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人就像是掌握了我情绪的开关。——《一朵雨的碎碎念》】
返校第一日,军训开幕在即,晚餐过后的校园沉浸在特殊的躁动氛围中。
踩着黄昏微光,白酥雨揽着金榆的臂弯往体育馆走。
一路上人很多,大多是朝着同一方向的。校排球队的训练赛本不是多稀奇的事,如果说从前观赛的人多,那么经贴吧寻人帖的科普,今天的人数怕是翻了好几倍。
白酥雨探过发梢,指尖的潮湿很快被晚风吹干。她低头咬了一口椰蓉云朵包,空空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实感。
手腕上挂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类糖果零嘴和一瓶水,走动间塑料袋摩挲声窸窣。白酥雨喜欢这样沙沙作响的声音,一切似乎都在宣告着新的开始。
“你同桌真吃香呐。”金榆咬着她的同款椰蓉面包,声音含糊,猛吸一口葡萄冰柠茶后终于将喉咙里的异物感去除了,“我们来迟了,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开始了。”
白酥雨那杯果茶早已喝完,黄昏的余热未消,因为一句“你同桌”而起的涟漪在扩大。
谁的谁……听上去有所属权。
不管这层关系有多淡薄,但也存在,不是吗?
还没踏进体育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争先恐后涌来。场馆内座无虚席,排球撞击的闷声极速又不绝,氛围随之不断高涨。
金榆拉着白酥雨的手腕到了座位席的最后,尽管没有座位了,后排还是站满了人。
白酥雨第一眼就看到了场上的黑色球服7号,原因无他,7号实在过于显眼。
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将宽大的球衣撑了起来,身型匀称肌肉有力量感。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蓬勃青春的代名词。
哨声一响,云祁周身的散漫劲儿尽收,顿时肃穆。抬手抛球,起跳时身体在空中的弧度像一把蓄势拉满的弓,砰地一声巨响,时速过快的球在对面阵营坠地。
这球接不到,也没人敢接,接了就要受好大的罪。
全场沉寂两秒,随之掌声雷动宣告比赛结束。
“好酷啊啊啊……”
“我宣布,长护膝就是男人最好的黑.丝!”
“把我迷成智障了啊云少!”
相比观众席的欣喜激动,云祁仿若置身事外,和队友手势庆祝后下场。
一路递矿泉水的人不少,他都没接。尽头处一道窈窕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身影,白酥雨认出了那人,六班班花舒玫。
隔太远,两人说着什么话不得而知,舒玫手里的水递到了云祁身前。白酥雨远远一望,瞥见那瓶水的不同,上面有彩绘涂鸦。
金榆在边上啧啧称奇:“用心了用心了,这谁受得了?”
白酥雨捏着水的手将瓶身摁出一个凹痕,她没有看到结果,身边有人经过,她后退避让,再望向那个位置时两人已经不见了。
“下次他不给抄作业我就举报这小子泡妞,这事在南孚哥那一告就是一颗炮弹,眼珠子一样的宝贝怎么能离经叛道呢?”
胸口压着石子般,白酥雨轻轻呼出气,金榆仍在刚才的话题——
“祝合禾呢?看到的话不得气死?”
她的话白酥雨听不到了,跟着陆续散场的人群各回各教室。握在掌心的矿泉水瓶带着她的体温,和晚间的燥热难分高下。
“金榆,我先回一趟宿舍拿东西。”
“什么重要的东西比没赶上晚自修更可怕,你忘了今天谁坐班了?”
白酥雨当然知道,她转身向后挥挥手:“很快。”
逆着人群往球场走,眼见着那道身影闪进体育馆,她脚下的步伐稍显局促。
馆内灯光熄了一半,白酥雨看了眼手表时间,小跑的步子毫不收敛,悬在手腕的塑料纸袋发出清脆摩挲声。
观众席第一排的男生已经脱了长护膝,长指划着屏幕,指尖敲打不停,似乎没有注意到她闹腾出来的动静,他没有抬头。
白酥雨在最后几排装模作样转了几圈,第一排坐着的人垂着脑袋,忽而拽了把头发,接着后仰,手机被他丢在身侧的座位上。
她跑下台阶,教学楼传来的上课铃同时飘来。云祁同时抬头,他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秒,问:“天街小雨?”
像是很难想起她的名字,云祁想了几秒,一字一顿,对这个名字还不太熟:“白…酥…雨。”
他俩就没正经当过几天同桌,不算熟却比一般人多了点特殊的关系,仅此而已。
但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白酥雨睫毛接连眨了几下。无论是天街小雨还是名字,被他提起的那瞬,心里那只名为欣喜的气球顿时充盈起来。
白酥雨应了声。
云祁下意识扫了眼周边,见她呆愣愣的样,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mp3不见了……我还要听英语。”她指了指最后几排,“可能落在这边了,不过找不到了。”
云祁帮着找了一圈,提议:“要不去广播站播报一下……或者注意一下失物招领的信息?”
“好。”白酥雨干燥的唇微微抿起,“要喝水吗?”
怕他多想,她解释道:“谢谢你帮我。”
他又变成了满不在乎的懒散样,随口一说:“不用,应该的。”
云祁其实不擅长应对回谢的场面,手足无措地捞起手机,离教学楼的铃声响起已经过了多久?十分钟应该有了吧,他等的人怕不是半路掉进下水道了……
不知是谁把球场的中央空调都关了,打球的余热这才发出来,云祁的嘴唇干燥起来。
“水,我问你买吧。”
说完他真想抽自己几巴子,干渴的是嘴又不是脑子,怎么就说出这话呢?
“你还没喝过水?”
“嗯。”
“比赛后到现在都没有吗?”
这话问得奇怪……
云祁:“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想到眼前拘谨的同桌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无价和一千万,看你选哪个?”
她的水递到他眼前。
“这么贵?”云祁作势摇头,“付不起付不起。”
“无价也可以是没有价格。”白酥雨把水放在他座位下,“给你。”
“云祁。”
一道爽朗的笑跟着传来,白酥雨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年轻男子,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她猜测应该是教练……看上去和云祁相熟。
白酥雨知道自己不该多留,离开的脚步匆匆稍显慌乱。
然而她听到身后年轻男子的打趣。
“都高二了,这才刚开学,你悠着点。”话里多是调侃。
男生笑着回:“您少胡说八道,一个同学而已。”
“是是是,同学同学,相聊甚欢的同学。”陆斯河一把揽上云祁的肩,挤眉弄眼地看他。
谁也没有注意到白酥雨匆忙离开的步子慢了半拍。
云祁:“无聊。”
陆斯河是负责一中排球队的带队教练,也是一名体育老师。大学毕业后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云祁他们,年龄差不大,所以相处起来更像是朋友。
云祁拍掉他的手,从座位边上拿起那瓶水,仰头喝了一半。
陆斯河手又搭上来,眼里带着肯定:“说真的,荒了一个暑假,不退反进了。听说你还有物理竞赛要准备,市排球赛就在下个月,训练频率肯定是高的,你能平衡?”
“死不了就往死里干呗。”云祁垂眸,擦掉顺流到脖子的水渍,捏上瓶盖。
陆斯河瞟他一眼:“啧,这话说得……怨气很大嘛。”
“没有陆老师您的怨气大,盛老师又没搭理您?”
“这都能看出来?”
“陆老师你的脸上写着五个大字,很难不知道。”
陆斯河:“什么?”
“丧气恋爱脑。”他有些恶劣地吐出这几个字。
陆斯河恼羞成怒:“你清醒你斗志昂扬,你一辈子不谈恋爱。”
讲台上没有人,崭新的粉笔盒边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的枸杞茶正徐徐冒着热气。
白酥雨从后门一溜烟窜到了座位上,心有余悸地望了讲台一眼。
周围的同学有翻着练习册的,有在草稿纸上戳洞的,就是没有正经在学习的。
这是什么情况?
金榆贼头贼脑转过来,压着声音:“东西拿到了?”
“没有,不在寝室。”
“什么东西?”
白酥雨心虚:“mp3。”
“你傻啊拿教室来做什么?被南孚哥抓到吃不了兜着走。”
风扇在头顶哗哗转动,白酥雨凑过去胡扯:“晚上无聊,想听听音乐。”
“你这靠窗的位子,就算头发披下来也玄吧。”金榆扫了眼窗外。
白酥雨本就是随口搪塞,她漫不经心地看向里侧装模作样的几个学生,问:“现在是什么流程?复习?”
说起这个,金榆火气很大,声音不由响了一些:“别说了,别的班都是看看电影或玩游戏,就南孚哥特立独行,让我们复习。补了这么久课了都不懂劳逸结合的么?”
她仍在喋喋不休:“自修开始没多久他就不见了,神色匆匆的,连心爱的养生茶都没带上……怕不是掉进坑里起不来了吧嘿嘿嘿……”
笑声顿时有些压抑不住,白酥雨的嘴角扯起,然而弧度堪堪上扬的瞬间,她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飘来。
鸡皮疙瘩爬了上来,金榆看她神色一变,同步往窗外看去。
吴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窗口,黑沉的脸色与夜色融为一体,面色不善。
“啊———”
讲台上的枸杞水似乎也因声波而震荡,全班的目光移向窗外,在看到吴诚的影子后又迅速撤回书桌,彼此心照不宣。
云祁回来时就是这幅怪异景象。
白酥雨站得笔直,捧着语文书装模作样地翻。金榆垂头丧气,也站着。
“报告。”
他拎着书包淡定出声,没有迟到的慌乱感,仿佛这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一语搅得池水更乱。
吴诚本想因为训练放他一马的,但凡他悄声坐下,吴诚都能当没看见。这小子倒好,直接撞枪口上来了,他气结不已:
“你也一样,站着反思。”
云祁到座位上,把包往后一扔,他睨了眼装作认真复习的众人一眼,嘴角噙着淡笑。在白徐行幸灾乐祸的眼神下,站得挺拔笔直。
这货在比赛后跑得比谁都快。这会儿还笑得挺开心?
云祁嘴角的笑明显更具真情实感了,他看向吴诚。
“老师,他自修课看手机。”
吴诚一听,喉咙顿响,双眼瞪圆:“谁?真是要死了。”
白徐行后背一凉,心都快碎了,没想到云祁这个畜.生出卖朋友这么干脆利落。
果然,那家伙敞亮的声音报上了他的名号:“白徐行。”
“手机还在抽屉里。”继续告状。
吴诚气势汹汹往课桌夹层里一摸,掏出“罪证”,问:“这是你的手机,交上去那个是备用机?出息了啊白徐行,看来我得和你爸妈好好聊聊你的物理成绩了。”
“唉,别......”白徐行眼睁睁看着手机被带走。
吴诚:“你也站起来清醒一下。”
白徐行咬牙切齿冲着云祁对口型。
白酥雨费劲解读出来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宵小竖子害我,甚贱乎!”
他还挺有文化的。
身边那人侧目捕捉到她难以克制的笑意,下巴扬起,认真看她:“笑什么笑?”
白酥雨摸着鼻尖:“啊,没有。我随便笑笑。”
“这么开心......”云祁转着笔,余光留意着吴诚那的动静,“东西找到了吗?”
她反应过来,云祁指的是mp3,可这是自己胡诌的借口。
白酥雨急于证明自己话中的真实性,说得磕巴:“是我记错了,就在抽屉......”
说一半,她刹住话,看到他戏谑的神情,慌乱涌上心头。偏偏这人还要添一把火,作势举起手,口型“老师”这两个字已经出来了。
吴诚正威风凛凛巡视了半个教室,眼锋正要往这边来,白酥雨的心被吊起来了,她立刻双手合十求饶,小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云祁满意了,眉骨扬了扬,心想这同桌还挺有意思的。
吴诚那一眼终于扫到了窗口的白酥雨,他皱眉:“白酥雨,你这是在祈祷吗?”
真是头疼,今天班里的学生比往常难管太多,军训前夕一个个心都野了。
回答他的是云祁干净慵懒的声音,就像雨后的湖泊般宁静清冽。
“可能外面有流星吧。”
他这么说,本就心痒难耐的众人纷纷看向窗外。
夜空无云,没有流星,但明亮的星子在天边闪烁。
“真美呀。”
有人感叹,被压制的躁动终于连成一片。
“军训顺利!”
“祝我们开心!”
......
青春本是如此,在这个年纪一点即燃,轰轰烈烈不可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