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萝在梦里看完了自己同纪修然的曾经,那些她曾经以为最美好的回忆,在一切归于尘埃后,再回头看突然变得如此的可笑。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江芷萝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纪府里,还是在徽州自己的房间里。
母亲放她离开时候说的话还历历在目,而当初的豪言壮语早就变成了如今的一声苦笑。
她不想起来,也不想出门,不想去面对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事情,可没有人会放过她。
红秋在外面敲了好一会门都没有应答,只得进屋来,轻轻的拉开床帐却发现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就这样睁着眼睛无声无息。
红秋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主子不开心奴才也遭罪。
“夫人,大人回来了,刚刚老夫人叫人来传话,让夫人你去一趟。”
这个时候要她过去,江芷萝已经料想到了是为了什么事,可是她不能不过去。
简单的梳洗后她去了老夫人院子,院子里纪家一家三口正在热络的讨论着什么,她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院子,可看到她的瞬间便都默契的止住了话题,冷冷的看向了她。
即使已经遭受了足够的打击,可如此明显的把她当做外人,还是让她的心肝为之一颤,这便是她一直以为的家吗?
纪修然还算比较收敛,见着她赶忙迎上去,见她脸色不好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将一个好丈夫的人设做好了极致。
江芷萝没有心思同他们虚与委蛇,敷衍了纪修然两句后便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开口。
纪老夫人原本想让纪修然自己说的,但纪修然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纪父更是完全不管事的,见如此,纪老夫人坐不住了,直接同江芷萝摊了牌。
“我上次同你说过了,我们纪家,如今也是大户人家了,同那些贫民不一样,修然如今仕途一片大好,什么都不缺了,唯独至今没有孩子,这对纪家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事,修然得有个孩子来继承他的衣钵,你嫁给我儿子都已经三年了,可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可见你那个肚子是个不争气的,既然你自己生不了,那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儿断子绝孙,如今把你叫来,就是同你商量为修然纳妾的事情,你是他的正妻,这些事情理所应当你去办。”
江芷萝半天没有说话,纪修然面上云淡风轻,实际袖子下的手捏的卡卡作响,生怕江芷萝反对,淼儿的那个肚子,可不能再拖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江芷萝的反应,以为她会闹,会强烈反对,谁也没想到只是沉默,沉默过后她转头看向纪修然,淡淡的问了一句:“这也是夫君自己的意思吗?”
她曾经对老夫人说过,若是纪修然有意纳妾,那就让他亲自来同她说,如今他就站在这里看着他母亲逼迫她,他却无动于衷。
到底是自己放在心底爱过的人,看着她如今无神又绝望的眼眸,纪修然还是心疼了一下,可母亲说的对,他不能做纪家的不肖子孙,他必须要有子嗣,所以……
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江芷萝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当这一刻真实发生的时候,却又好像觉得没那么难受,毕竟早已在预料之中不是吗?
江芷萝转头看着一脸神气的老夫人,淡淡的问到:“母亲和夫君能告知儿媳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吗?”
这便是松口了?
纪家一家人都大喜过望,纪修然虽没有拊掌叫好,可也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江芷萝能主动妥协,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历时便变了,笑着上前两步拉起江芷萝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这就对了,老婆子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夫为妻纲,你一切要以修然为重。”
说起那个人选,老夫人也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我确实有个合适的人选,城中乌衣巷中住有一女子,叫张淼儿,她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虽说家世差了一点,可也胜在无牵无挂,能够一心一意照顾修然。”
原来那个女人叫张淼儿啊,江芷萝想,是了,那日在门外,不是一直听到纪修然叫她淼儿吗?
江芷萝看着老夫人,有些厌恶她脸上虚伪的笑容,她似有意抬杠一样问到:“那母亲又怎么确认这女子就一定能给夫君生下孩子呢,她无父无母无亲族姐妹,说不定正是血亲淡薄,注定孤身呢?”
这一瞬间,江芷萝被自己的恶毒惊到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如此怨毒的话去“诅咒”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即使其实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
她的话明显惹得一屋人不喜,纪修然皱了皱眉头,纪父也不赞同的睨了她一眼,老夫人更是不悦的直接甩开了她的手,有些嘲讽的说到:“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淼儿虽然没了父母亲人,但上天到底是公平的,不忍心她那么好的女子受苦,于子嗣上总要比有的人容易些。”
如果不是害怕江芷萝知道了对张淼儿不利,她早就迫不及待的告诉江芷萝张淼儿已经有身孕了,所以怎么可能怀不上!
江芷萝还想说点什么,可看着这一家人一致对外的场景,突然就觉得累了,有什么意义呢?不管她今日如何反对,都改不了张淼儿已经有孕的事实,也阻拦不了她进府,就算她想办法落了她的胎,阻止了一个张淼儿,还有李淼儿,刘淼儿,永远没有尽头,何必呢?
“夫君才是一家之主,家中大事自然是夫君说了算,纳妾而已,只要夫君愿意,我自然没有不肯的。”说完还抬头一本正经的问纪修然:“不知夫君想要哪日迎新人进府,我好早些安排下去。”
纪修然正为她的妥协兴奋不已,突然听到她的问话有一瞬间的呆愣:“安排什么?”
“夫君头次纳妾自然不是小事,虽说是妾。可也是一件喜事,自然还是要置办一下,夫君要宴请哪些人来府上也要提前告知我,我好早做打算。”此刻的江芷萝像极了纪修然和老夫人想象中的贤良淑德以夫为天的完美妻子,可无人知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落在袖子下的手指甲早已深入掌心。
纪修然听到宴请,连忙摆手,按照京都以往惯例,纳妾时宴请三五好友来家中见证一下也是有的,但张淼儿已经有孕五月了,肚子都显怀了,到时候一露面,外人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他虽然想张淼儿进府,可也不想损了自己在外深情的名声,他早就计划好了,直接将张淼儿悄悄接近府来,等孩子生了,便说是江芷萝多年未生下一儿半女,心中有愧,所以让张淼儿进府陪伴,他不忍妻子难受,也不想纪家断了香火,所以才纳妾,张淼儿本就无父无母,什么都听他的,到时候对外就说她原是府上的丫鬟,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当初没有告知旁人纳妾,至于江芷萝,江芷萝那么爱他,到时候木已成舟,他只要说两句软话,她自然就会应允。
这些他都早已已经计划好了,所以江芷萝如今提出要宴请,他自然不肯。
“夫人,不过是纳妾而已,不必大张旗鼓,而且我也不忍心你操劳,就用一顶小轿抬进府就可以了。”
他说的冠冕堂皇,江芷萝却只觉得可悲,为那个她以为得他喜欢的女人,也为她自己。
她还记得那日两人房内那般亲密,甚至同她分享和妻子的房中秘事,原以为至少是喜欢的,可在外人面前一样被他贬低的一无是处,原来他不是移情别恋了,而是从头到尾,都只最爱自己罢了。
江芷萝无意去同他们争论这些,她想,反正她也不会再忍受太久。
纪家对张淼儿入府一事早就是迫不及待,得了她松口后,当天下午老夫人便亲自安排人将主院旁边的春梅园给收拾了出来,屋里的一应布置全都是她亲力亲为,可以理解,毕竟张淼儿肚子里的,可是她千呼万唤才盼出来的长孙。
也不知道纪修然如何说服那女子的,当天晚上便有一顶小轿从乌衣巷自纪府后门抬了进来,按理说妾室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正妻,可当天晚上张淼儿没来,江芷萝也不可能让人去请,她巴不得这辈子都和张淼儿老死不相往来。
纪修然当天晚上到是来了她院子,可是她能明显看出来纪修然只是为了安抚,心早就飞到隔壁了,她不稀罕,只说自己不舒服,将人赶了出去。
她是真的不舒服,看到纪家人的脸她都觉得恶心,纪修然尤其,她只要一看到他便想起了那日他同张淼儿在房中说的话,那让她不仅厌恶纪修然,甚至有些厌恶同纪修然待在一处的自己。
太难堪了,她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