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腰线

顾鹤说的‘大家’是这次开学典礼所有的排练者,包括主持人、朗诵者、歌者和舞者。一起排练了有段时间,时不时聊几句就相互认识了,相处气氛也挺好的,比较轻松。

既然组织大家一起聚餐,理应要去,可她已经答应了江辞约好打球,不能出尔反尔。

手机屏幕的亮度堪堪黯淡,在黑屏的前一秒,夏倾月点了下,光落进她的淡棕双眸,最深处似是隐匿了银河。

9E45N:【不好意思,我明天下午约了人,聚餐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

发送之后,没过多长时间,聊天框最顶端的备注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个提示反反复复,在‘顾鹤’和‘输入中’之间来回跳转,一分钟过去,也没等到回音。

其实不回复也没什么,他看到了信息就行。

这样想着,顾鹤回了她:【好,那有机会下次再约。】

翌日。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程结束,阶梯教室的大部分学生蠢蠢欲动,但台上的教授还没发令,谁都没敢走。

中间排的荀瑶趴在桌上和韩以窃窃私语:“完了,邹姐又拖了堂,肯定又要说手机不开静音的事情了。”

信息工程系这个点没课,韩以跟着她们来玩,来了几次便了解到这个老师的上课秩序,点头默认,“邹姐上课的时候听不得手机响,之前就说好几次,还是有同学犯。”

邹姐全名不叫邹姐,看她的同事都这样叫,学生们私下也这样叫这个称呼。她在京大任教久远,资历不浅,是设计系知名博学的老教授,众多师生都对她敬而畏之。

烦闹,喜静,这是她上课的原则,凡是打破了便会托十分钟的堂,外加留个设计作业。

这节课,在明知规矩的前提下,依然有个别学生当特例,她一直压着火气忍到了现在。

“我不管你们在别的老师那里上课是怎样的秩序,但在我的课堂,不能出现一点手机的声响。”邹莲的语气并不威严,说出来却威严性不减,“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台下大多面孔讪讪,没人敢说话。

“那还是老样子,作业不能少。”

女人摁下激光笔,荧幕映射的PPT瞬间变面,尽职告知学生此项作业的重要性:“在这个专业学了两年,也该让你们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了。这次作业和以往不太一样,会作为课题实践计入期末总成绩,占比百分之十,都要认真对待。”

她细化具体内容:“假如你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你会以什么样的灵感理念设计出什么样的服装产品,创意、构造、选材等等这些都需要细细打磨。两周时间,借助服装CAD完成你们的作业,两周后,每个人按顺序到讲台上一一展示,完不成的同学后果自负啊。”

语毕,又是一阵无声叹息。

十分钟也到了,邹莲收拾好教案,拔下U盘,“下课。”

人离开教室,抱怨声冲破限制:“天,这要怎么想啊?”

“一点思路都没有呜呜,这两周注定好过不了。”

“灵感枯竭,先吃饭再说吧……”

荀瑶倒在韩以的背上,食指有一圈没一圈地兜着钥匙链,“邹姐太可怕了,就这个作业,别说两周,给我一个月恐怕都完成不了。”

只能临时抱佛脚,对夏倾月撒娇扮可怜:“月月,我要是卡着了,还得麻烦你帮我指点迷津,拜托拜托……”

她们这个班,夏倾月时常占据成绩单的第一名。她人美、心善、又温柔,很多人遇到难题解答不出来便向她请教。

只一个女生除外。

夏倾月表示没问题,但自己的创意还是得自己想,她只能顺着你提供的思路指出有无问题所在。

荀瑶连忙应了好几声,韩以双手抱胸嘲笑她头再点下去会更傻,两个人追着闹了会儿,何沐恩跟在后面轻轻一笑,和平常一样安静。

几人分了路,只有夏倾月吃完午饭回宿舍换了衣服。

到达体育馆,她推开门,在专属羽毛球的几块场地来回张望着。

馆内场地阔大,巨型盒子似的,有空锻炼的人不少。望了几圈也没找到江辞,倒是江辞先找到了她,少年身子在她侧方稍斜,给出提醒:“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贯入她的听力系统,夏倾月回眸,心里想他没变太多,还和小时候一样爱跟她玩捉迷藏,“差点没找到你。”

一片靠近角落的场地没人,他们朝那边走。

“感冒怎么样,完全好了吗?”她担心不过,问他。

自带的羽毛球拍躺在某处地面,江辞往前走了几步,脚碰到拍柄向上带力,球拍直线一升,他熟稔握住,“想到今天我们一块儿打球,我期待了好长时间,感冒也很识相,自然就好了。”

逻辑前后不搭,夏倾月眼睛弯了弯:“那说好,老规矩,不能让着。”

江辞未言,很轻地笑了下。

体育馆里面有专门的器材存放处,羽毛球拍颜色各异斑斓,夏倾月挑了一副和自己衣服同色的赤红,又拿了两三个球,递给了江辞一个,“第一局,你来发球吧。”

接住球,他应道:“行。”

想着只打球未免单调了些,没有赌注砝码的加持,隐隐少了些动力。江辞和夏倾月商量附加值:“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我们三局两胜,你赢了我,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什么都可以。”

夏倾月觉得他没说完:“那我输给你呢?”

简单的六个字,音如轻羽,反而在少年心尖上重重一击。

他顿了一秒,好像周遭的世界濒临停滞。

那我输给你呢?

耳边微风浮动,悄悄带给他一句话,但江辞的反骨劲儿上来了,笑意散漫使得肩膀微颤着,偏偏选了个欠揍且违心的答案:“姐姐,看来你已经提前预知到比赛结果了。”

他将拍柄抵在地面转了转,骄矜中也有随性,最让人生不起来气,“所以我说,你要想办法赢我,别让自己输。”

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心怀鸿鹄之志。

因为足够优秀,也足够狂,足够心高,不拘泥于平庸和束缚,掌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资本,既然下定决心认准了某件事,就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那股傲全然渗透他的骨骼,胜炽火,不灭、滚烫。

夏倾月莞尔。

她知道,他是普度盛华的太阳,更是胜者。

“好,那么——”少女走到一端的场地,娴熟运了下拍,“游戏现在开始。”

论实力,夏倾月是比不上江辞的,可她有着不轻易服输的毅力。不管是在小方面还是大事情,她的执着与清醒总会让别人对她刮目相看。

高二,她对羽毛球这项运动产生了兴趣,江辞打球打得好,于是,他就手把手地教她。一些关于如何打好羽毛球的技巧经过不断练习,也渐渐退掉了最初接触时的生涩,甚至,她偶尔可以击败他的突破点。

比如——

江辞首次发球会下意识抛得很高,让对手误以为他想用头顶杀球的招式,其实他是想等球落下来打个远程。

果然和想的无差,羽毛球受力沿着至高点升起又降下,球落入自己区域的那一刻,她后退几余步接住球,而后击回去,球再度回旋此场地,夏倾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左手握紧球拍,并步后撤,起跳,继而侧身加充分转体,腰部得以发力,球和网拍迎面相撞,紧接着,白色小球越过网面径自击向前发球线后方。

“啪”的一声,球触地,正手杀球。

不出三招制敌!

江辞本想前移防守,反应过来的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

“第一局,我赢了。”

挥拍弄乱了头发,额前垂了几缕阻碍视线,夏倾月没挽,而是抬手轻轻向后拨碎发,虽凌乱,却未能遮挡她的美。

江辞输得心服口服,是她的实力打败了他。

“看得出来,姐姐的球技进步很多。”他说。

“那是因为我的老师很负责,教得特别好。”她唇角微笑绽开,回应他。

夏倾月回到接球的位置,扬手示意江辞可以进行第二局的发球。她下午换的是短款的修身T恤,长度及腰,搭配宽松休闲风的运动长裤,一身的赤红色明艳而夺眼,更衬得本人皮肤雪白如凇。

只要稍一抬手,那抹窈窕细腰就会露一小截。

打球的过程中,江辞注意到了好几回,但他没敢看太久,也不敢看太久。

见人没动静,夏倾月叫他:“阿辞,球……”

她挥着手,腰线显现。

很白,而且很细,像是能揉碎。

江辞错开目光。

休息椅那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来电铃声。

他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接个电话,夏倾月点点头,在原地等。

看了眼备注,是岑铭安,那个卷毛狼尾。

这人天生的自来熟,话比树上的叶子还多,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冷场子。昨天两人在宿舍见过面,也加了联系方式。

314宿舍四个男生,江辞、谢澈、岑铭安、司唯,前三个都是信息工程系,只有司唯是金融系。当时导员说金融系宿舍床位不够,协商过后让他住了混寝。

也不知道岑铭安打电话有什么事,江辞按了接听,那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惊喜叫了他一声:“辞哥,你能来宿舍一趟吗?我门卡丢了找宿管阿姨补办,但没找到人。现在我有点事儿着急回宿舍,只能麻烦你帮我了。”

“行,你等着。”

岑铭安知道江辞下午要来体育馆打球,地点离男生宿舍也近,情况有点急,第一时间就打给了他。

挂断电话,江辞跑到夏倾月身边说明状况,“姐姐,我室友门卡丢了进不去宿舍,我得回去把门卡给他。”

他不想让她等,可是没有办法,“你等我一会儿,好吗?”

夏倾月理解,“快去吧,我等你。”

……

体育馆距离男生宿舍不过两千米的总程,来回时间用了不到十分钟。事情处理好后,江辞返回体育馆,来到原来的场地,他脚步忽地顿住,目光前方有个人正在和夏倾月打球,还是个……男生。

对方身影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不知晓是谁,总感觉很熟悉。直到那男生出声,宣布场上胜负:“学姐,你又输了。”

张狂桀骜的语气。

这一场球局结束,男生熟练用球网箍起了球,回头之际,与江辞视线相接,眼神淡然,又有那么几分不以为意,“哦,和学姐打个球,不介意吧?”

是他。

听谢澈对夏倾月说的那句‘你又输了’的话,包含两个信息——

第一:他们打了不止一场。

第二:她输给了他,不止,一次。

这两个信息好似难舍缠绕的藤蔓,一分一厘吞噬他最后的底线,隶属少年本能的野戾觉醒,此刻间,锋芒毕露。

江辞嗤了声,眉眼温度骤降,如寒冰,周遭的气场瞬时冷沉好几度。他没说什么,只朝着谢澈所在的方向走。

本以为两人会正面交锋,可江辞越过了谢澈来到夏倾月身前,对她,他一向没脾气,嗓音也放轻很多:“姐姐,帮我拿下外套。”

衣服残留的余热丝丝融入她的指尖,她瞳孔微动,想说话,只听他又说:“我会赢回来。”

信我。

“男生和女生对打,不公平。”少年身形颀长,手持着球拍随意辗转了两圈,直面对手,像是根本没把人放眼里,“你不是想打球吗?”

一字一顿,明里挑衅:“来,我跟你打。”

作者有话要说:小细节来啦。

阿辞和月月打球的时候穿着外套,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用全部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