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热,林冬笙也就越不爱出门走动,周边早被她熟悉逛遍,也便少了吸引她出门散步的动力。
这里虽然没有沙发,但二楼靠大排窗的地上铺有大凉席,前门后窗通通打开,穿堂风一过,还是比较凉快宜人的。
在炎热的高温之下,林冬笙几乎整个下午都躺在大凉席上。
谢兰恬则还跟平时一样,每天跑出门找朋友到处玩,因为她家人力少,土地闲置许久不种,并没有什么农活做,最多就是上山收集草药,拿回来晒干,再找机会运到镇上卖。
谢兰恬有时会帮交情很好的朋友忙做些农活。
谢兰恬发现林冬笙体寒,天气稍凉一点,手就冷得不像话,但她不怕冷,却很怕热。
“你会游泳吗?”
林冬笙:“会一点,但很久没游了。”
“我家这边的小溪很干净,水也凉,”谢兰恬建议道,“我经常和我的朋友去游的,你要不要来?”
林冬笙想了下:“算了,这次没带泳衣。”
“我们可以赶集的时候坐车到镇上买。”
林冬笙其实不太想动:“以后哪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我再去吧。”
“也行。”
*
谢兰恬出门玩,老爷子去下象棋,旺八不知蹿到哪条溪里泡水,大多时候都是林冬笙一人在家。
随着温度一格格攀升,林冬笙的衣服也越来越短,衣袖转为吊带,衣摆上缩露出腰肢,唯有短裤不能再短。
陈夏望上到二楼,便看到这样的光景。
光线明晰,少女闭眼躺在棕暗色的凉席上,露出的大片肌肤被衬托成一种明晃晃的白,如同悬在夜幕中的新月。
放置在地上的一台小风扇有气无力地旋转扇动,发出吱咯咔嚓的声响,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
白色碎花的贴身吊带显出胸部微隆的曲线,往下露出的腰肢柔软纤瘦,黑色的休闲短裤下是一双细润修长的腿。
吊带的两根细绳是系在脖子上的,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轻盈地落在她的后颈上。
午后蝉鸣鼓噪,闹得人心悸意乱。
陈夏望晃眼,匆忙退后两步,脚跟不知踢倒什么东西,弄出很大的动静。
他僵在原地不敢动。
林冬笙被吵醒,睁开眼,揉着脖子慢慢坐起来。
陈夏望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面上,不敢再看她。
静默许久。
陈夏望从背后僵到肩膀,不断冒汗。
他偷偷抬头瞄一眼,看到林冬笙目光随意落在一角,表情漠然,眉头微蹙。
她生气了吗?
陈夏望心里莫名开始发慌,连忙说:“对不起……”
“嗯?”林冬笙细眉稍抬。
午睡后她有点低血糖,醒来脑袋昏沉,需要一点时间醒神。
“我吵醒你了。”他又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林冬笙眯眼,视线定焦在他身上,见他垂着脑袋,手揪着书包肩带。
看着好乖。
她松了眉头,说:“没事,我本来也没打算睡多久。”
她起身离开席子,先回房间套上一件雪纺开衫,然后下楼倒杯水喝,等她再回到楼上,发现陈夏望还杵在原地不动,当一座合格的雕塑。
“你怎么了?”
陈夏望回过神:“没、没……”
林冬笙难得好心提醒他:“你原本是想做什么事?”
“我来找表姐。”他的目光飘忽。
明明说的不是假话,不知他在心虚什么,林冬笙说:“她还在外面玩,你可能需要再等会儿。”
说完,她躺回凉席上,拿起手机玩游戏。
陈夏望看了会儿,确定她没有要再和他讲话的意思,于是默默坐在席子边,拿过旁边的矮凳,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开始写。
玩完两局游戏,林冬笙掀起眼皮,瞥见他专注认真的眉眼,无聊搭话:“暑假过去大半你才开始赶作业?”
她说这话,完全记不得自己暑假作业还一个字没写。
陈夏望:“我写完了。”
林冬笙想起他放牛还看书来着,想必他平时虽忙,但一有时间就会看书学习,她之前在村里闲逛的时候,也经常见他做完农活,边在树下休息,边拿本书看。
她哦一声,正准备再玩局游戏,手指顿了下,问他:“我吵到你么?”
虽然没有外放游戏声音,但在这相对安静的环境内,手机按键的声音还是让人听得清楚。
他的笔没停,“没关系,不会影响我。”
林冬笙又想到他经常做完农活,在一堆人吵嚷讲话的氛围中,独自沉静地看书算题,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点让她略有佩服,她这个人做事很容易分心。
平躺将手举起来玩游戏很容易累,林冬笙玩了会儿也没再玩了,盯着天花板走神。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停下很久没有响起,察觉到偶尔落过来的目光,林冬笙抬眼看去,他就立即低下头。
林冬笙干脆坐起身子,问他:“遇到难题了?”
陈夏望点头:“嗯。”
“下次不会可以直接问。”
“好,我知道了。”
林冬笙坐到他旁边,帮他看题目。
书和本子都是旧的,有破损痕迹,他所用的铅笔是需要削笔刀削的笔,只剩短短一截,笔的末端都快抵上虎口,橡皮擦磨得只有指甲盖大小。
陈夏望有些难堪窘迫,手指无意识捏紧纸页,过惯富态生活的林冬笙却是面色如常,没有半点轻夷。
“你开学读初几?”她问。
陈夏望回答:“读初三。”
“这是高一的内容,你不会也正常,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讲。”
距离有些近,陈夏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是夏夜晚风中混合的花香。
他不由得喉线紧了紧。
林冬笙飞快扫了眼题目,接过铅笔在旁边写算式。
在这过程中,她的手碰到他的手,陈夏望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又瞥见自己作农活起茧粗糙的手,手指无声握紧,藏到矮凳下面。
林冬笙放下笔,侧眸看他:“明白了吗?”
陈夏望愣了下:“什么?”
他就像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急忙想要翻书找答案,目光迫切地集中到题干以及她写下的两行东西。
一行算式,一行答案,没了。
中间过程只有图形上画的一条辅助线。
林冬笙问:“还有哪里不懂?”
陈夏望沉默几秒:“你这是参考答案。”
“我的答案当然是对的。”
“我的意思是——”
陈夏望将习题册翻到最后两页,上面写有参考答案四个大字,然后下面的内容只有题号、用到的算式、图形的辅助线和最后答案,中间过程完全没有,更别说有详细解析,有时题目三四行字,答案只有几个数字,所以整本练习册只有两页答案。
这种参考答案一是防止学生照着答案从头抄到尾,二是留一个答案让学生有参考反推过程,培养独立思考和逆向思维的能力。
但这种答案只适合林冬笙这类聪明的学生,她从小在别人眼里就属于不努力便能拿高分的学霸,上新课只听半节,剩下的半节课写其他科布置的作业,从不留作业回宿舍写,复习课不听,考试前才用自习课翻翻书。
写作业也都只写个结果,考试随心所欲,有时写点过程,有时只拿个结果分,然后走出考场去凉亭坐着看杂志,后来学校禁止提前交卷,她也不会多写两个字,转笔放空或者趴桌睡觉。
准备中考那会儿,每个老师都耳提面命地让她一定要写过程,她被叨得烦了,答应会写,最后以全区第一的成绩考进邶市一中。
林冬笙没教人算过题,她看着自己写的那两行东西和参考答案一个路子,也沉默了。
陈夏望怕她为难,说:“我再算算看。”
跨阶学习,没有老师教,自己啃是有些困难的,陈夏望很多东西能自己弄懂,实在不明白的他会思考好几天,慢慢来解,实在解不开的,他才将题目留攒,等到谢兰恬有空再来问。
今天他是特意留着题目来问谢兰恬的。
林冬笙另起一行,新写解题过程,并且言简意赅说一下思路。
对比旁边陈夏望一笔一划工整规范的字体,林冬笙的字则显得随性潦草。
林冬笙虽说得简短,但陈夏望也算聪明人,听一遍理解完后还能举一反三。
林冬笙见他写得顺利,正准备功成身退躺回去,便听到他轻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少年的嗓音又轻又低,在这炎炽闷热的环境中,尤显清润干净。
林冬笙做独生子女惯了,一直没其他的太大感受,现在是真有点艳羡谢兰恬有许多一块长到大的朋友,还有亲弟和表弟。
她躺平,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耳朵轮廓,笑眯眯说道:“你刚刚说什么,姐姐没听清。”
陈夏望知道她是故意的,抿着唇没再吭声,埋头继续算题。
安静片刻。
房里又只剩下风扇的转动声和蝉鸣的聒噪,穿堂风一过,带来晒干草药淡淡的苦涩味。
林冬笙重新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笔尖书写纸张的沙沙声又停了会儿。
少年干净的嗓音再次响起,又轻又低,好似轻轻落在绿枝上的雨滴。
“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