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澈很早以前便听过她问这句话。
当时的赵时矜比现在活泼些，面容白皙肌肤滑腻，双颊带着点婴儿肥，一看就是家里养得极好。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像是突然患了失语症，生怕出声会惊扰到她，又怕不说话她会被别人吸引过去。
幸好赵时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高亢的喝彩声骤然扰乱他的思绪，夏瑜澈回过神，才发现赵时矜不知何时在旁边睡着了。
她双手交叠枕着丝绒沙发背，侧压的睡颜温婉宁静，完全没有平时的温和疏离感。
夏瑜澈眼皮微垂，长睫覆下，掩住黑眸里的晦暗情绪。
睡着了啊。
那就下次再告诉她吧。
赵时矜蓦地睁开眼，盯着纯白雕梁的天花板，好一会才发现是在自己房间。
……她怎么睡着了？
赵时矜坐起身子，揉了揉宿醉发疼的太阳穴，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查看消息。
【赵时宴：你是真行，喝得这么醉，最后还要靠阿澈抱你进来。】
【赵时宴：我去上班了，桌上有解酒药和水。】
夏瑜澈抱她进来的？
赵时矜鲜少喝酒，昨晚确实高估了自己酒量。【那我的睡衣？】
【赵时宴：朋友的女友换的】
那就行。
赵时矜问了几句，确定昨晚没发生诸如她酒醉发疯的丢人事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赵时宴：你昨晚对阿澈说了什么吗？我看他好像有话想对你说】
赵时矜醉归醉，昨晚的事情倒是都记得，闻言回想了下。
最后一句是问他要不要当她的缪斯。
【赵时矜：不是什么大事】
赵时矜起床洗漱，换完衣服开车去公司。
等所有工作都结束后起身往外走，见林晓洁跟在后头，赵时矜笑道：“你继续忙吧，剧组又热又晒，不用跟我去了。”
“您一个人……”
“没关系。”
赵时矜偏头：“我应该不会在那里待很久。”
她开车前往剧组，看到她过来，剧组负责人赶紧让人在视野佳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搭个小棚。
赵时矜看了一会，觉得不大能集中精神，索性低头翻阅前几天的灵感。
“姐姐在画什么？”
清朗带笑的声音在旁侧响起，赵时矜抬头，看夏瑜澈不知何时站到她身旁。
他视线落在素描本上，看纯白纸张被大肆涂成近黑的深蓝，正中间画了条曲线优美的蓝色波浪裙，如同深海里恣意嬉戏的人鱼姬。
“这个线条和背景是昨晚，在泳池边画的？”
“你看出来了。”
“嗯。”
夏瑜澈笑道：“姐姐真厉害，能在泳池汲取灵感，短时间画出这样线条流畅的连衣裙，不愧是姐姐。”
这要是换成别人，赵时矜只会觉得对方在说客气话。
但对上夏瑜澈澄透纯净的黑眸，赵时矜无论如何都产生不了这种感觉。
真诚得看不见半点虚假。
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震动，赵时矜看了眼来电姓名，朝夏瑜澈递了个抱歉的眼色后接听道：“喂？”
“赵时矜，江湖救急！！”
听筒那边传来好友孟酥的声音：“你有没有认识的现在有空的男模，赶紧给我介绍一个！！”
孟酥是赵时矜从小认识的朋友，也是国内潮牌hz的主理设计师。
本准备今天举办时装秀，没想到临开场前有位男模在路上出了事故。
孟酥找不到模特救场，想起赵时矜认识的人不少，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打电话求救。
赵时矜挂断电话，调出通讯录给认识的模特群发消息，有些没回的直接拨语音过去。
“待会七点hz要举办时装秀，有位模特临时路上出了状况，想问问你待会有没有空过来救下场？”
“我知道现在五点了。”不然怎么说是救场？
她一连联系了好几人，对方不是已经有工作预约就是不在临城。正准备给孟酥回爱莫能助，就听夏瑜澈轻声道：“时矜姐，我能帮忙。”
赵时矜打字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夏瑜澈。
“我刚签星光的时候走过时装秀。”
夏瑜澈说了两个国内服装品牌的名字，微笑道：“虽然不算大牌子，但我待会过去再练几遍，应该没问题的。”
赵时矜只思索了一秒就给孟酥打电话提了夏瑜澈的情况。对方如释重负，让她们赶紧过来。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hz时装秀的后台。
“你终于来了。”
见两人进来，孟酥扑到自家好友怀里，“我的命好苦啊！！”
“本来就是为了不撞国际时装周的专门往后挪，没想到模特在赶过来的路上出车祸了，但凡能提前一天，我都找得到人。”
孟酥哭诉完，看向夏瑜澈。“你说的就是他吗？”
“对。”
孟酥转头朝副手示意，对方立刻上前，让夏瑜澈跟他去后台换衣服。
“不试镜下吗？”
“试什么镜啊，现在能找到个有经验的我都谢天谢地了。”
孟酥笑嘻嘻道：“再说了，你带的人我放心！”
“说认真的。”
“待会在后台还有一次秀前彩排，他要是生疏的话待会让其他模特指导下台步就好啦。”
孟酥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是你的新缪斯？”
“你想什么呢。”
赵时矜失笑：“我弟的朋友，跟韩舜一个剧组。聊天时接到你的电话，正好他下午的戏已经拍完，就过来帮忙了。”
“人还怪好嘞。”
“你再阴阳怪气我走了。”
“我错了还不行。”
“主要你竟然没带韩舜过来。”
孟酥眨眼：“是舍不得？”
“他下午的戏份还没拍完。”
赵时矜含糊代过：“而且韩舜不大喜欢走T台。”
准确来说，韩舜不喜欢走小品牌的T台，小品牌的t台还不如多拍两场戏来得实在。
这想法没什么错，只是国内能称得上他说的“大品牌”没几个，赵时矜便没考虑过韩舜。
孟酥有事先回内场帮忙，赵时矜转身出去，进外场时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坐在秀场区。
见赵时矜出来，好几人热情同她打招呼。
赵时矜在国内待的时间比较短，属于“别人都知道她她却不大认识对方”的那种人。客气回了两句后自诩应付不动，索性找理由往外走，准备等秀开始再回来。
她站在秀场外的观景阳台，懒洋洋看了会风景后往内走，为避开外场人流还走了另一条道。
没想到会碰上夏瑜澈。
对方漫不经心倚着墙，下巴微抬，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
深棕色的皮质项链恹懒缭绕在修长脖颈上，长及T恤的尾端随走廊的风懒散摇晃，有种脆弱肆意的美感。
赵时矜手指微动。
忘带素描本过来了。
不远处隐有其他模特和工作人员的身影，赵时矜才发觉自己走到hz的后场准备区。
刚转身要走，就听身后出声：“时矜姐？”
被发现了。
赵时矜脚步顿住，见夏瑜澈望过来，只能走过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有点紧张。”
夏瑜澈抿着唇，迟疑了会开口：“我刚刚走了好几遍，总感觉走得很僵硬，没有带出这套服装该有的感觉。”
还有这样的理解呀。
赵时矜这下相信他是真的走过时装秀了。
“想象你是美式高校的那种叛逆少年。”
她走上前，轻声道：“打了耳洞，身上有铆钉配饰，平时最喜欢的是机车和摇滚乐。”
“许多女生暗地爱慕你，她们喜欢你酷且洒脱的模样，争风吃醋想成为你的女友。”
“你走的T台不过是学校走廊。”
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柔，像是蓄意引他走进旖丽幻境。随着话语渐进，他眼前真浮现与之相似的场景。
赵时矜突然发现什么，视线落到他耳朵上，讶异轻笑：“真有耳洞呀。”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夏瑜澈心跳加快，感觉耳洞周围的肌肤莫名生燥，热得快烧起来。
她离自己这样近。
“……我明白了。”
他手指捏紧，勉强抑住自己过快的心跳：“谢谢时矜姐。”
赵时矜点头：“不客气。”
她正准备离开，身后人再度出声：“总感觉时矜姐很熟练。”
赵时矜回头，看夏瑜澈定定望着自己，纯良黑眸深不见底。
“之前也这样指导过别人吗？”
“嗯。”
她没往深处想，见有工作人员往这边走，朝他挥手：“那我先回内场了，祝你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等人走远，夏瑜澈重新靠回墙。唇角漫不经心敛起，黑眸盯着身影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这里啊。”
孟酥走过来，面露敬佩道：“刚刚的临时彩排走得很好！要不是阿矜说你是演员，我都要以为你是专业模特了！”
赵时矜还说他经验不多，搞得她去问其他模特有没有时间过来指导下台步。
没想到夏瑜澈一走试镜，过来“指导”的男模特脸瞬间绿了，还以为孟酥在恶整他，瞪了她一眼后生气离开。
“话说你的代言费是哪个价位？”
孟酥将夏瑜澈从头到底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
“我们品牌的代言马上要到期了，正好我想换位代言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合作意向？”
“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您可能要同我的经纪人联系一下。”
夏瑜澈客气微笑，黑眸没半点意外的波澜。
“时装秀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先回内场吧。”
回到看秀区时灯光已经暗下，赵时矜侧身借过，坐回第一排位置时，时装秀正好开始。
hz本次秋冬时装秀以“西部冒险”为主题，服装色系皆以栗红棕为主，偶尔有纯白或黑单品。等第一位模特走上台，赵时矜打开手机，连拍几张传到工作群里。
【我去，这构图，这光影效果，真是拿手机拍的？】
【小看矜姐，矜姐拍照很厉害的好不好！！】
【想看矜姐自拍，再欣赏不到矜姐的美照我要闹了！】
话题蓦地变得奇怪，赵时矜刚要打字阻止，左右忽然低声讨论起来。
“这模特长得好帅啊。”
“没见过，是新人吗？”
赵时矜抬头，正好看见夏瑜澈从面前经过。
他穿着曾青色长T恤，搭配及膝的浅色宽松牛仔裤面无表情往前走。
台步标准堪比专业模特，身上配饰随步伐带起的风晃荡，hz想要表达的肆意不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道啊，但没听说哪家公司有这样帅的模特。”
旁边人还在低语。“这脸去做演员去绰绰有余啊。”
“瞧你说的，演员不要演技？”
“长得帅有粉丝买单就行，要什么演技。”
赵时矜若有所思盯着台上的身影，对方转身往回走时意外对上她的视线。夏瑜澈愣怔了瞬，随后飞快移开目光，抿起的唇角隐透着紧张。
这下又像小狗了。
周围的讨论声随夏瑜澈下场终于停止，等孟酥跟最后一位模特牵手出场，全场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时装周举办得很顺利。
担心从外场走会引人注目，赵时矜索性过来后台等他。
“时矜姐！”
夏瑜澈换完衣服出来，看到在走廊的赵时矜时眼睛微亮，快步走上前。“等很久了吗？”
“没有。”
赵时矜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孟酥问你要不要参加庆功宴？”
“姐姐去吗？”
“品牌内部庆功宴，我去做什么。”
“那我也不去了。”
夏瑜澈偏头笑笑：“明天还要拍戏，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我给孟酥回条消息。”
两人从内场通道离开，夏瑜澈一路都很兴奋，走在她身边不停说话。
“没想到这么顺利，真是多亏了时矜姐。”
“要不是姐姐指导我，我估计上台还要出糗。”
雀跃小狗忽然停下，赵时矜回头，对上夏瑜澈的目光。
她问道：“怎么了？”
夏瑜澈唇角微敛，声音仍浸着笑意，但赵时矜莫名从中听出几分紧张。
“姐姐还记得，昨晚你说过的话吗？”
时装秀大部份人员都还在前面庆祝，长走廊空荡，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尤为清晰。
赵时矜定定望着他，半晌才弯起唇角。
“抱歉，如果你问的是缪斯那事。”
夏瑜澈微顿，看赵时矜笑容温和疏离，温柔话语透出几分残忍。
“那是我昨晚喝醉乱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