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修然是出来卖画的,他要参加来年的科举,可家中实在是太穷了,他只能自己平日里趁着读完书的时间作一两副画到城中贱卖。
好在城中有个有钱人家的老爷看上了他的画,愿意花钱买,那日他到城中就是去府上给他送画的,谁知道刚到府上就看到那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正吆喝着一群人拉扯着一个妙龄女子,拖着她往府上去,那女子奋力挣扎,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在强抢民女。
那时候的纪修然心中还有着读书人的天真,看到这样的场面当即便扑了上去阻止。
他以为那老爷愿意买他的画,应当也是明事理的读书人,因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殊不知男人买他的画就是为了讨好外面的小情人,拿来给女人撕着玩的,此刻见他竟然敢坏自己的好事,吩咐属下要给他个教训。
这便是江芷萝遇到他时的缘由,彼时他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了,江芷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打死,立马上前阻止,那老爷见着她的长相,眼前一亮,让人住手后立马猥琐的迎了上去。
江芷萝有些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可看到快要没命的男人和一旁拼命求救的女人,终究是没有忍下心走开。
耐下性子问了情况才知道原来这女人父亲是个赌鬼,竟是将自己的女儿作为赌资输给了这个男人,而那个被打的,纯粹是路见不平而已。
江芷萝一开始还误会了两人是一对有情人。
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江芷萝有些黑线,但也觉得将女儿卖给别人抵债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违人伦。
她无法理解这种不把女儿当人的行为,心中不悦,毫不犹豫的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钱袋扔给了那个为首的男人。
“这里的银钱应该够还她父亲欠你的了,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她歪着头询问,那男人哪里舍得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而且他现在想要的可不止那一个,眼前这个明显比后面那个姿色更佳,不,都完全没有可比性,这个是个极品。
江芷萝厌恶男人看向自己的恶心眼神,见银钱摆平不了,她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扔了过去:“这样可以了吗?”
开始那男人还不以为意,知道看到银票上的字号,瞬间便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脸上划过可惜神色,但不敢再放肆。
“那今日就给小姐这个面子,还请小姐回去后在令尊面前多美言几句,我可是对他敬仰已久,还想着以后能有机会合作一番。”
江芷萝囫囵的点头,心中却是冷笑,父亲最注重合作伙伴的人品,大街之上强抢民女还仗势欺人,这样的人父亲连看一眼都不会愿意。
江芷萝带着惊魂未定的小姑娘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纪修然走了,江芷萝本想带纪修然去看大夫,毕竟他看着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可被他回绝了,他要回去找到自己的画,这家人不肯收了,他还得找到下一个买家,不然去京都的盘缠可就凑不够了。
江芷萝从小就没有缺过钱,所以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为了赚钱不要命,她问纪修然:“你拿着东西能卖多少钱?”
纪修然说了个数,这是他之前和那个男人谈好的。
江芷萝听到后愣了一下,不是觉得不合理,而是没想到会如此便宜,这些钱甚至没有刚刚她同那位少爷喝的一壶茶贵。
江芷萝难以想象他平素是依靠什么生活的,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走了两步就倒下了,江芷萝无奈,她身上的银钱都给了刚刚的男人了,此刻身无分文,想了想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这是她刚刚才买的,一眼便相中了,对她来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买他那画十幅二十幅也是足够了。
纪修然接了簪子一件茫然,江芷萝告诉他:“你的那些画我都要了,这个是定金,这样你可以去医馆了吗?”
“可是”纪修然还在犹豫。
江芷萝看不下去了,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收了我的定金,可欠着我几十幅画呢,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讨债去!”
纪修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医馆,那医馆大夫应当是同江芷萝有些熟悉,她只交代了一声,那大夫无奈的笑了笑便着手给他诊治。
最后诊断的结果刚刚那些人打的都是皮外伤,纪修然之所以这么虚弱,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被饿的。
江芷萝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日第几次震惊了,简直难以想象。
她看纪修然的眼神也从看傻子变成了有些同情。
这也太惨了吧,她甚至下意识的去掏自己的口袋,才反应过来银钱刚刚都给出去了。
这……这怎么办?江芷萝第一次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你现在饿不饿?”她小心的问。
纪修然眼神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这下江芷萝也不知该如何了,恰巧这时候家里有人来寻,江芷萝连忙找了个理由跑了。
她走的时候,纪修然眼神中透露出不舍,可又没有理由留下她,眼见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才缓缓的收回了视线。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刚刚只顾着看她,她竟然忘记了询问她的姓名!
他转头去问那大夫,看他两刚刚相处的样子应当是旧相识,他肯定知道女子的身份,熟料那大夫听了他的询问,只是十分不友好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让他死心吧。
“那姑娘不是你能够高攀的上的,她只是心地善良,所以老是救些人啊,猫啊狗啊的,你别因为她救了你救就以为她喜欢你,在她眼里,你们这些人啊,跟那些猫狗没什么区别。”
老大夫说话十分不客气,纪修然当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感谢她救了自己而已,能够随身带那么多银子,而且她穿着打扮皆为不凡,他当然知道自己高攀不上,只是……他只是想……
回去后江芷萝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父亲知道她又搅黄了和那位少爷的相看,气的大骂了她一顿。
但她早就习惯了,乖乖挨了顿骂这件事便过去了。
之后的日子,江芷萝总是会在街上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眼神一直望着她,看的她不明就里,一两次是偶然,多了便知道没有那么巧的事情,那日她出门又在街上遇到了他,他忍不住将人拦住,十分不客气的问:
“喂,你是谁?跟了我好几天了吧,究竟想做什么?”
纪修然没想到江芷萝竟然忘了他,有些着急:“小姐忘记我了吗?是我,你哪天在徐官人手底下救了我一命,你忘记了吗?”
他焦急的指着自己的脸,想让江芷萝想起来,江芷萝想了好一会终于有了印象,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
不怪她没有认出来,纪修然那天被打的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如今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本身长相白净,又读书识字,身上的布衣应当是洗了很多次了,都有些泛白了,但刚好衬托的他身上的书卷气更加浓厚。
“没想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啊!”江芷萝大胆惯了,见着他真容忍不住调侃,殊不知听到这句话的纪修然一瞬间脸红到了后耳根。
“我……那日救命之恩,纪某还未答谢,所以这些天一直想找个机会郑重的对小姐道谢,多谢小姐当日路见不平,以后只要小姐有需要,纪某上刀山下火海自当义不容辞。”
他一番酸儒话,听的江芷萝牙根疼,她不在意的摆摆手,好笑到:“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便要离开,纪修然知道这次两人分开,下次能这样单独说话不知又要何年何月,因此顾不得读书人的修养,赶忙追了上去。
“小姐,我……我知你身份高贵,什么都不缺,我没什么东西能够给你的,你”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快速的说到:“我也仅有这双手还有些用,就用二十幅画来抵小姐那日的损失可否,我知道我的画不值什么钱,小姐拿来烧了也好,撕着玩也罢,只要能博小姐一笑,我算纪某对小姐的报答了,可好?”
江芷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她平日里赏画也是常有的乐趣之一,只是能被她鉴赏的也都是叫的上名字的大作,像眼前人这样连名号都未曾听过的,到真是很少敢拿到她面前来,只是对方已经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她知道这些读书人都好面子,估计不愿意欠她的人情,想要用这种方式挽回一些,她觉得无伤大雅,便点头答应了。
见她点头,纪修然有瞬间面部表情管理失控,脸上闪过狂喜,江芷萝觉得好笑。
这人也太容易满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