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择就这么任由裴枝拉着他,穿过两条小巷。街景一点点倒退,夜色还是那么浓,全世界都快要模糊。
裴枝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她松开手,让沈听择在门口稍等。自己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买了一堆药。
出来后发现沈听择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肘抵着膝盖在打电话,身侧的路灯在他脸上拓出一圈淡淡的阴影。状态说不出的散,五分钟里他就回了两句话。
她等他挂了才走过去。
沈听择抬头看到她,神情变了点。
裴枝拆着手里的酒精棉片,“自己能处理吗?”
沈听择还是那个姿势,腰颓废地弯着,偏头看她,“好像不能。”
他的伤好几处在脸上,看不见。
晚风呼啸,周围不算安静的,掩过两个人靠得有点近的呼吸。
沈听择皱了下眉,裴枝看见了,擦药的动作一顿转而放得更轻,“疼吗?”
“还行。”沈听择笑了下,没当回事。
裴枝手法熟练,额角的伤没一会就处理完了。她低声说:“那边。”
“嗯?”沈听择没太懂,抬眼看着她。
四目相对了几秒,裴枝面无表情地垂下睫毛,指腹贴着沈听择的下颌,微微用力将他的脸往右边侧了下,继续上药。
然后她就听见沈听择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
但他没说完,又静了下来,目光很沉地盯着她。
裴枝由着他看。
直到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裴枝把沾了血的棉签收进塑料袋,走几步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身看见沈听择动了下,背往后靠着长椅,腿随意地撑在地上。
他手里捏着那包万宝路,低头在玩打火机,暗红的火苗时不时窜出来,摇摇晃晃地映着他那张冷淡的脸。
连脸上那几道伤痕都变得性感。
有些人还真是,越伤越迷人。
裴枝脚步顿住。
这一秒的她没想过和他再有什么交集,更不会知道,是眼前这个叫沈听择的男人,让她生,又陪她死。
大概她的视线明显了点,沈听择拉起眼尾看过来,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那点堕落的劲好像过去了,很平静地问她:“要走吗?”
裴枝用行动回答了他。她重新在沈听择身旁坐下,然后伸手拿过他那包红万,自顾自抖出一根,细细地咬着。
沈听择纵容着她的举动,只笑了下问:“又干嘛啊?”
裴枝没说话,她往前倾了点,扶住沈听择的手臂,再慢慢低过头去,就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
烟雾流淌,裴枝仰头看向月亮,残缺的一轮,光线惨淡。沈听择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两人就这样很静地抽了会。
“沈听择。”她突然叫他。
“嗯。”
“你来南城做什么?”
裴枝听许挽乔提过,沈听择是北江人。
他不属于这里的。
如果是旅游,又怎么会搞得一身伤。
沈听择闻言掸烟灰的动作一滞,他懒散地侧过头,眼眸漆黑,“想知道啊?”
裴枝不置可否,“就问问。”
沈听择笑得更深了,衬着背后昏黄的天,好看得要死。声音也不颓了,漫不经心地带点哼笑:“来找你啊。”
半真半假。
裴枝盯着他好一会,低低地哦了声,明显不信。
那晚后来沈听择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裴枝没说再见,只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短袖,提醒一句:“你早点回,晚上凉。”
南城就是这种天,昼夜温差能分分钟让人感冒。
沈听择笑了下点头,“知道了。”
目送裴枝消失,沈听择转身走出一段路,打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希尔顿酒店。”
许辙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酒店房间的门被打开着,他吓得以为进贼了,结果转头看见沈听择大喇喇地坐在他套房的沙发上,姿态散漫。
“你怎么来……”许辙走过去,在看到沈听择脸上挂的彩后话锋愣是一转:“你干什么去了?”
沈听择还在低着头回消息,不以为意地笑了声:“处理了点事。”
许辙了然地点点头,揽过沈听择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不过你一个人去打架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下次这种事好歹叫上我。”
沈听择终于舍得看他一眼,“行啊,到时候你多少再给我整点烟花爆竹,助助兴。”
许辙拍拍胸口应下,然后凑到沈听择近前眯着眼打量几秒,朝他吹了口气:“但择哥啊,这药是谁给你上的?”
“我自己。”沈听择口吻还是那么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许辙闻言直接嗤他:“骗鬼呢?”
这祖宗只要不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是绝对不会去管的,放任伤疤自己愈合。
沈听择懒得再和他扯,收了手机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按在桌上,“东西给你带到了,走了。”
国庆第四天裴枝接到陈复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出来玩。
那会裴枝刚睡醒,脑子转不过弯,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很闷:“哪个酒吧大白天开门啊?”
陈复那儿背景有点吵,“不是酒吧,是咱开发区这边组织了一个拉力赛。”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哥也来。”
裴枝半天没吭声,最后轻轻嗯了声。
她以前也没少拿陈复的重机过瘾,不可否认,那种风从耳边呼啸,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是真他妈的爽。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磨不掉。
等裴枝起床收拾好下楼,就和陆嘉言打了个照面。他应该跟陈复通过电话了,只问她一句可以走了没,裴枝点头。
两人从市区出发,国庆路上堵了半天,直到开上高架,陆嘉言才将油门踩到底,超跑的声浪响过,拉风得要死。
他们赶在中午之前到了拉力赛场地。
裴枝刚下车,路边的尖叫呐喊声就冲破了天,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混在里面。太阳正当烈,尘土飞扬,再没波澜的心绪都能被这场面激出点躁动来。
陈复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裴枝用手遮了下太阳和陆嘉言一块走过去,指着下边的赛道问:“开始了?”
陈复摇头,“还没,下午才开始。”
“哦。”
一行人先去附近找了个馆子,吃到一半夏晚棠也来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陈复这个交际花喊过来的。
他们高中的时候彼此都熟悉,真要说起比较生疏的,就只有夏晚棠和陆嘉言两个人。
夏晚棠打完一圈招呼,才看向陆嘉言,垂在裙边的手紧了紧,“陆学长,好久不见。”
陆嘉言抬眼,目光很淡地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客套地笑道:“你好。”
一顿饭吃下来还算舒坦,全程基本就是陈复在讲,从他们车队到今天这场拉力赛。陆嘉言偶尔搭腔两句,但从他放弃做领航员那天起,对这方面的涉猎已经没那么多了,有些话题显得陌生。
裴枝就靠着椅子玩手机,一个小游戏硬是玩了几遍才过。她的耐心耗尽,刚要关掉手机,微信通知栏跳出一条消息。
Pluto:【图片。】
裴枝顺手点开,然后愣住。
照片里的女人生得高挑,肩上搭了件西装外套,遮住大片雪白的肌肤。吊带长裙只单侧开着叉,黑色细带缠在腿根上,往下露出骨肉匀称的腿。
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神色淡漠又懒倦,背后是红黑的赛道。
极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视觉效果很强烈。
而那张脸和手机屏幕映出的重叠。
裴枝:【?】
那头回得快:【A区观众席。】
裴枝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借口出去一趟。
这会正值饭点,观众席没人。
裴枝扫视一圈,没看见沈听择,她刚想问他人呢,一道阴影从身后压过来。
她转身,不出意外地看见单手插着兜的沈听择。
那天晚上的沈听择好像不复存在了。正午的阳光打下来,照在他的身上,头发柔软,唇角还勾着淡笑,站在那儿整个人是干净又亮堂的。
他懒洋洋地笑,“第二次了。”
裴枝不懂,“什么?”
“我叫你来啊。”沈听择往前一步,抵着裴枝的脚尖,微微俯下身,“这么听话?”
热气拂过裴枝的侧脸,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和他对视,目光在他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逡巡,然后也很缓很慢地笑,“沈听择,你也很听话啊。”
她又一次轻轻地挑起他的下颌,“有听我的话,每天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