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难过

【暗恋是一个人,一条路,只向北。——《一朵雨的碎碎念》】

食堂有空调,风口正对着她们,可白酥雨仿佛感受不到。夏天胃口欠佳,可为着军训又不得不吃点,奶黄包刚入口,食堂里响起了喧嚣声。

金榆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窗外,挥手招她来看。

白酥雨咬着包子往外,正看见穿着迷彩服的教官们整齐有素地经过,她笑:“这么激动做什么,等会儿不就见到了。”

“让我先看看哪个最帅,赶紧祈祷安排给我们......啊就这个......信女此生唯爱帅哥,求苍天赐予一个帅气教官,这样虐我也无悔,信女愿献上体重十斤为回馈......”

好烂的祈祷。

难怪上天不听。

当站在没有绿荫庇护的操场上,额前的帽子挡不住日光的热烈,金榆和教官的视线对上,内心暗叫三声救命,她的眼珠迅速移开。

本次军训以排为单位,男女分开,她们被分到了二营三连,隔壁二连的教官恰巧是金榆早晨看到的那个帅气教官。

而她们三连的教练是个硬汉,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黑脸,训练起来很严格。

站姿稍有不正都是不行的,比如此刻,教官严厉的声音响起:“眼睛往哪瞟?眼神坚定看前方,做不到就加练。”

金榆不敢了,人中的汗流到了嘴巴里,她尝到了咸湿的味道。好在主席台方向传来了哨声,教官一声休息的令下,三连众人纷纷找水喝。

金榆:“我的天呐,这才几小时,我已经受够了。后面这么多天要怎么活?”

白酥雨仰头灌水,透明水杯很快见底了。她舔了舔唇角,有汗水的酸涩味,“流汗跟淌水一样,水根本就不够喝。”

金榆用手扇风,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这也太热了,脸上的防晒霜都化了。”

白酥雨从绿色铁丝网前拿了防晒喷雾和防晒霜,丢给金榆:“能抹就抹,能喷就喷,晒伤就不好了。”

各个教室里的饮水机都搬了下来,这会儿已经在太阳底下已经晒成了温水。饮水机前排起了队,白酥雨拿上金榆的水杯去接水。

队伍前面的女生有几分眼熟,在训练时她就站在白酥雨右前方,麻花辫低低盘脑后,被帽子压在下面,怪好看的。

她的目光在发型上多停留了几秒,眼前的女生似有察觉,回过头来。

竟然是祝合禾。

“哈喽。”她转身大方打招呼,白皙的面庞在阳光下就像反着光,“白酥雨,听说过你的名字,语文老师给我们看过你的作文,很优秀。”

是进入互夸环节了吗?她还不太会这样的场面。

“是吗……你也很优秀,听白徐行同学提起过你。”

“除了他,还有吗?”

白酥雨不解:“啊?”

祝合禾神情微变,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的意思是,云祁提起过我吗?”

先不论他们交集不深,云祁他……好像真没提起过这位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她斟酌了说辞:“他在校时间不多,我们说话的时间有限,所以……”

她还没说完祝合禾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祝合禾:“他就这样,可能你们还不熟,所以不会讲这些。”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祝合禾像是舒了口气,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

接完水,她把水杯递给金榆,对方一脸苦大仇深盯着她:“她和你嘀咕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

“算是学习上的事。”

“她还真是管得多。”金榆了然笑,“不仅管云祁学习,这会儿连云祁的同桌都管上了。”

“也不算管吧,就随便聊几句。”

金榆打开防晒喷雾的盖子,从善如流掀开白酥雨的扣子,对着她的脖子处一顿喷:“你不知道吧,祝合禾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她很在意自己的成绩,而第一就是你同桌。”

白酥雨疑惑:“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也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呀。她那样要强的人,当然会打听云祁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学习的。”

“一起出去玩的话,一个存着探听心思的人在身边,能尽兴么?”

“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如果对方优秀,学习一些方法也是好的。”

“存在竞争意识这很正常,但是不能过,几乎每次碰面都明里暗里探听是不是过了。连白徐行那个二愣子都能感觉到,何况云祁呢?”

“每次月考成绩出来,起码有一个星期,她对云祁的态度会很微妙。”

金榆:“只不过他一个男生也懒得计较这些弯弯绕绕的。”

远处哨声传来,她们匆匆把东西放一边,在烈日下重新站好。

没一会儿两鬓的汗水沾湿了头发,黏黏的,很不舒服。白酥雨平视前方,看着认真实则眼神虚无,在硬汉教官走近时用力撑起眼皮,一副“教官我在认真训练”的样子。

她们这一块是静态式训练,而跑道对面的男生们已经开始齐步向前。

穿着一律的迷彩服,戴着一样的帽子,踏着整齐的脚步往这边走。

你不得不承认,即使穿着一样的衣服,某个人的存在感依然如此强烈。云祁个高身型优越,皮肤白皙五官俊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一营一连过来时,尽管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前排女生眼珠的偏移角度却是相同的。

直到一连经过,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就听到教官的刻意严厉的声音。

“三连,好好训练,一个个眼神都飘哪里去了?”

“意志不坚,难驭外敌。”

全体眼神瞬间归位。

“教官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如果训练得好,我就让一连教官……”硬汉教官停顿了一下,“带着一连过来,下次休息的时候你们看个够好不好?”

“好!”不知是谁回了句,队伍里有几秒的嬉笑,不苟言笑的教官也被带动着笑了声。

哨声再次响起时,硬汉教官隔空对着一连教练比手势,于是一连拿了水齐刷刷跟了过来。

到了休息时间,大家都是就地而坐,如此大的动静,引起其他队伍的注视。大家松懈下来了,喝水的间隙里眼睛都盯着突来的动静。

一连教练吹了哨子,绷紧的弦松弛下来,男生们松松垮垮坐下,该喝水的喝水,说话的人不多,因为对面坐了很多女生,坐姿也不自觉酷起来。

换句话说,装起来了。

“这会儿光明正大看了,女生们不要羞涩啊,不要错过机会。”

之前怎么没发现教官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他是如何绷着一张黑脸说出这种善良话的?

白酥雨抬了抬帽檐,目光飘向对面,云祁垂头看着地面,下半张脸露了出来,骨廓干净流畅,胳膊支在膝盖上,侧头听白徐行说话。

某一个瞬间,他抬起眼看了过来,漆黑的瞳孔里没带任何情绪色彩,只是寻常一眼,白酥雨在视线快相撞时转头和金榆说话。

“水杯好漂亮。”

金榆看了看地上的水杯,狐疑:“我的还是你的?”

白酥雨心不在焉:“你的呀,多漂亮。”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我的水杯不就是你买的。”

白酥雨应了声,一连教练从她们面前经过,笑着和她们教练提议:“晚上来拉歌?”

“来就来,三连女生多才多艺没在怕的。”

教官刚说完,听到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地。应声看去,一个女生扑倒在操场上。她的水杯没拧结实,水在周遭漫了开来。

白酥雨眼见着前排女生倒下,那盘在后脑的丸子头已经松散开,头发凌乱垂在地上。

是祝合禾!

来不及思考,白酥雨上前扶住她的上半身,用手掐她的人中。

一切都是凭着本能的反应,脑袋有点混沌,然后呢然后做什么?

恍惚间她听到金榆不可思议的声音:“天呐,她真的晕了,我那天随便说的。赶紧,赶紧去树荫下。”

对了,去阴凉的地方。

她支起祝合禾的身子,却听得耳畔急促的脚步声灌入,有人先她一步行动。她臂弯倏地一轻,眼前高大的黑影已经利索抱起女生纤弱的身体。

白酥雨仓皇起身,踉跄着找支点站稳,抬手握在云祁的手臂上。

手掌相触的地方,肌肉隆起,皮肤被阳光晒烫。

正想收手,少年急促的声音落下:

“让。”

短而冷漠。

白酥雨呼吸一滞,手臂因推力而落下,眼看着他抱着祝合禾跑开,全然不顾身后的起哄与议论。

心脏被蛰了下,传来奇怪的皱缩感。

教官在边上催促:“这位同学,你陪着一起去。”

这很正常的,她告诉自己。

只怨自己敏感的天性,又没有一颗自我开解的心。

暗恋就是这样啊,有什么奇怪。

她缓缓抬起头,叹气。

也许是看她没有动静,教官再次强调:

“这种情况需要一位女同学陪同,有谁愿意去?”

白酥雨回神:“我,我愿意。”

她朝着两人离开方向追去,夏风窒闷,她快要呼吸不了了。但她没停,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直到踏入医务室。

白酥雨甚至都不敢急促喘息,门没关,空调冷气很足,帘子被吹飘动,隐隐露出靠得极近的人影。

祝合禾以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闷在云祁的怀里,她的手臂圈得紧,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云祁没有挣开,他犹豫着伸出手,缓缓拍了拍她的肩。

那是白酥雨从未见过的云祁。

温柔的,克制的。

白酥雨转身,轻声合上门。

其实金榆有一句说得不对。如果祝合禾有什么让云祁不舒服的地方,他不想计较弯弯绕绕的心思仅占一小部分。

更多的,是他默许。

祝合禾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因此忍耐,因此忽视。

如果要问还喜欢他吗?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白酥雨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可难受的。

暗恋本就是一个人,一条路,只向北。

心甘情愿,不问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