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陈夏望都是天不亮就起,先照料爷爷,再装好书本,背上书包外出做活,有空余时间便看书学习。
他家的地早没了,所以他都是帮别人做活,做农活也打零工,偶尔早上帮表姐家放牛。
他的住处离表姐家近,很容易经过。
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他心头的那根牵引线收得紧,拉得近,一经过就会心神一动,不自觉抬头看向二楼。
因为知道她在里面。
昨夜下过雨,早上空气湿润清新,橙黄的阳光一照,带着水露的草叶也变得金绿。
农村不缺植被灌丛,花朵随处可见。
陈夏望目光落在一丛浅蓝小花上,摘下几朵开得正好的,小心拿在手中。
“外公早。”
卢老爷子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早,将粥煮上便会打开院子大门,放旺八出门玩耍。
老爷子点点头,问他要不要一块吃早饭。
“我吃过了。”
陈夏望走上二楼,放轻脚步。
林冬笙的房间靠阳台,门在走廊,窗也朝向阳台。
远处偶尔传来犬吠鸡鸣声和鸟雀的啁啾声,却也盖不住少年如夏日炽热的心跳声。
他将花放在窗台上,便悄悄走了。
待风一吹,浅蓝色的花瓣轻轻摇曳。
*
“有点舍不得你走。”谢兰恬去送苏雯,“下次有空记得再来玩。”
如果不是要回市里打暑假工,苏雯也不想这么快走,“有机会肯定再来。”
苏雯走后的一个多星期,准备到谢杨杰的生日。
谢杨杰提前两天就嚷嚷着要买什么玩具,什么零食,吵得卢蕙萍头疼。
到傍晚,林冬笙和谢兰恬躺在凉席上聊天,听见母子俩又吵起来。
谢杨杰说要买什么玩具模型,卢蕙萍就说:“那套模型那么贵,不是给你买过一套吗?!”
“现在出最新版了,”谢杨杰站上椅子,插着腰大声道,“我同学都有,我也要最新版!”
林冬笙手上把玩一朵每天在窗台上拿到的小花,想起一件事来,问:“你表弟什么时候生日?”感觉他的生日应该在夏天。
“夏望什么时候生日……”
谢兰恬没想起来,跑去问卢蕙萍。
“哎哟,就是今天呐,”卢蕙萍说,“以前不是说过夏望和杨杰生日挨得近就一块过了么,都给谢杨杰闹得忘了。”
谢兰恬错愕:“今天?”
陈夏望不提,谁也没留意去记,卢蕙萍很早以前是提过两小孩一块过生日,但谢杨杰不同意,卢蕙萍后来也给忘了。
林冬笙一听说是今天,立即坐了起来。
在她印象中,去年这时候谢杨杰过生日,礼物、红包、玩具和蛋糕应有尽有。
陈夏望只在默默地做事,只有在谢杨杰许愿吹蜡烛时,眼里才流露出些许羡慕。
“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林冬笙说完便出了门。
谢兰恬都没反应过来,追出去扬声道:“那用不用给你留点饭菜?”
“不用。”
天暗了,陈夏望来表姐家,一眼发现林冬笙不在,便问:“姐姐呢?”
“我们先吃饭,不用等她,”谢兰恬说,“她有事出门,不知道去做什么。”
卢蕙萍说:“夏望你今天生日,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多吃点。”
陈夏望不知她怎么想起这事的,感谢道:“谢谢大姨。”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吃完饭,谢兰恬不知道要给他什么礼物,又没时间提前准备,打算包一个红包,被他婉拒了,于是送些本子和笔,他才接受。
陈夏望回去的路上,感觉心里一半沉一半空,难言的失落融在夜色中,触碰不到,却能清晰感受得到。
“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躺在床上,嘴里含糊着发出一点声响,不知是想应他,还是想表达其他。
陈夏望将打包回来的饭菜,重新生火烧水煮烂,放温后再喂爷爷,这样他才能吃得下去。
给老人擦身换衣,陈夏望又将屋子收拾干净,东西洗好放好,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老旧的时钟显示22:43
陈夏望将衣服放进盆里,到家门口洗。
水龙头的水流进盆里,盆里的水流入小渠,陈夏望出神地想她晚上看不清的,不知道有没有带手机或是电筒,回到家了吗?
夜晚的漆黑与静谧同在,大多数人家为了省电,早早关灯入睡,再加上外面路灯少,也不好出来忙其他的事,这就让远处驶来的摩托车声格外明显。
车灯照来很是刺眼,陈夏望眯着眼,只看见坐前面的是位中年大叔。
摩托车停在面前,大叔对后头说:“到了。”
后面下来一个人。
黑色马丁靴,白色牛仔短裤,再往上是浅蓝色休闲衬衣,衣服前摆扎进裤腰里。
穿着简单利落,又衬得身形纤瘦有气质。
林冬笙结完钱,等大叔开摩托车走后,见陈夏望还呆呆地蹲在地上仰头看她,模样很乖,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一笑,陈夏望看得更呆了。
她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盒子,上面缠着丝带。
水哗哗地流,陈夏望拧紧水龙头,好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进屋说?”
陈夏望带她进他的东屋,有了光线,视野清晰些,才看清她手上拿的是生日蛋糕盒子,上面有Happybirthday的英文字样。
林冬笙将生日蛋糕放桌上,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催促他:“小朋友,你的生日还剩一个小时,抓紧时间过吧。”
“我不是小朋友了。”他轻声说。
林冬笙语气松懒:“嗯嗯,过了生日就不是小朋友了。”
她让他自己亲手拆蛋糕。
他拆得小心翼翼,一点点拉开红色丝带,大概是怕刮蹭到蛋糕,打开纸盒的动作也很慢。
林冬笙全程没有催促他,耐心而平静地看他。
蛋糕是抹茶色,边缘点缀绿色奶油,作出绿林图景,面上是芒果、草莓、猕猴桃和樱桃等水果拼成的彩虹桥,彩虹桥下用果酱写有“祝陈夏望生日快乐”的字样。
在林冬笙眼里,这蛋糕很一般,但她实在买不到更好的。
镇上没几家蛋糕店,时间太晚,基本上都关了门,好不容易给她找到一家,剩的两个蛋糕样子实在太丑,她都下不了手买。
打车到市里,将还开门的蛋糕店逛遍,林冬笙终于找到这个看得过去的蛋糕,再一路打车回镇上,不是赶集日,三轮车少,大晚上的也不拉客往村里送。
林冬笙加了几倍的钱,才让一位开摩托车的大叔送回来。
林冬笙见陈夏望低头盯着这蛋糕半天不动,还以为他不满意,其实她也觉得不够好,“不喜欢的话,明天再给你买个好看的?”
“喜欢……”
“我喜欢。”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独行久了,终于寻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得了一壶热水,一喝下去四肢百骸都暖起来,指尖发胀,心也发烫。
“谢谢姐姐。”
这语气让人听得心尖酸软,林冬笙指弯敲敲桌面:“那插蜡烛许愿吧。”
陈夏望插上蜡烛,林冬笙拿出打火机,一根根点亮。
“去关灯。”她说。
灯一关,黑暗瞬间弥漫进来,填充这间屋子,唯有这一根根细小蜡烛形成的光圈包裹着他们。
陈夏望盯着蜡烛,烛火倒映在他眼底,眸光明亮。
早熟能干的小朋友这时候才显出一点稚气来,他问:“向生日蛋糕许下的愿望会实现吗?”
林冬笙弯起眼睛,语气少了平日里的淡漠,多了几分轻柔:“你多许点愿望,总会有实现的。”
陈夏望闭上眼,在心里认真许愿。
他希望爷爷痊愈健康。
还希望眼前人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