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佃制作所的社长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竟然主动给原告打电话,真是贻笑大方。”
来到饭仓片町经常光顾的酒吧喝第二摊时,下属西森说了这句话。两人刚从合作公司的招待宴中解放出来,郑重婉拒了对方送行的提议,只请他们帮忙叫了一辆出租车。
那天下午接到佃社长电话的人就是西森,他是把佃告上法庭的中岛工业事业企划部的一名组长。
下属轻蔑的语气惹得三田嗤笑一声。这个西森被劝了不少酒,比往常更口无遮拦了。
“谁管他原来是不是研究者,现在不过管着一个中小企业里的中小企业。连危机应对机制都没有,真让人无语。”
三田心想,那是当然,哪有把诉讼风险都考虑得面面俱到的中小企业,当然没有了。所以才对他们有好处啊。
“这轮我们赢定了吧。”
西森醉醺醺地给尚未开始的官司下了定论。
西森今年三十二岁,三个月前刚调到三田手下。他的工作能力不好不坏,是个爱打扮的单身男子,很受女员工欢迎。只是作为下属,他就略显不足了。
“老实说,赢不赢不是问题。”三田对口出狂言的下属严肃地说,“胜诉乃是理所当然。”
他把目光转向昏暗的虚空,露出狡猾的微笑。
“我们起诉,然后通过媒体公开宣布本公司要起诉佃制作所侵犯专利权。你觉得世人会怎么想?以前一直购买佃制发动机的公司会作何反应?跟他们合作的银行会怎么想?然后我们真正来到法庭上了。这时候要花的钱不计其数,要花的精力也难以估量。要是官司一直拖下去会怎样……佃究竟能支撑多久,这难道不是一场好戏吗?”
“原来如此,这是看谁最耗得起啊。”西森邪魅地笑了,“等到把他拖垮,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获胜啊。”
“你这才明白过来?”
三田高举双手,抻了抻刚才在酒局上绷得僵硬的背部肌肉,继续他惯常的说教。
“你给我听好了,这世界上有两种规则,一种是道德,一种是法律。我们人类之所以不会轻易杀人,并非因为法律禁止,而是被道德所支配,知道不能做那种事。可是公司就不一样了。公司不需要道德。公司只要遵守法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就算弄死竞争对手也可以。怎么样,是不是学到一招?”
为此而把诉讼当作道具,这就是中岛工业的撒手锏。
若对方是中小企业,就更适合动用这招得意技能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赶紧把佃给弄死吧。”西森用醉汉特有的开朗语气说道,“只要那个公司倒掉,小型发动机领域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呵呵。”三田煞有介事地举起酒杯,“不过西森啊,这里面还是有点讲究的。”
“什么讲究?”西森一脸茫然地问道。
“最佳策略不是把佃彻底消灭,而是要让他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西森似乎没太明白,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为什么啊?那种狗屁公司,直接碾死不是更痛快吗?”
明明跟佃制作所没打过什么交道,西森却将其视为眼中钉。
“那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三田似乎有点不高兴,竖起了中指,“假设你指挥着一支英国舰队,刚刚发现了一支拿破仑军的舰队,我们假设那些船上装满了金银财宝。这种时候,把船击沉真的是最佳策略吗?”
“我当然想在击沉对方之前先把金银财宝搞到手!”
这个轻浮的下属不正经地敬了个礼。
“对吧?道理都是一样的。”三田将犀利的目光投向虚空,“之所以说佃是我们的强劲对手,完全在于他的技术能力。如果让那个宝贝沉到海底就太可惜了。所以我们要先狠狠出击,趁他半死不活的时候再伸出援手。”
“庭外和解对吧?”
也不知西森到底明没明白,不过应声倒是很快。
“没错。我们可以不要赔偿金,转而要求佃交出超过一半的公司股份。这样一来,就能把佃制作所收入中岛工业的麾下了。你觉得这个计策怎么样?”
“不过那位社长会接受我们的条件吗?”西森突然发出疑问,“从电话里的感觉来看,他好像很顽固啊。”
“钱能使人改变。”三田道出自己的信条,“等到明天就要揭不开锅,员工的工资发不出来,采购的货款快要到期,金融机构过来催债,再这么下去,不仅是家人,连公司员工都要露宿街头的时候,我们提出的和解方案就会变成地狱里遇到的菩萨了。要是哪个经营者不马上接受,那他就是真正的傻瓜。”
“真不愧是三田先生,想得太周到了。”
西森竖起拇指开始拍马屁。
“这就是中岛工业的策略,你给我记牢了。”
三田自豪地说完,朝酒保举起空酒杯,让他给自己添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