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你的记忆,我都想封存。——《一朵雨的碎碎念》】
后半节课大家重心偏移,看星空的看星空,唠嗑的唠嗑,大概是看他们乐在其中,吴诚也不再强求所谓的纪律,只要不过分,他便对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置之不闻。
没人关注到白酥雨了,她如释重负。
啪嗒一声,云祁手里转着的笔摔回桌面。白酥雨的视线在他手指停顿,长指骨节突出,手背上的筋脉因为张开而微微突起。
刚才没注意到,他小指与无名指之间缠着医用胶布,两指被紧紧缠住。
这是受伤了吗?
回想傍晚训练赛的场面,白酥雨眉心拧起。
下课铃声响得毫无征兆,云祁那张开的手指上忽地覆上一只恶劣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胶布一下。
云祁抽痛,表情是难忍的疼痛。他骂了声,看清罪魁祸首想报复回去,白徐行早已闪身跳出两米外。
“大少爷打小报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的痛呀。”看他吃痛,白徐行心里爽了,“呦,指甲裂了吧。”
转眼云祁面上的痛已不见,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白酥雨视线不自觉飘到他的指尖。都说十指连心,这种疼是不间断的,他……
抬眸撞上云祁的目光,她还怔怔然,才发现大家都在看她。
白徐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是错过了什么?
白徐行:“思考那么认真我以为你听见了呢。”
金榆先坐不住了,压低声音:“明天军训,今天潇洒一波,我们点个外卖happy一下,白徐行请客。”
她的晚饭是小卖部买的,急匆匆就赶往球场,这一餐纯属糊弄。本来没感觉到饿的,听了这话胃里的空荡感就上来了。
确实忍不住想……吃些什么。
于是最后一节晚自修结束,大家迫不及待奔向宿舍之时,有四个身影反其道而行。
白酥雨一看就是初.犯,左顾右盼还强装镇定,绕过黑黢黢的实验楼,往学校后边的小道上穿过,这一片连路上的灯光都暗沉。
她看着四周想到了关键问题,踌躇问:“你的手机被交了,怎么点单呀。”
白徐行眉梢处带着得意,故弄玄虚道:“那我必然有办法。”
他耍宝似地撩起衣服下摆,从裤腰处抽出手机:“人不能同时拥有三个手机的话,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太没有安全感了。”
金榆看着他的动作,十分嫌弃:“你好变态。”
“我这是灵机一动,是绝顶聪明。如果我不藏起来,让南孚哥看见了保准收走,金大小姐你还有夜宵吃么?”
白酥雨关注点不在这儿,是学校的墙很高,墙面斑驳又坚厚,边上的铁丝网架得很高很密,从她的视角看去,连递外卖的空间都没有。
这真的……能行吗?
一阵熟悉的铃声传来,白酥雨忽感头皮发麻,看向摇头晃脑的白徐行。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他哼完前奏才接起电话,“好的,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
他真是童心四溢又自娱自乐的一把好手。
白徐行空出手,朝着一脸淡然的云祁招手:“来,哥们上。”
“为什么不是你上?”
“因为你高高在上蒸蒸日上后来居上扶摇直上。”白徐行伸手给了支点,“成不成?”
呵。
只听得云祁轻哂,身影踩着白徐行的手一下就坐在了墙头,灵活极了。他弯下腰朝着墙外探手,白酥雨紧张兮兮看着,生怕他摔下来。
然而担心是多余的,云祁提着两大袋外卖给白徐行,利落从墙头跳下,轻盈落地,对他而言这么高的墙仿佛只是个摆设。
“给,麻辣香锅不加香菜。装包里,别让老师看见了。”白徐行递给金榆,“这袋四人份,可沉了,熄灯后再吃。”
金榆沉默了半晌,小声斥他,语气带着轻微的埋怨。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我说金大小姐,您真难伺候。”白徐行看着昏暗的长廊过道,话头一转,“不过你们听说么,关于学校的传说。”
“什么?”金榆抬眸。
“孤陋寡闻了吧。一中以前是个坟.场都不知道?”
他话落下的后一秒,白酥雨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夏天夜里的风是燥热的,此刻却像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脊骨。
白酥雨颤颤巍巍:“……怎么会呢?学校怎么会建在坟.场上面?”
“学校才更应该建在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金榆一贯胆子大,都被他唬得步子放轻了。
“为什么呀?”
“因为思想先进能破一切封建迷信。”云祁的声音从后飘上来,“马列主义心中有,牛鬼蛇神慌什么?”
竟然是这个原因……
刚被他说得一身正气凛然,白徐行又开始了传说科普:“这里以前半夜三更是能听到哭声的。”
“阴气太重了,尤其是冬天的晚上,湿冷阴森的,整座学校就跟没有人一样。有一个男生胆子大,晚上跑到实验楼后面来探险。你猜怎么着?”
白酥雨紧紧盯着他:“什么?”
“一切如常,什么都没看见。雪突然下得很大,灯光下的四周是灰沉沉的。他看到有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手里拿着外卖,男生乐了,心想这女孩子胆子真大,大晚上的还敢点外卖。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了唱歌声,寒风吹来,男生鸡皮疙瘩都被吓起来了。女生也很害怕,男生保护欲也起来了,牵过女生的手就跑。”
白酥雨觉得吹在自己身上这阵风可太冷了,可好奇心驱使她继续听下去。
“但他发现不对劲了,看了眼脚下魂都吓没了——这么大的雪,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男生的手在抖,他的视线从脚下往后移,才发现女生的脚是飘在雪地上的。致命的是,他感觉到女生飘近了,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牵错人了?”
她听不下去了,脚下跟抹了油似的,咚咚往前小跑。白徐行显摆劲还没过,追上来说:“还没讲完呢,男生听完后什么都顾不得了……”
啊!
白酥雨拽起金榆的手,吓得眼睫颤抖唇齿紧抿,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宿舍。
然而,场景就像鬼故事里那样,刮来一阵妖风,一盏路灯乍地熄灭,白酥雨咬牙加速跑。
心脏狂跳的节拍声中她的触觉开始清晰,手心有汗水渗出,因为急速运动而滚烫湿热,手中拽着的几根手指冰凉,有种不符常理的感觉。
她眉心猛跳,和鬼故事中的情节对应起来,后背全是凉津津的汗。
想要回头,却听到耳边飘来一句。
“同学,你……是不是牵错人了。”
声音拖着阴沉的腔调,语速很慢,在夜里森森然。
啊——
她甩开手往前跑了几步差点没站稳,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整条道上的蝉鸣似乎停了一瞬,头顶的光被挡住,她瑟缩着安慰自己: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牛鬼蛇神不可信,我是唯物主义者。”
哒——
近乎静止的世界里响了一声。
清脆的响指声结束了她的神神叨叨,云祁收回手指,玩味道:“这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是真的牵错人了。”
什么?
脑中闪现一个不太美妙的设想,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十米外看戏状态的金榆和白徐行。
两人隔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所以……她牵着手就跑的对象是云祁?
啊啊啊啊——
还不如被鬼吓死呢。
想到自己又唱歌又背诵的糗样被某人近距离尽收眼底,白酥雨拍了拍脸颊,头快抬不起来了。
低头当鹌鹑的时间里,她的视线被云祁的胳膊吸引。
诶?是她看错了吗?
视线定格,她确定了云祁手臂上的是鸡皮疙瘩,和她手臂上的无疑是同一种。
所以云祁也怕鬼?只是,他表现得也过分淡定了。白酥雨因为发现的秘密而窃喜。
“抱歉。”她笑,“故事怪吓人的。”
云祁:“假的,白徐行编的。这只是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没什么好怕的。”
“哦。”
白酥雨扯了扯唇角,又悄悄压下去。
回了宿舍,她含恨吃了两个大鸡腿,似乎这样就能将她的糗事都咀嚼殆尽。
当晚,白酥雨做了个梦。
梦里不停歇跑了很多路,直到铃声响起,白酥雨辗转起身,迷蒙着眼睛看着宿舍里来来回回跑动的人。
“发什么呆,换衣服,军训第一天!”
金榆一声吼把她从梦里的疲惫感中拽了出来。
……
吃早餐时白酥雨才意识到军训是真正来临了,所在楼层几乎全是穿着迷彩服的学生。
食堂里堪称热火朝天,金榆捧着一碗海鲜粥,中途不忘多吃几个奶黄包。见白酥雨还不紧不慢地戳着面条,她忍不住催促:
“多吃点,待会儿军训起来能累死人,肚子很快就空了。你发什么呆,还在做梦呢?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被鬼追了一个晚上。”
金榆叹了声:“都怪白徐行,讲什么鬼故事,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
她顿了顿,好奇问:“所以,梦里你被鬼追上了吗?”
“没有……梦里我没见到鬼。”
“那你还跑一晚上。”金榆匪夷所思,给她塞了个奶黄包。
白酥雨不说话了。
她该怎么说?其实,梦里还有某个人。
只是,最后的最后,他问:“为什么牵我的手?”
她看到他瞳孔中的自己,呼吸骤然收紧。
梦里的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想牵就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