,亦未被路人撞见,可谓神鬼不觉。
侧门内便是王府花园,茂密的林园之胜,更是绝佳的隐身好去处,丁威小心翼翼的关好门,血轿一径抬进花木深处的三间小屋子。
这三间小屋子,原是园子工匠临时居住之所,一切甚为简陋,但因位于王府,又有老树浓荫遮蔽,却是最安全的好地方。
徐不凡亲自将何景泉的人头处理好,交代大家紧闭门窗,熄灭灯火,再好好的睡一觉,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笃!笃!笃!”
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在小屋柴门上敲了三下。
二老八骏俱都一惊,各自提足一掌真力,守住一门三窗,徐不凡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是谁?”
答话的声音很熟:“是我,王安。”
徐不凡听出来是燕亲王府的总管,忙打开房门,道:“啊,是王总管,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王总管六十出头的人了,精神仍极硬朗,闻声浅浅一笑,道:“王爷请徐公子赴前院一谈。”
徐不凡道:“好,我马上去!”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肩上,随即步出小屋,跟着王总管向前院走去。
霍然,一片衣袂飘拂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墙头上突如其来的冒出来三个人,徐不凡扬目望去,三人皆穿着缀有二十四排铜扣的紧身衣,足覆云靴,肩上的红色大披风更是这一伙人的招牌,老少皆识。
王安小声惊叫道:“糟糕,是锦衣卫!”
徐不凡拉了他一把,躲到假山石后,道:“王总管,别出声,非至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现出身来。”锦衣卫并未立即跳下墙来,以他们特有的,老鹰似的眸子,在左右扫视,巨细靡遗。
看了半天,看不出一个名堂来,其中一人说道:“真他妈的邪门,血轿明明是抬进燕王府的后花园,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另一人道:“会不会是你看花了眼?”
“不可能,从他们离开何尚书府,我就盯上了。”
“是否距离太远,无法确定血轿的去处?”
“为防被他们发现,距离是远—点,但是这条巷子很长,中间又只有燕王府有侧门,如果入王府于理,一定会在巷尾见到血轿。”
“你是说血轿—定在燕王府内?”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那咱们就进去搜搜看。”
第三名锦衣卫说道:“这恐协妥吧!一旦燕王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当不起。”
另二人同声说道:“哼,真要是在燕王府找到血轿,恐怕当不起的是他燕亲王,到那时,咱们头儿正可利用这个好机会,除掉这个眼中钉。”
主意一定,三人立即跳下墙头
先朝王府内张望一下,见无发现,三人互换一个眼色,踏进花园,前行十余丈后又停下来正巧立在假山的前面。
徐不凡的心情大为紧张,王安的额头已冒出冷汗,其中一人正欲到假山后面瞧一瞧,另一人已发现小屋子,挤挤眼,一齐抽出钢刀,弯腰哈背,小心谨慎的淌过去。
小屋门窗紧闭,锦衣卫什么也看不见,推推房门,却发觉被人从里面反锁起来。
事情已经挑明,三人毫不犹豫,猛可间嗨!的一声,合力破门而入。
血轿就在眼前,三人喜上眉梢,还没有看清楚小屋里有没有人,蓦觉血轿两侧掌风如刀,暗力汹涌,好像撞上铁壁铜墙,双脚才一沾地,便即被反震回屋外去。
二老八骏马上追了出来,—名鼠目浓眉的锦衣卫说道:“你们选的好地方,难怪刑部捕快及锦衣卫,—直查不出血轿的下落。”
徐不凡已及时闪到三人身后,堵住退路,冷然笑道:“知道了,可惜你们也走不了啊!”
浓眉之人一个急转身,道:“你要干什么?”
血轿在燕王府,是天大的秘密,消息一旦走漏,不论对燕亲王或是徐不凡,都是天大的风波与麻烦,惟一的方法就是生擒活抓,打入牢狱,甚至杀人灭口,以杜后患。
是以,徐不凡一言不答,出手如电,一名锦衣卫见苗头不对,钢刀才举起一半,已被徐不凡点中麻哑二穴,僵在原地不动了。
另一人也被二老架住,动弹不得,只有那鼠目浓眉之人反应极快,八骏出手稍慢,被他兔脱。
“不要跑!”
徐不凡身如春燕,快若奔电,一连两个起落已抓住他的红披风,鼠目人好滑溜,解下披风,人却上了墙。
“站住!”
斜刺里飞来一条人影,后发而先到,劈面一掌又将他震下院墙来,速度之快,功力之深,令人叹为观止。鼠目锦衣卫人还没有落地,便被八骏擒住了,徐不凡见来人三十不到的年纪,一身锦绣,正是燕亲王,忙深拖一礼,道:“王爷好功夫!”
燕亲王哈哈一笑,道:“那里,比起你血轿主人徐不凡来还差一大截。”
“王爷,这三个家伙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好了,但无论如何不能将消息泄出去。”
“那这样吧,借王府地窖一用,请他们吃几天盐水饭!”
徐不凡宅心仁厚,不忍伤人性命,叫八骏将三人押入王府地窖,回头对燕亲王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亲王道:“本王是想知道,何景泉那个老匹夫解决没有?”
“已经解决,何老头儿可能是怕丑事外扬,未惊动外人,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顺利就好,此刻多剪除他们一个,就减少老贼的一分力量,不过,剩下来的可能愈来愈棘手,像锦衣卫指挥廖九雄。刑部总捕头马致远,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加倍小心。”
“不凡知道,廖九雄与马致远,都是褚良的死党心腹,同时也是我们徐家的深仇大敌,我不会放过他们的。锦衣卫、四衣卫,再加上刑部总捕快,老贼几乎一网打尽。幸亏王爷身兼九门提督,不然,我恐怕连北京城都进不来。”
踏着月色,燕亲王向前走了几步,立在碎石小路上,忧心忡忡的道:
“廖九雄、马致远固然是褚良的死党,但锦衣卫、刑部总三班六房,人数众多,老贼却未能全部掌握,亦有本王的心腹安插其中,最可虑的还是四衣卫,这才是他权力的真正核心,而大内的高手更是核心中的核心,只听命于褚良一人。”
一提到大内,徐不凡不禁为皇上的安危担起心来,道:“这几天,王爷去见过皇上没有?”
“曾入宫二次。”
“圣上的情形如何?可曾将褚贼的身份揭穿?”
“为了顾及皇上的安全,本王仅作暗示,未敢明言,圣上近数月来龙体欠安,一直缠绵病榻,本王派了两名亲信,留在万岁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提督府的兵马准备随时勤王。”
徐不凡闻言心下稍安,正想进一步研究一下,如何来铲除褚良这一股恶势力,王安去而复返,神色惶张的说:“王爷,锦衣卫指挥使廖九雄求见。”
燕亲王愕然一怔,招来征询的—瞥,道:“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徐不凡上前一步,道:“不管他来干什么,见一见应该有益无损。”
燕亲王迟疑了一下,道:“不凡,你也来,躲在门后,来听听他如何搬神弄鬼。”
徐不凡颔首称是,命二老八骏回房休息,与燕亲王走进客堂,藏身在一排石屏后面。
燕亲王传令有请,稍顷,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轩昂威武汉子,身后的大红长披风飘飘欲飞,益发显得他步履快速,行色匆忙。
一入厅堂,单膝跪地,行臣子礼,口称:“王爷千岁!”然后起身说道:“打扰王爷清梦,望乞恕罪,实因有紧急情事,不得不寅夜禀明。”
不经意的朝石屏风后面望望,燕亲王慢条斯理的道:“廖大人,究竟是什么紧急事情呢?”
锦衣卫指挥使廖九雄道:“本使得到消息,血轿曾在王府附近出没。”
燕亲王故示惊讶道:“啊,有这种事,这可是廖大人亲眼目睹?”
“是敝属呈报上来的。”
“可否请目睹之人前来问话?”
“三名锦衣卫突告去向不明。”
“奇怪,血轿来燕王府附近作甚,难不成徐不凡这小子也想要本王吃饭的家伙?”
“王爷技深若海,麾下猛将如云,谅他还不敢。”
“那廖大人是怀疑,本王庇护血轿主人徐不凡?”
“王爷言重了,本使是觉得,王府深广,徐不凡也许有潜入躲藏的机会。”
燕亲王呼地站了起来,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认为本王有与徐不凡勾结的嫌疑?”
廖九雄双眉上撞,目视壁顶,神态倨傲的道:“本使纯粹是为王爷的安全着想,请广为搜查,严加防范。”
燕亲王为了表示清白,道:“欢迎锦衣卫搜查王府。”
廖九雄一拱手,道:“本使斗胆也不敢搜查王府,再见。”言毕立即掉头而去。
徐不凡闪身而出,道:“王爷,干脆将他毙掉算了?”
燕亲王伸手一拦,道:“不要轻举妄动,他来得不止一个人,是一二十人。”
“看情形他已起疑,不如先下手的为强?”
“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他还不敢在王府内撒野。”
“如此,请王爷安歇,不凡就此告退。”
“请,委屈你暂居陋室,也委屈二老八骏。”
“那里,血轿乃正义的表征,不能出半点差错。”
满春园,是北京城最大的一家饭庄。
烤鸭,是北京城的名菜,更是满春园的招牌菜。
是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晚膳的时间还不到,满春园便已上了七八成的座,豪华的龙凤厅、麒辚厅早已客满,座无虚席。
徐不凡忙里偷闲,也领着王石娘、高天木在龙凤厅内大快朵颐。正吃得津津有味,忽闻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说道:“徐不凡,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公开露面。”
抬头一看,见是古月蝉,徐不凡一欠身,道:“我又不是犯人,为何不敢公开露面?”
古月蝉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道:“锦衣卫、四衣卫、三班六房拘捕快,正在到处抓你,你到底躲到那里去了?”
“我并没有躲,是他们笨。”
“假如有人通风报信,就不笨了,—逮就着。”
“这是小人的行径。”
“你如不答应跟姑娘我比武,我真的会通风报信。”
“这更是敲诈、勒索。”
“敲诈也好,勒索也吧,只要目的未达,我就和你没完没了!”
王石娘实在忍不住了,按桌而起,道:“古月蝉,你真会胡七八缠,想打架就说个时间,地点,我王石娘奉陪到底!”
古月蝉闻言火气更大,道:“好啊,就是此时,就是此地,打死你王石娘,姑奶奶就不信姓徐的不出手。”
玉腕一抬,掌心里已叫足了十成十的功力。当真要与王石娘决一高下,徐不凡忙将二人拉开,道:“古姑娘,这是满春园,不是荒郊野地,你不想吃东西,也不该妨碍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再说吧。”
四下一望,果见邻桌的客人都在瞪眼瞧着她,古月蝉自知失态,火气已消了一大半。
徐不凡做了一个请她入座的手势,道:“请坐下来一块儿用吧。”
“谢了!”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有一句话徐某非说不可,希望你三思而行,千万不要受四衣卫老魔的蛊惑,拉火眼真人下水。”
“哼!”
古月蝉冷哼一声,姗姗而去,浑圆的臀部,摇曳生姿,引来不少猎艳的眼光,徐不凡此刻始发现,她就坐在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里,同桌的尚有数名火焰教的道士。
再过去,隔着五六张桌子,布鲁图正低着头猛吃,与他同桌的赫然竟是鞑靼二太子阿杜拉、尼尔勒的三弟子巴敦夫,以及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
远看五人似皆在低头疾食,细加观察,徐不凡却发现是有意躲着他,不由的心中一阵嘀咕,疑虑丛生。
乌兰格是死在徐不凡手里,虽说在大庭广众之前,不便大动干戈,但怒目相视,甚至恶语相加,应为情理中事,如今竟似有意回避,宁非啧啧怪事?
不平常的事,自然有不平常的理由。
然而,徐不凡心念电转,却百思不得一解。
就当此刻,满春园的大掌柜,挺着个大肚皮,淌着汗水,面色凝重的走进来,向大家宣布:“各位,对不起,由于有—位贵宾,临时决定要在敝园请客,请大家让个座,搬动一下,今夜出酒菜,由敝园的孝敬,以示歉意,对不起,对不起!”
掌柜的说来词恳意诚,频频鞠躬致意,早有一群伙计上来帮忙,龙凤厅内的秩序一时大乱,有的已饭饱离去,无意中赚了一顿白吃,有的正忙于端菜移盘……
徐不凡心中大为不快,道:“是那一位王公大人要请客?”
掌柜的弯着腰说:“是德威侯。”
“相传德威侯富可敌国,在家里什么没有,干嘛要来满春园?”
“侯爷特别偏爱满春园的烤鸭。”
“他吃烤鸭,也不一定要把别人赶走呀。”
“侯爷指定要龙凤厅。”
“杨百威要大请客?”
“听说只请侯爷的外甥女一个人。”
“哼,一个人就要占整个龙凤厅,真是岂有此理!”
“请这位爷成全,德威侯我们可惹不起,轻则挨骂,重则挨整,甚至人头落地也不是新鲜事。”
说话中,一再鞠躬求情,额头都快要碰到桌面了。
“不搬!”
高天木瞪着眼道:“皇帝老子也得等咱们塞饱肚子。”
这下掌柜的可急了,扑通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看那情形,如果不能及时将龙凤厅腾出来,德威侯杨百威真会要他的命似的。
禁不起掌柜的一再哀求,徐不凡主仆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座位移到楼上去。
早在他们之先,布鲁图、巴敦夫等人,已趁着徐不凡与掌柜的说话的机会溜了。
古月蝉则阴魂不散,就坐在相隔不远的地方,顾盼之间不时向徐不凡投来注视的眼神,弄不懂是嗔是怒?有情无情。
龙凤厅内的桌椅全部搬走了,满春园里的伙计全体总动员,正在打扫洗刷,准备撤换欣椅具。
王石娘在心里暗骂道:“哼,这姓杨的好大的威风!”
一眼见断剑门的掌门人司徒俊德,从后很远的一副座头上走过来,老远就拱着手打招呼,徐不凡急忙起身相迎,肃客入座,道:“司徒门主怎么跑到北京来了?”
司徒俊德郑重其事的道:“其实老夫是在追赶徐少侠,从王屋山追到泰山,又从山东追到北京,始终以一步之差,未能与诸位碰面。”
徐不凡大为不解,道:“追我,有事吗?”
司徒俊德振振有词的道:“想我司徒世家,为仇自困十代三百年,若非少侠主仆甘愿代人受辱,解开这一个怨结,我司徒家的子子孙孙必将长困王屋,难见天日。”
徐不凡深受感动,充满感情的说:“司徒前辈言重了。”
司徒俊德继续说道:“为了感谢少侠释怨解困之恩,也为了想让司徒家的子弟见见世面,就在你们离开王屋后的第二天,老夫便领着近百名族人,随后进去,希望能为少侠,也为天下武林做点事。”
徐不凡向司徒俊德所坐的位子望望,见那边只有五六位与司徒俊德相仿佛的人,道:
“贵门的弟子现在何处?”
司徒俊德道:“他们现在散居城内外的几家客栈里,由于一直未能和少侠连络上,老夫叫他们可以到处走动走动,以广见闻,大侠如有差遣,随时可以召集起来。”
徐不凡道:“谢谢司徒大侠的盛情,现在似乎还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贵门下……”
话至此,被神探刁钻的声音打断了:“不,眼面前就有需要断剑门大力帮忙的事。”
事字出口,人也到了,与孟元同行,落坐在司徒俊德对面。
徐不凡道:“刁前辈,你似乎有新发现?”
神探刁钻朝左右望望,将声音压得低低道:
“不但是新发现,而且还是大消息,鞑靼的三位太子阿图拉,阿杜拉、阿不拉,还有巴尔勒的三弟子巴敦夫,都已潜来北京。”
徐不凡道:“这事我已知道,刚才还照过面呢。”
神偷孟元道:“另外,鞑靼太子还领来一支大军,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全座皆惊,徐不凡道:“什么?还有大军?可知有多少人?”
孟元的声音更低,伸出二个手指头,道:“一千,都是能征惯战的急先锋,敢死队,他们称作雷霆军。”
“这么多人,他们是如何混进关的?”
“归化、大同的守将部是新派的,固原、张垣又素为四衣卫老贼的心腹镇守,如果老夫的猜想不错,可能是故意引狼入室。”
“不错,十九是引狼入室,但不知老贼到底想干什么?”
“到现在为止还企图不明。”
“一千雷霆军,数不在少,住在那里?”
“已化整为零,分散各地,甚至消息来源显示,到达的只是先锋,大军尚在来京的途中,目前还查不出他们的确切去处。”
神探刁钻道:“司徒大侠,贵门人手众多,在江湖上又都是新面孔,正可派上用场,可兵分二路,一路追查在京雷霆军的下落,一路设法阻住未入京者,一旦真确实掌握住他们的人数去处,再请燕亲王派兵围剿。不知徐公子意下如何?”
徐不凡道:“孟前辈所言极是,就委屈断剑门,请司徒人侠全权负责好了。”
司徒俊德为人慷慨好义,做事又果断明快,非仅立即答应下来,抑且马上付诸行动,牵众离开满春园,分头行事去了。
他们六七人才出门,满春园的大门口就被人封锁了,先是一队开路的家将,将所有过往的行旅全部堵住,不得行走,接着是十几名护院壮丁,从门口至龙凤厅,排成二行,有那桌椅歪斜,挡住通路的,一慨踢翻在地,毫不容情。
“有请侯爷!”
“有请郡主!”
随着家将、护院的吆喝声,门口出现一个高视阔步,耀武扬威,相视却矮胖猥琐的干巴老头。
老头的身边,紧偎着一位明艳照人的少女。
是朱玉梅。
徐不凡神色一紧,掌柜的早已迎至门口,一面向后退,一面低声下气的说道:“欢迎侯爷,欢迎郡主!”
德威侯杨百威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兀自挽着朱玉梅,走进龙凤厅。
身后跟进大名保镖来,就守在龙凤厅的门口,其他的人则立在原地未动。
王石娘最看不惯这种作威作福的人,心里边已经不知骂了多少遍,这时说道:“想不到朱玉梅会是德威侯的外甥,这对主人来说,又是一件不小的麻烦。”
高天木道:“又有什么麻烦?”
王石娘道:“你忘了,主人曾说过,在十殿时告杨百威鬼状的人,少说也有一百,而且男女老幼,文武百官皆有。”
徐不凡听在耳中,笑笑,取出一面小型血旗来,道:
“是麻烦,迟来早来都一样,等一下找个机会先给他一面血旗,以示警告,血帖不妨延后,满春园不是杀人的好地方。”
王石娘接过血旗,讶然道:“主人,朱玉梅一定比上官巧云更难对付。”
徐不凡的态度甚为坚决,道:“难对付也得对付,杨百威列名黑名单的榜首,不取下他吃饭的家伙,何以对幽冥的无数冤魂悲鬼?”
满春园的堂倌,皆换上洁白如雪的衣裳,端着银质的餐具,已开始上菜,川流不息的往龙凤厅跑。
王石娘眼尖,见一名伙计,正端着一整只烤鸭从楼下经过,抽冷子拔出小血旗,飕!好准!不偏不倚的插在鸭头上。
小伙计目不斜视,浑然未觉,就这样上了桌子。
德威侯杨百威不明究里,对掌柜的道:“你们满春园的花样还真不少,什么时候开始上菜也要插旗子?”
掌柜的望望伙计,伙计望望旗子,二人脸色大变,谁也不敢乱讲话。
旗子虽小,规格却完全一样,三角形,两根白骨上架着一颗骷髅头,朱玉梅趁舅舅还没有看清楚,便拔了下来,问掌柜的:“这旗子可是你们柜上的?”
掌柜的吓得全身打哆嗦,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们柜上的。”
朱玉梅转过头来问伙计:“那是半路被人插上去的了?”
伙计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这下德威侯的火可大了,道:“混帐!给本爵吃的东西你们竟敢如此粗心!”
劈拍!劈拍!左右开弓,打了掌柜的,伙计好几个耳光子,二人皆慌作一团,扑跪在地。
德威侯怒火未熄,对保镖、护院吼叫道:“你们发什么呆,还不快去给我搜,如果这真是血轿主人徐不凡杀人的血旗,就给我就地正法!”
朱玉梅道:“舅舅,这不是徐不凡的血旗,真正的血旗比这大得多,大家都不要动,我去看看是谁在恶作剧。”
话是这样说,她心里边同样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疑云满腹,一走出龙凤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便骨碌碌的转个不停。
徐不凡自在这个时候与她见面,定然诸多不便,向神偷孟元、神探刁钻打个招呼,启开一扇窗子,立与王石娘、高天木一泻而下。
满春园的后面是客栈,数排齐整的瓦房,如星罗棋布,主仆三人正行间,有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传入耳中。
徐不凡愈听愈觉得耳熟,女人哭泣一阵,开始叫骂:
“钟玉郎,你好卑鄙,居然在饭菜之中下了药,把我……把我侮辱,我恨死你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接着,又是一阵哭泣,一阵乱摔东西乱打人的声音。
钟玉郎的声音道:“巧云,不要这样嘛,这是爱的具体表现,我会爱你—辈子。”
上官巧云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徐不凡顿觉头脑一阵昏眩,脚下陡地加快,冲进一间客房去。
上官巧云赤裸着上身,下半身掩着被角,正在扭打钟玉郎。钟玉郎的身子几乎全裸,正半跪在上官巧云的面前说好话。
徐不凡不敢再往下看,忙又退出来,气愤愤的道:“钟玉郎,穿好衣服,马上给我出来。”
过了片刻,钟玉郎果然出来了,春风满面,有几分沾沾自喜,与胜利者所特有的傲气,道:“徐不凡,你来得正好,我与巧云很快就要结婚了,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喜筵。”
上官巧云在房内哭得更伤心,直着嗓门在屋里大吼:“不凡,他不是人,替我杀了他,杀了他!啊!哇……”
说至最后,又已泣不成声。
石娘娘不由火冒三千丈,刷!风火剑已握在手中,分心就刺,高天木的乾坤圈也往他头上砸,盛怒之下,二人连江湖规矩都忘了,决心置也于死地而后已。
徐不凡却不以为然,将二人拦住,道:“钟玉郎,木已成舟,米已成饭,现在即使将你杀掉,剁成八块,依然无法恢复上官姑娘的清白,我要你即刻娶她为妻,真心真意的去爱她,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她,甚至玩弄她,小心我剥你的皮!”
话落人起,随即弹身越屋而去。
高天木追上来说道:“主人,奴才不同意你这样做,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应该将钟玉郎碎尸万段!”
徐不凡的声音有点沙哑,声音更加沉重:“天木,巧云对我情深恩重,她已经没有父亲,我不能再让她失去丈夫。”
王石娘道:“钟玉郎根本就不是人,他不配做上官姑娘的丈夫。”
徐不凡长叹一声,道:“事已及此,夫复何言,就算是怨偶,也只好逆来顺受,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的,木已成舟,米已成饭,上官巧云一失足成千古恨,确实已无选择余地,石娘娘、高天木同声一叹,再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只好默默地跟着徐不凡,没入闹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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