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小少爷虽面上表现得胸有成竹,行动间却比二长老还要心急,不等外面的人到来,已经冲上前去将门打开,倚在门口向外张望。

只见满脸淡漠的横波在一丫鬟引路下步入了房间,待那丫鬟退下,小少爷忙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又亲自斟了一杯茶捧到她面前,殷勤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二长老见他如此殷勤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忍不住晃悠着头笑了笑,不过耳朵确实也竖了起来。

横波先是端着茶杯饮了一口,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二长老:???

二长老不知横波不会讲话,但觉得少年天才大多有些高冷,横波这种高深莫测的样子倒也符合情理。

可是他又着实想了解事情经过,便一屁股将小少爷挤开,面上也挂起了最亲切可亲的表情奉承道:“姑娘可真是年少有为,只是老朽斗胆一问,那老贼现下是何情况?”

他想着横波再如何厉害,也毕竟是初出茅庐,能从三长老手下全身而退已是不错了,若能令其受伤,便算是稳赚不赔了。

因而,当小少爷向其保证能彻底除掉三长老时,他是不信的,答应小少爷也只是想给三长老添点麻烦,出一口恶气。

横波看着这张突然凑近的灿烂的仿若菊花一般的笑脸,一时间有些难以直视。

况且,她虽厌恶三长老,但不得不说,三长老看起来还是要比眼前人年轻不少的。她秀气的眉纠结起来,干脆将还留有血迹的剑陈于两人面前,自顾自跑到一边休息了。

二长老盯着这把神兵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这是何意啊?”

小少爷和横波在一起待久了倒是略微理解了她的脑回路,指了指剑上残存的血迹道:“她的意思是指三长老已经命丧于此。”他摊了摊手,“反正肯定不是让我们帮她洗剑的意思。”

没想到二长老却好似被他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从位置上站起身来,也不顾脏了自己的手,拿起剑就往外跑。

小少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直到二长老都跑出了房间才反应过来,追到门口:“二叔,你干嘛去啊?”

二长老连头都顾不上回,兴奋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我去给这位英雄洗剑去!”

小少爷:……

他还从未见过一向稳重的好似老狐狸一般的二长老露出这副样子,但是想到他大仇终于得报,便也不奇怪了。

二长老走后,他走到正立于一室内水缸前闲着无聊用手拨弄小鱼的横波面前,真心道“这次真是多谢你。”

横波摆摆手,她本也不是为他,何况自己还多赚了他两万两银子。

“如今,我已将印信带出,不日便将以新任庄主的名义发布讣告,邀武林上各门派前来吊唁,借此机会揭穿三长老一脉的阴谋。”

他的计划安排的很好,横波却是低垂着头不语。

小少爷察觉到了她异常的情绪,心下略有不安,忙问道:“怎么了?”

横波摇摇头,她其实想问小少爷将要如何处理阮家被灭门一事,但既然阮望舒并未告诉他实情,想来也是不愿他插手此事的,便没有再提。

“待这些风波平息,你愿意留下来吗?”小少爷习惯了她的沉默,也并未在意,反而问出了在他心中摇曳良久的问题。

他的手紧紧攥着腰带上的流苏,目光真诚而充满希冀,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你,而你可以对他生杀夺予。

横波看着,突然觉得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此刻竟像是路边正朝自己摇着尾巴的小土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看着她朝自己露出的点点笑意,不知为何,小少爷突然想起了那年去北方游历时有幸观赏过的西府海棠,那是凄寒冻土上的一抹艳色,也是他此刻荒芜心间的乍泄春光。

“你,你笑什么?”刚刚还运筹帷幄的小少爷脸上突然染上了一层薄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像是刚刚被玩弄过的娇花,含羞带怯,欲语还休。

横波见他羞恼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她毕竟只是在心里想想,莫非小少爷真有什么读心术,知道了自己说他像小土狗?

想到自己还没拿到手的五万两白银,横波不由敛了笑意,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生怕他被自己惹恼了不给钱。

小少爷哪晓得她心下百转千回,只知道再待下去自己怕是人都要烧没了。

“反正你再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留下来。”留下这一句话,小少爷头也不回飞也似的跑出了房间,正好和洗完剑回来的二长老擦肩而过。

二长老一脸茫然,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脸红的像是喝高了。

他走进房间,先使劲嗅了嗅,也没闻到酒味呀。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他双手将剑呈给横波,看向后者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欣慰,只差抚着她的手稀罕道‘好孩子’了。

横波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过剑也赶紧跑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该横波操心的了,在小少爷忙着挑选来宾之时,横波就由阿才带着去了阮望舒香消玉殒的那座山。

小少爷当时只能将阮望舒草草安葬在山向阳那一面的一棵槐树下,薄棺粗碑,简朴之至,却又风雅至极。

故而,当小少爷询问横波是否要移棺回碧云山时,横波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想,阮望舒定是喜欢这个地方的,这里与她的父母,与她隐姓埋名之前的过去,与楚明月,都那么近。

同时,她将断掉的聚峰交给了他,委托他再送一次刀,只是这次希望他能亲自去碧云山看看,在山上为阮望舒选一个好地方,立一个衣冠冢。

“你不回去了吗?”好不容易解决完手头上事情的小少爷抽空来找了横波,再一次问出了这个他曾经在这座山上问过阮望舒的问题。

横波此时正在阮望舒的墓前一笔一划在石碑上雕刻着,闻言,她不紧不慢地刻下最后一刀,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石屑站起身来。

沙沙的风声中,颤动的树叶下,她平静无波的眼神望向青山碧水之外的中州,“我要回那里去。”

小少爷毕竟没有学过手语,他分不清去与回去,只以为横波的意思是她要去中州。但是,他知道了他留不住横波,就像如画的江南从来留不住西府海棠。

温暖的阳光下,他却觉得有些冷,好像心上缺了一块,还寒的风不住地涌进,让他连思绪都被冻住,连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未察觉。

直到太阳完全沉下山头,天色将黑,小少爷才从思绪中抽离,他茫然四顾,却已经再找不到横波的身影,颓然间正准备下山,却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墓碑。

他不由自主地迈步朝前走去,墓碑旁的土地都被翻过一遍,他从阿才那里听说横波买了许多忍冬花的种子,想必便是种在了这里。

这月余来已经覆上一层尘土的粗糙石碑被打理得很干净,原本爬上的青藓被一点点拔除,而之前空无一字的碑面上也被雕刻了几个笨拙的大字。

他是见过横波那狗爬般的字体的,但是此刻竟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这碑上的字虽略显稚嫩,但横竖撇捺无一不是初具风骨,若没有长久的练习实难达到这种水平。

可他明明是看见横波在碑上一笔一笔地刻写的,此间变化之大,用心之深可窥一二。

然而,当他随着目光的移动念出碑上几字时,所有欣赏品鉴的心思全都飞去了九霄云外。

“阮望舒之墓”

原来,她竟叫阮望舒。

阮,楚。望舒,明月。

原来,阮林在这件事上真的没有骗他,她真的是阮家故交,而他的阿姐楚明月也真的是因他而死……

他心下一时激荡,竟涌出一口血来,可他赶紧手忙脚乱拿出身上帕子接住了,生怕沾染这里一点。这里,就应该干干净净的。

双眼通红的青年跪坐于碑前,呢喃道:“竟然是你,原来是你!可你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去当阮望舒不好吗?为什么要……”

其实他又哪里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呢?只是不愿意接受命运的这个玩笑罢了。

而与槐树遥遥相望的另一棵茂密古树上,一纤细的身影正斜斜倚在粗壮的枝桠上。横波望着墓碑前连背影都在止不住颤抖的青年,一时间不知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本已下定决心帮阮望舒保守秘密,可这山上实在过于静了,她也不过是担心自己走后,阮望舒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些。

十年前,碧云山。

清虚子在见识了横波的惊春剑法后愁的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

一日,他又在捋自己近日来萧条颇多的胡须。

已经长成少女模样的阮望舒不解:“阿钰的天赋明明很好,师父为何总反而不高兴?”

闻言,清虚子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是惆怅道:“钰儿的剑杀气太盛,为师既担心她日后一失足成千古恨,又害怕她树敌太多,不得善终。”

面若中秋之月的少女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师父多虑了,阿钰是个聪明又柔软的孩子,她会好好的。”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她轻柔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棵苍茂古树,当落到正在一粗壮树干上酣睡的小小身影上时,突然沉淀了某种沉重的力量,“望舒愿做阿钰的鞘。”

阮望舒其实从未失诺,她只是在人生的最后一个路口,重新做回了楚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少爷:娇花含羞带怯.JPG

横波:天呐,他好像一只小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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