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横波以为会在这摇晃的晕沉中一路到达玉京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只是这变故并非来自于他们这一行人,而是,当他们行至京郊的一处密林中时,一迎面冲上来的衣衫褴褛的女子。
这女子见着他们一行人好似见着了救星,也不顾正在疾驰的车马径直扑了过来,好在镖队的人及时发现,连忙拉住了缰绳,叫停了马车。
然而,即使如此,也不知是那女子依然受到了惊吓,还是她见到人终于放下了心,两眼一翻便彻底晕了过去。
镖队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敢擅自处置,只得请示商队。而当来人说明来意时,横波诧异地望向沉吟的沈姨,毕竟她此前一直以为这里做主的是绿婆婆。
“先将那位姑娘带上马车吧,多可怜一姑娘啊,定是遭受了什么难事。”说着,她面上也带上了些许动容之色。
横波丝毫不奇怪沈姨如此作答,自相处以来,沈姨是个极为热心肠的人已经深入人心。故而,当那姑娘终于醒了,得知他们是一队外来的行商,期望他们能帮她报官,而沈姨一口便应了下来时,横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名唤白三娘,家在畿县白家村,今年过年时,我那在京城卖木器的伯父伯母说要我年后春上来一趟京城,给我说一门好亲事。我们白林村人世代伐木为生,若是再有门好手艺便像我伯父那般盘个店做做生意。可像我这般女子大多也就在家炮制下木料,今年年后家里事多,我便拖到了前几日才上路。”
“结果,我好不容易找到伯父伯母的铺子,却发现,”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惊慌。
为防这姑娘再度晕过去,沈姨赶忙递上水袋给她压压惊。
白三娘接过水袋抿了几口才接着道“那日,我找到白记木器铺,却发现铺子并未开张,门口都落了好一层灰。我从隔壁卖雨具的老板娘那里得知,伯父伯母已经好几日都不曾开张了。我虽心下疑惑却也只得先在京城找了个客栈暂且安置下。”
“只是京城地贵,物价也高,不过几日我身上钱便消耗许多。那几日我日日去木器铺却始终无所获,后来我实在禁不起这种消耗便想了个法子。”
“那日晚我趁着旁边铺子都关门了,便偷偷从后墙翻了进去。进去后我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却十分凌乱似被人乱翻过。我当时只以为是伯父伯母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收拾,便找了间屋子先住了下来。
就这样住了两日,一日夜间,我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响动,随后我伯父伯母那间房也传来了动静,我以为是他们回来了便起身去看。
可谁知,我打着灯去瞧时,却发现门正大开着,而屋里正翻箱倒柜的人却并非我伯父伯母,而是一个以布蒙面的黑衣人。我一惊之下发出了动静,而那人见到有人居然直接破窗逃走。”
听到这里,沈姨颇有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好那人没有杀人灭口,不然你可就活不到现在了。”
“谁说不是呢?”白三娘苦涩道:“可我知待他反应过来后必定会回来找我,便准备立刻离开。但我实在是好奇,便去看了一番那人在翻找什么。”
横波:。。。这姑娘看起来不仅命大,心也不小。
“我们老家那边有传统会在床下做一个暗屉来放重要的东西,机关暗扣做的十分巧妙,一般外人都不会知晓。我也就是那么一试,谁知还真摸到了一本账册。”
沈姨明显被勾起了兴趣:“那本账册上记了什么?”
横波内心腹诽:这显然是个事关人命的机密,这姑娘肯定是不会告诉她的。
可谁知,白三娘竟毫不犹豫道:“那账册上记录了工部主事赵廉从我伯父的铺子买了许多木质葬具。只有一点很是奇怪,这批木葬中好次参半,既有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的黄花梨,紫檀,也有平常人家都不愿意用的松木,杨木。且这些松木杨木,”她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小声道:“旁边都标上了一个掺字。”
“这是要造假啊!”沈姨惊讶出声。
横波也很震惊,不过她是没想到这姑娘对待萍水相逢之人都如此知无不言,难道师娘说错了?山下的人其实都很纯朴的么?
“确实如此,只是根据账册上的入账来看,那人分明付的便是松木与杨木的价钱。”
“想必是这个工部管事以次充好贪污了银子,现在来过河拆桥了。”沈姨啧啧道。
“我当夜在桥洞下躲了一夜,第二天附近已经多了一些官差巡逻,幸而我装成一个叫花子才混出了城。可我出城门时已看到了我的通缉令,便连家也不敢回,只能四处躲藏。”
说着,白三娘眼中汩汩涌出一大眶泪来,好不可怜。
沈姨当下便豪情地许下诺言:“姑娘你放心,你如今既然遇上了我,那我必然是要帮上一帮的。哪怕你是要去敲登闻鼓,我也帮你到底。”
不说那姑娘听见此话如何作想,连一旁的横波都甚为感动。
那女子果然涕泗横流道:“多谢姐姐救我,小女子往后生是姐姐的人,死是姐姐的鬼。”
横波一时只觉得她两人情深义重,若非性别不对,简直和话本里以身相许的桥段一模一样,却没注意到在无人发现的角落,二狗的白眼都快要飞上天了。
此时众人距离玉京已不过四五十里,顺利的话天黑前便可进京。
遥遥看见玉京城门时,沈姨便嘱咐她躲进商队马车后面装药材的箱子里。
虽然非战时进出人口的管理会比较松散,商队众人还是揪起了心。
眼见着排队进城的人终于到了他们,沈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连二狗也忍不住揪起衣角。
好不容易熬到那守城的官差检查完所有的货箱,还不待他们松一口气,一样貌凶悍的校尉突然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先等等。”
所有人的心立刻又猛地提起。
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沓路引,拦在了车队面前,却是问道:“谁是横波?”雄浑的声音中竟然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横波:???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横波从马车中一跃而下,迎面就看到那校尉一脸抑制不住的激动,要不是她清楚自己这个身份从未来过玉京,怕不是要以为自己是他思念多年的梦中情人呢。
不得不说,横波她真相了。
此人便是收到温庭兰的命令在城门口堵她的常盛。
自他二十余日前从温公子处得知郡主将要回玉京时,心里不知道有多激动。然他也只在郡主幼时见过其几面,实在不知道郡主如今出落的是何模样,而他此次任务则是阻止郡主入京。
好在温公子告知他,郡主随身带着一把剑,此剑乃是江湖名剑横波。
他日日随身带着横波剑的画像,随时随地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生怕自己把温公子交代的事搞砸了,受罚是小,若是郡主真因进京陷入危险,他可真是死一万遍都无法赎罪。
而日日看、夜夜看的后果便是,他现在做梦都会梦到一个背着横波剑,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横波一脸茫然地看着常盛,殊不知常盛此刻心中也是跌宕起伏,从郡主长的真好看,像太子殿下的感概,到郡主好瘦,这些年一定受苦了的心疼,再到自己白白盯着横波剑看了二十几天,郡主却直接化名横波的哭笑不得,天知道他刚刚看到路引信息上的“横波”二字时,脸上的表情有多麻木……
最后到,想认不能认的酸楚,想跪不能跪的苦涩。
然后他心中所有终究只化为一句在横波听来十分冰冷的话语:“你的路引信息不全,先在旁边候着。”
横波实在没想到最后出了问题的居然是自己,却只得先与商队众人道别,默默一人站在城门旁边时还在为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而扼腕。
天色将黑,横波孤单一人低着头望着自己脚下即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发呆。
这时,她发现自己影子旁突然凑过来另一条高大许多的影子。
横波挪了挪步子,只想一个影子静静待着。
可那影子不依不饶,也往她这边蹭了过来。
横波再度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了距离,然而不等她满意地舒一口气,那没有眼力见的影子又自以为隐秘地贴了上来。
横波:……
横波感觉自己握剑的手有点痒,只能再三劝告自己不可冲动。
她准备好好跟那人理论理论,然而当她抬头向那影子的主人望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校尉那张凶悍的脸,只是此刻,他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
其实只是努力想要表现出和善,但是由于天生长的不像好人而显得略有些狰狞的常盛发现了横波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羞赧地解释道:“我帮您挡挡风。”
横波:……
这人明明刚刚才扣留了自己的路引,现在却说要帮自己挡风,横波只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而且,横波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想:我怕的是风吗?我怕的明明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呦,可能更新频率没那么勤。喜欢养肥的小读者可以养肥,但是记得点个收藏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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