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林如同遭受当头一棒,“你诈我!”他语气中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被他轻而易举当傻子耍了十几年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能玩弄他!
“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看清舅舅的真心?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卿尘待舅舅究竟有哪里不好?”
“为什么?”阮林垂下头,低声重复道,“究竟为什么?”
突然,他高声狂笑起来,神情宛若癫狂:“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一个留着阮家的血的人活着就够了!其他的人都得死!老爷子要死!你娘、你姐姐,包括你,谁都别想活!”
望着小少爷倏然间黑沉的仿佛可以滴墨的脸色,他竟十分快意:“没错,十八年前阮家覆灭,我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老爷子不是一直觉得我无能吗,那我就在他死前干出一番大事给他瞧瞧!”
“看着承载着自己毕生心血的寒庐被毁,看着自己的最疼爱的女儿自缢在自己面前,他当时一定很后悔吧!哈哈哈!”
“为什么?”依然是这三个字,可本该是强有力的质问此次从小少爷口中吐出却脆弱的好似一击即碎。
然而,有时候受害者越是脆弱,施暴者就越发变本加厉。
阮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本来还算得上儒雅的面孔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我倒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老爷子眼里只有你娘,他对你娘是毫不藏私,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还说要给她招婿,以后将寒庐传给她。对我呢?别人眼里看我金尊玉贵,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罢了!”
“真是可笑!可惜你娘铁了心要嫁给楚磐风那个懦夫,还生了两个姓楚的崽子。”
“那时候我以为,老爷子身边只有我了,寒庐未来总是我的。可是,他偏偏不让我如愿!”
“他把楚明月接回来,天天带在身边教她铸剑!为什么?明明我的铸器天赋也不差,而且我才姓阮,楚明月姓的是楚!他却宁愿把寒庐送给楚家也不传给我!”
“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阮林已彻底陷入疯魔,他眼中血丝漫布,脸上表情似哭又像笑:“是他逼我的!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要怪,就怪他当初没有等我一出生就掐死我这个野种吧。”
“就为了这个,你就要联合江湖五恶覆灭阮氏?连当时不过一孩童的阿姐都不放过?这十几年来还一直骗我说都是父亲所为。”小少爷双眼通红,他难以想象一个人究竟是有多冷血,多自私才能如此轻易背叛自己的家族,而他口中天大的不公也不过是没有得到继承罢了。
“这一点舅舅倒是没有骗你,阮家灭门本就是楚家为得到寒庐铸剑之秘法所一手谋划。楚磐风在求娶你娘后便一直跟老头子提议想要并两门为一门,可惜老头子脾气倔,怎么也不肯答应。后来,见他是个不成事的,青阳派三位长老便私下联系上了我,望我助他们一臂之力。”
“那我岂有不助之理?”小少爷面上的痛苦于他好似一杯香醇的美酒,极大地取悦了他,可他仍不满足,只希望这酒再浓烈一些。
于是,他像毒蛇锁定自己的猎物般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面前这张年少稚嫩的脸:“至于你的阿姐,难道不是因你而死吗?”
“你这是何意?!”小少爷持剑的手上突然青筋暴起。而隐藏于梁上暗间的横波却是眉头紧皱,认真思索着要不要在此人道出阮望舒身份前杀人灭口。
既然阮望舒不想讲明,此人也不配说出口。
“真是个傻孩子!”阮林望着小少爷,眼中似有悲悯,但更多的确实是不怀好意,“你的阿姐楚明月当年并没有死,而她其实就是,噗---”
他话未说完,便被胸前一把飞镖贯穿了心肺,可他还是挣扎着,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想要把这个自己一手策划的惨剧呈现给小少爷看:“她就,就是,,,”
然而,天不遂他愿。
终于,他彻底没了生息,死不瞑目。
而这个被他视为战利品的秘密也随之堕入了永劫地狱。
可是,这把突然出现的飞镖,并不来自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人,甚至于屋内几人都没有看见它是从哪里出现的。
横波望向门口,她倒是看见了,只是觉得没有阻止的必要。
果不其然,穿了一个窟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身材并不十分魁梧壮硕,可从其行动间便可窥出肌肉间隐藏的力量,此人想来是个体术上的练家子。
武学迈入地阶后,习武之人的五感更是敏锐远超常人,未免暴露,横波不敢直勾勾盯着人看。
但从小少爷反应来看,此人想必就是那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三长老了。同时也是,她这次前来的任务对象。
她握紧剑的双手微微战栗,想要与之一战的渴望炙烤着她的耐心。
小少爷从阮林的死中回过神,阮林毕竟也算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舅舅,虽然现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可看着阮林突然死在他面前,一时之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连话音都带上了颤:“你,你就这样杀了他?”
三长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然呢?留着这等搬弄是非之人做甚?”
想必,阮林与三长老勾结之事不止于此,否则三长老也不会如此着急于杀人灭口。只是,小少爷永远也无法从阮林口中得知他阿姐楚明月的事了。
他收拾好乱糟糟的心情,打起精神面对眼下的残局:“三叔此刻可不该在这里。”
三长老不理会他的奚落,蹲下身从阮林身上收回自己的飞镖,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将沾染的鲜血擦拭干净:“将印信交出来,你依然是藏剑山庄富贵不愁的小少爷。”
“呵,”小少爷不屑冷笑:“这个令人作呕的藏剑山庄的少爷,谁爱当谁当去。”
说着,他突然伸出右手比了一个手势,不及三长老反应,一柄形如秋水,色若春华的长剑便向他面门袭来。
仓惶之间,三长老连退好几步,直直撞向身后椅子。然他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地师,反手搬起椅子抵挡住横波手中长剑,另一只手则飞快连使三枚飞镖。三枚飞镖来势凶猛,角度刁专,逼得横波不得不舍下大好的攻势转而避让。
可惜,横波正是料到他会以镖反击,佯作躲闪之状,所以他此举可谓正中横波下怀。
横波虽然很想与他比试一番,却始终记得小少爷交代给她的任务,她身子向左一掠,作势从左进攻,实则脚步微转,捞起一旁还在愣神的二长老便向阿才丢去。
于是,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二长老已经从他那两名护卫眼皮子底下被转移至阿才手中。
二长老武功也并非末流,只是横波杀势太猛,他一时未来得及防御。而当他被拉至阿才面前时,立时一掌便劈向阿才胸腹。
可惜不知为何,众人预想中阿才被他这一掌逼得后退的场面并未发生,反而是二长老仿佛触到了一堵铜墙铁壁,被震的双手发麻。
阿才生生受了他这一掌,虽未受到什么伤,却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哪里还管得上他是庄里地位超然的长老,一低头直接发动了自己的铁头功,用脑袋撞向了约莫位于他下巴处的头颅。
二长老头部受此重击,顿觉天旋地转,耳边也是嗡嗡直响,坚持不到两息便彻底昏了过去。
在小少爷的吩咐下,阿才不情不愿地拖着二长老的身体,一边防备着两个护卫,一边护着小少爷向后退去。
而那两名护卫并非不想追上去,只是,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突然从房梁上落下来的女子可以在独自对付三长老的同时还能腾出手来阻拦他们离开。
每当他们妄图冲出二人的战场时,要么就是从极刁钻的方向刺来一剑,要么便是横空出现一只手拉着他们挡镖。
一柱香的功夫后,两个身上都带上了血窟窿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内心均已经麻木了。他们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并非解决不掉他们两个,完全就是想拿他们当肉盾以拖延时间……
两人尝试冲出客栈的想法越来越淡薄,动作也越来越敷衍。终于,待二人身上各自又多了一个血窟窿时,他们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互相给了对方一个手刀,双双瘫软了下去。
而此刻的对战中,三长老身上携带的飞镖彻底掷完,他心下凛然,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却如此深厚,一时间也被激起好胜之心。他将碍事外袍撕扯开,随手往地上一抛,大喝一声:“再来!让老夫看看你的真本事!”
横波心知他这是要动真格了,虽然此人一直以飞镖作为武器,但其身体内含的力量远比外器更为强大。
所以,要应战吗?
还未等横波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她的身体便已替她选出了答案。
只见她缓缓收剑入鞘,此举却并非是因为轻敌,而是因为,对敌经验丰富之人都知道,五步之内,拳快于剑。
不过,收了剑不代表她就没了武器,毕竟,她就是自己的剑。
三长老走的是体修的路子,体修注重炼体,故而他力量雄浑厚重。而在体术中,他又选择的是刚猛的拳法,此刻他迎着横波面门而来的这一拳中就似乎蕴含着金石之力,锋利又沉重。
横波却是不看他,反而闭上了双眼。不必再于脑海中回忆,十三年的山中苦修已经让她可以行云流水地使出惊春剑法第一式,蹑影追风。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愉快呀!可以和小作者多多讨论剧情哒。期待.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