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
小少爷的脸在她视野中逐渐清晰,原来刚刚,她又回去了。
“你在发什么呆?我刚刚问你话都不回答我。”
横波无辜地向他投以疑惑的一瞥,小少爷无法,只得重复他刚刚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横波还沉浸于方才的情绪中,尚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她觉得在这里再待下去自己就要被胭脂熏入味了,是以点了点头,便神思不属地随小少爷一同走了。
而直到看到前方攒动的一颗又一颗人头,横波终于知道他是要凑什么热闹了。
小少爷努力垫着脚却怎么也看不到布告,暗自嘀咕道:“早知道把阿才带来了。”
横波耳朵动了动,心中纠结了片刻,终于决定念在小少爷已经将五万两银票交给了自己的份上,免费给他当一次小厮。
“哎!谁?”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臂膀环住自己腰身的小少爷差点就要大喊出“有人非礼!”,好在他扭头一看,便看到了横波那张平淡无波的秀美面庞。
他的脸一下子红的似乎马上要滴出血来,看起来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好不可怜。
他先是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扭捏地小声道:“你,你这是要干嘛?在这里不太好吧。”
横波:???
横波回以他一个不解的眼神,同时,手臂发力,将他举了起来。
突然感觉到自己离地了约莫有十寸的小少爷:???。。。
他终于明白刚刚横波是想要干什么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被横波这样举起来更尴尬,还是说出那样一番话更尴尬。
他索性闭上了眼,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
然而,他们这边的动静终于是引来了前方人的回头。
那前方的汉子见着横波这么一个瘦小的姑娘还要抱着“她弟弟”来看,立刻心生怜悯,忙为他们让了个位置,同时还拉了自己前方那人一下,示意他看看后面这对可怜的姐弟。
至于为什么是姐弟?谁家哥哥好意思让妹妹举着?
当然,闭眼以逃避尴尬的小少爷和愿意为了银子当小厮的横波除外。
于是,莫名其妙的,两人就被前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让道,甚至于路过一个骑在他爹肩膀上的孩童时,还听到这孩子给他爹撒娇:“爹爹,你也给我生个姐姐吧!”
横波尚没有意识到这孩子话里是什么意思,还在腹诽,先不提他爹能不能生,就算他爹真能生,也不能给他生个姐姐出来。
然而虽然闭上了双眼却没错过周遭所有动静的小少爷此刻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他终于知道了逃避尴尬的后果是什么,那就是,会更尴尬。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横波的双手都暂时空不出来,只能颠了颠小少爷,好似在问他满不满意。
小少爷终于睁开了眼,语气是历经沧桑后的古井无波:“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看得到了。”
横波依言将他放下,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小少爷落地的时候身体晃了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若小少爷得知她这么想,一定会告诉她:“摇摇欲坠的是我的身体吗?那是我的尊严啊!”
他虽没这么说,却从另一方向夸了横波:“你真应该是阿才的表妹。”
横波:???因为我的力气也很大吗?
没了小少爷的遮挡,横波自然也能看得到布告上的一个个贡士名单,她本只是随意一瞟,奈何那人的名字遥遥悬于榜首,实在是想不看见都难。
黄榜黑字,会元,温玠。
温玠,其祖父乃是内阁阁老,同时担任太子太傅。
其父官居礼部尚书,也曾是太子伴读。
温家与太子一派关系深厚,甚至太子妃与温家主母两人还曾笑谈要为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
只是可惜,这些都是征平年间的事了。
……
“这位温玠是何人?在之前的邸报上似乎也见过。”
一位秀才模样的老者捋着胡须道:“这位可是前任阁老的孙子,温玠,温庭兰。如今已经连中五元啦。”
“前任阁老?温阁老?那不是当年废太子……”
“嘘!”老秀才瞪了他一眼,“这可说不得,不想要你的人头了?”那人忙戚戚捂上嘴,再不敢言。
就站在他们身旁的横波却是眼睛都未多眨一下,好似他们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不知是一别经年,还是方才勾起的情绪还未彻底消褪,她此时于这榜上再遇故人竟未有太大的心绪起伏。
记忆中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如今甚至连面貌都记得不甚清楚了,留存于心间的唯有那句“郡主,您慢些。”
不过,知道他过得好便已足够,虽然,再难有两小无嫌猜了。
“一个人也不认识。”小少爷甚感无趣,横波听他此言倒是奇了。
看出她眼神中的质疑,小少爷气的要跳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去书院里读过几年书。”
于是,横波眼中的的惊奇变为同情,天知道她从小最讨厌读书了,要不是有爹爹哄着,她是一刻也坐不住。
小少爷:。。。
“好吧,读书确实很没意思。对了,你什么时候动身?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横波本来准备等小少爷他爹的丧宴过后再走,可在她认知里不过是吃一场席的事,小少爷却告诉她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办不完的。
横波决定干脆三日后便出发,她委托小少爷将聚峰和他给她的五万两银票一并带回碧云山,自己仅仅留了一百两做盘缠用。
小少爷心道这样也好,省得她一个小丫头身怀万银哪天被人给骗的卖了,可见他还是对之前横波跟着别人走一事耿耿于怀。
横波并不知道他作如何想法,要是知道恐怕也只剩无奈了。
既然知道她三日后便出发,小少爷这几天更是殷勤备至,恐怕横波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上一颗。
只可惜,横波丝毫不给他施展的机会,干脆直接住在阮望舒所在的那座山了。
当然是小少爷命人现搭的豪华双层小木屋里。
三日后,一个晴朗的清晨,藏剑山庄门口。
“真的不要我送你吗?不行,我还是送你去渡口吧。”小少爷说干就干,从横波背上取下包袱就要背在自己身上。
横波忙制止他,笑话,她又不是不认路,何必辛苦他再多跑一趟。
阿才也在一旁劝说:“少爷,今天大长老说了还得您亮个相呢,要不我替你送吧。”
小少爷:。。。
要是你能不要那么脸红,我就真当你是好心了。
接连被两人阻止,小少爷也只好打消了自己和横波多相处一会的心思。
他接过阿才一直捧在怀中的木盒,递给横波:“这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你到了船上再打开看看。”
横波以为小少爷给他准备的那么多衣服首饰已经算是临别赠礼了,没想到今天还有一件。但是看他郑重的态度,还是点点头收下了。
话也讲完了,礼也送出去了,小少爷再无理由把横波拖在这了,干脆摆摆手扭过头去不看她:“你走吧,有什么麻烦随时寄信回来。”
横波看他这副傲娇的样子,莫名心里有些软,走上前去给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不等他反应便扭头走了。
突然被抱了一下的小少爷还没好好感受一下,横波的温度便已被风吹散,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错觉。
他转过头来傻傻地望着横波的背影,嘴里呢喃着:“她刚刚是不是抱了我一下。”
没有得到横波的拥抱因而羡慕的眼睛都要发红的阿才在小少爷没看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没有。”
小少爷却丝毫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她肯定也很舍不得我!”
阿才:。。。
阿才这次终于聪明了一次,不接话了。
而当横波走出几十米再回头看时,便见柳烟花雾中主仆二人遥遥相望的身影,她挥挥手,彻底走了。
几日后的傍晚,横波终于到了最近的一个渡口。
上了船将东西妥善安置之后,她拿出了小少爷给她的古色古香的长方木匣,其实根据这方匣子的形制,她便已然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轻轻拨开盒子的锁扣,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把锋芒逼人的长剑。此剑与横波之前所见的任何一把剑均不一样,此剑并非由金属制成,而是采用了一种乳白色的玉石为剑体,其韧性与强度却丝毫不亚于前者。
除此之外,此剑剑身细而窄,刃与脊相接之处圆滑且流畅,这种流线型构造与当今剑客常用的棱角分明的制式格外不同,却更合横波的心意。
横波在看到此剑的第一眼,便如昏君见到了一位冰肌玉骨般的美人,一下子被其摄住了心神,将剑取出置于掌心,只感觉触手生凉,好似捧着一块不化的坚冰,简直爱不释手。
待把玩够了手中长剑,横波才注意到旁边同样材质却呈现出银色的剑鞘以及匣子底部原本被压于剑下的一封信并十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
展开信笺,里面毫无意外的是小少爷长篇大论的嘱咐交代,横波直接一眼扫过,直至信纸末端,小少爷终于进入了正题。
“此剑名人间雪,由我几年前于极北寒地偶然得遇一玉石经千雕万琢而成,其硬堪比陨铁,仅次锟铻。赠剑此举并非一时兴起,乃观汝剑体有感,后镌之镂之,方得之。”
“雪落人间霜满怀,冰行千里玉铸心。前路苦寒,望君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