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凶也很酷,嘴坏心不坏。——《一朵雨的碎碎念》】
次日,晨光熹微,闹铃响起的时候白酥雨翻身而起,她五点不到就醒了。昨晚空调坏了,仅靠着老式风扇那温吞的速度是不够的。她闷得浑身是汗,一早上冲了个澡又躺回床上,这一折腾就再也睡不着了。
白酥雨没在家用早餐,匆匆奔向绿卷巷口的早餐摊上,打包上热腾腾的豆浆,还有现炸酥脆的油条。
“雨雨今天胃口这么好?”
“田奶奶,我给同学带。”
“哦对了,你上新学校了。以后在你爸这儿念书就方便了,是哪个学校?”
“淮川一中。”她拎上豆浆油条,怕洒出来不敢走太快,行走间膝盖结痂的疤痕处传来拉扯感,她没再降速。
田奶奶目送她离开,欣慰:“好学校好学校呐……”
白酥雨赶上了比往常早五分钟班次的公交车。
再次回到教室,金榆已经趴在桌子上等她,大眼睛扑闪着,起身迎上来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拿个校服干嘛这么积极,吃好早餐也不迟嘛。”
“校服好漂亮啊,设计也别出心裁,不知道穿上的效果是怎么样?”
不可置信地看了再看,金榆在她的额头摸了摸:“没发烧怎么也说这样的胡话,这不就是普通校服普通设计么,开学后你会穿到吐。”
“不会,校服又不止一款。”白酥雨把校服放进抽屉里,拆开豆浆的包装袋。
窗外偶尔有人经过,墙上的钟显示的时间还早,天空蔚蓝如洗,阳光带着独属于清晨的和煦。豆浆入口刚温,口感绝佳。
“不过学院风那款是还能看,就是穿的机会很少。”金榆舀了勺豆浆,“谢谢宝贝带的爱心早餐。”
“还好讲究哥今天来不了,要是看到我俩在桌上吃有味儿的东西,哪怕不用他的桌都会用眼神杀我千百次。”金榆暗暗在脖子前比了个姿势。
白酥雨咽下炸得油香酥脆的小油条,后知后觉意识到金榆说的这个人就是云祁。
“他怎么啦?”
“生病了,被白徐行这个大嘴巴传到群里,全班都知道了。”金榆说了一半,看向对此事浑然不知的白酥雨,“哦对,你还没进群呢。我拉你进去,记得改备注哦。”
属于豆浆醇香微甜的味道在口腔漫延,她抿掉唇边的豆浆,用不经意的语气:“那他现在......”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金榆咧开嘴大笑,拍得豆浆碗微微震动:“哈哈哈,白徐行这个傻缺上学没带书包,你说他是不是把脑子也落在家里了。今天物理课没有课本他等着被南孚哥口水喷死吧。”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他昨天还精神气十足,怎么今天就......
“没什么......就是我带了冰镇西瓜汁,你要不要喝?不过是昨天榨的了,如果不介意的话......”白酥雨摸到书包侧边袋子里的玻璃杯,“分你一半。”
“小雨同学,感谢盛情邀请,我都不好意思了,你金姐我最是不拘一格,不像祝合禾那样娇气,昨天榨的和今天榨的都一样。”她抬手摸了摸还冒着冷气的玻璃杯,“等会儿姐请你畅享小卖部。”
话音落下,一道黑压压的身影从后而来,语气中带着三分欠:“好啊金榆被我抓到了,你说谁坏话呢?”
“说你女神呢,怎么,我有说错吗?你看她军训装不装晕就好了。”
白徐行抱起手臂,一副要和她好好掰扯的样子:“是云祁女神哦,气不气?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呀,娇气点又怎样,云祁喜欢,你又能怎么样?某人看不爽她怕不是因为上学期合唱队领唱没竞争过人家在这儿说风流话吧。”
“根本不是!不是一路人不说一路话,我懒得和你吵。最后,你的cp是假的,我打包票,散会!”
气氛凝滞,在白徐行滔滔不绝前金榆火速从抽屉里掏出耳机带上,沉浸式听歌吃早餐。
豆浆泡软的油条竟有些食不知味,白酥雨只吃了一半。果然如金榆所说,云祁没有出现,左侧的位子整天空荡,一天下来上面堆了几张卷子,物理课结束的时候,白酥雨伸手弹走了伫立在上面的蚊子。
唔,可恶的蚊子。
临近放学下了一场雨,短暂又莫名其妙。淮川的天气就是如此,时而晴朗闷热时而下雨潮湿,说变就变。空气里有着雨后的潮湿,气温却不减,这场雨似乎将地面的温度全都释放了出来。
从跨江大桥公交站下来,沿着第七街走了不到一公里,白酥雨的后背已经闷出一层汗意。
看到写着“玫瑰甜果”四个已有年头的大字,她提着没劲的四肢进店直奔着小冰箱而去,记忆中的位置已经替换了剥好的榴莲肉和一大串青提。
她往下翻了翻,白桃酸奶不见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因为打开的时间过长冰箱发出三声提示音后开始运作起来,飞扑而出的冷气和湿热的空气相接,汗湿的身体受了凉打了个寒颤。
“雨雨回来啦!”突如其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拖鞋拖沓的声音紧随而至。
是她的继母,叶琴琴。
来人个子不高,圆脸蛋扎着丸子头,任谁也看不出她快四十了,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白酥雨还没适应这段关系,她兀自垂眸,视线里的书包吸引了她的注意。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琴琴殷勤提起书包,笑道:“前几天我家小侄子不懂事弄坏了你的书包,阿姨想着上学总不能老是背着个破书包,今天路过商场看到这个书包我一眼就觉得配你。”
新关系的磨合期撞上了少女的敏感期,某些个字眼不合时宜地戳痛了白酥雨,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瞪大了,那个弄坏她书包的小家伙趾高气扬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情绪怪物占据了理性的阵地。
见少女不吱声,叶琴琴试着继续说:“如果你......你喜欢的话就上学背去吧。”
“冰箱里的酸奶是你喝的吧。”少女黑黢黢的瞳仁里没有光,她用着变调的语气问。
听到这话叶琴琴的脸上燥热不已,话变得吞吐:“天热我就喝掉了,我...我不知道是你的,早知道我就......”
她的话被打断,白酥雨的声音渐渐凌厉:“那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个书包,我一点也不喜欢。”
“那...那我再买一个......”
“它不是破书包,是妈妈买给我的。你侄子弄坏了,你来补上,你们在这儿唱什么戏呢?”白酥雨冷笑了声,她也不喜欢这样刻薄的自己,意识到不该被坏情绪影响,她抬脚就走。
擦身而过时叶琴琴拽住了她的胳膊,白酥雨极度排斥身体上的触碰,出于本能甩手,身后一阵噼里啪啦响起,再回头看时地上落着几个西瓜,瓜瓤和汁水溅了一地。
“你在干什么——”
白桥江的暴怒声吓了她一跳,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变得惴惴不安。
白桥江恰巧将最后一幕收入眼底,怒不可遏地质问白酥雨,叶琴琴上前拉住了他。她的后腰在方才的碰撞中受力,现下酸痛扩散,不由痛呼出声。
闻声白桥江站到了她身边,轻声询问情况。
书包的事牵扯到白桥江前妻,又是她侄子无礼在先,叶琴琴脸红咋舌。不知怎地就说了酸奶的事:“怪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把孩子酸奶给喝了。”
“就一瓶酸奶?”白桥江怒从中来,抬手指着白酥雨,八月酷暑,她却被接下来的话冻到手脚冰凉。
“你没喝过是吗?你就缺这么一瓶酸奶?我缺你吃穿了?”
质问的分量渐重,狭小的空间里一道无形的界限被划开。让白酥雨难过的是,白桥江第一时间站在了叶琴琴身前,女人和他手护住的位置在腹部。
那里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女生的第六感作祟,她眉心直跳,视线里白桥江眼神中的警惕防备无处遁形。
那感觉…那感觉就像她是一个坏种。
这感觉并不陌生,父母离婚后她跟着母亲陈舒芳过了两年多,她的继父在母亲不在时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白酥雨知道,这是不被认可的意思,她从没融入过那个家庭。
像是孤舟泛江上,随波推远。现下,她依然融入不了这里。
情绪涌向眼眶,接收到酸涩的信号,白酥雨跑出狼藉的水果店。盛夏燥热的风吹面,耳畔呼呼作响声令她有片刻的恍惚。
直到耳边的风停了,手机里熟悉的声音传出,白酥雨眼眶中的湿润得到了解脱,无声滴落在地面。
“怎么了囡囡,有什么事要和妈妈说吗?”
“妈妈,你能不能和我住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不开心了啊。”
“没有。”她抹掉眼泪,试着让声音听不出异样,“我就是想你了,很想很想。”
笑声隔着千里传来,陈舒芳心情颇好:“可是妈妈在旅游,你生日那天妈妈一定来陪你。”
听到这话,她低落的情绪终于有了好转。挂掉通话后很久,白酥雨攥着手机的手仍在颤抖,掌心被机身印出痕迹,她没减轻力道,那感觉就像是握着某种承诺。
她强撑着一股别扭劲从水果店跑出来,没头没脑跑着,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看巷子的风格与绿卷巷相似,她判断是在家附近,往北是待拆的废墟,那么朝南必定能绕出来。
思忖间被不远处一声痛叫转移了注意。
她暗道不好,此处来往人少,不是安全之处。
“喂,你们爸妈没教过吗?别人的东西不要抢,没皮没脸的东西。”
她确定这是云祁的声音,也许云祁自己也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有少许鼻音,总给人一种淡漠的距离感。再配上那懒洋洋的说话腔调再难有第二人。
这话挑衅的意味很足。
安静空气中局促紧张的氛围渐浓,一点火星就能将燎原火燃起。
灰色的墙垣上覆着一层幼嫩的青苔,雨后仍显湿润。墙后,四个看上去很有个性的染发小伙分开站着。
“不是哥们,你眼瞎啊。现在什么情况知道吗?”为首的红毛炫酷哥指了指自己强健的手臂,“你也太自信了吧。”
对面的回应是一声不屑的轻笑。
她一脚踩在树枝上,咯嘣一声脆响,紧接着白酥雨被闷哼痛喊声吓到,抓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这么狠?
她这边只能听到拳拳到肉的撞击声,据她残存的理智判断云祁应该不是吃亏方。
“卧槽你他妈疯......”红毛小伙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嘴里尝到铁锈味他往地上吐了口,“我要报警咳咳,你聚众斗......斗殴,欺负老实人。”
箍在他脖子上的手松了几分力道,在他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作用时,迎面一阵风呼过来,云祁冰冷的声音慢悠悠渡过来:
“你报呗。”
“再登个报怎么样?”
拽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她的手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填补了云祁那句拽话之后的沉寂。
清脆明晰。
白酥雨仓皇蹲下,刚触碰到手机,忽地伸来一只细白的手,碎裂的手机屏上映出一张漂亮的脸蛋,七八岁的女孩,正是软糯可爱的时期……
如果她说话也能这么可爱就好了——
“哥哥,这里有个姐姐在偷听。”
小声点,偷听被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从墙后而出,丝毫没有戳破人的尴尬。白酥雨心悬一线,屏息听着墙后的脚步渐近。
无名巷的荒地,鞋底踩上碎石的声音在磨砺她的心。
算了,破釜沉舟。
白酥雨攥着手心,提着气冲着墙后走。谁知迎面黑影笼罩了她,属于男生清冽的气息扑面,借着忽暗的光线看到了男生高挺的鼻梁。
脚尖顿刹,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无声灌入,白酥雨后跟着地,退了几步。
似是没想到是她,男生眉骨轻抬,缓缓说道:
“救兵?”
慢了半拍,她品到了话里的意思,急于撇清关系白酥雨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路过而已,不认识他们。”
云祁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周遭环境,漆黑的眸子攫住她略显笨拙的姿态,他没说话。
她怎么都不像是路过的样子,几乎很少有人往这里走。如果不是因为接送表妹邹旎旎补课,他也不会碰到这四个抢钱渣滓,还是惯犯的那种。
白酥雨理直气不壮,她弱弱:“是真的,恰好恰好……”
抬头,眼前人逆光勾勒出的身体轮廓过分好看,等看到一身白衬衫和及膝黑裤的行头时,白酥雨垂眸,地上有只蜗牛在缓慢前行中一时不察跌进水洼里。
怎么还说话卡壳了呢?好……好什么嘛。
好帅?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笑了,唇角弯弯。不合时宜的笑在对面眸光的注视下僵住了,她告诉自己应该正经些。
“那……逃兵?”
圆目微瞠,白酥雨指了指自己:“我吗?”
可不是吗?她从家跑出来的样子,狼狈得像个逃兵,丢盔弃甲,然后碰上了一个像云的男生,在她误打误撞相遇的第一面,就暗暗在心里将其命名为白云少年。
他清冷干净的气质下藏着一颗桀骜难驯的心,很凶也很酷,嘴坏心不坏。
“算是。”白酥雨承认。
她仍红着的眼眶根本藏不住事,云祁不懂女生的细腻情感,可他这新同桌在自己问完后眼眶再次泛红。
怎么办,他貌似说错话了。
云祁略显不安地挪开眼,身体跟着一侧,光影勾勒出精致清冷的侧脸,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一条两厘米左右的疤落入白酥雨的视线。
“你要不要……”
“你是不是……”
云祁:“你先说。”
“你下巴上流血了。”
云祁闻言抹了一把,淡定:“没事。”
“我有创口贴,要不贴一个?”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取出一个创口贴。夏季潮热,手心也有一层薄汗。
小小一枚创口贴,上面印着kitty图案,粉粉糯糯的款式是当下女孩子的偏好。
只一眼,云祁便义正严辞拒绝了。
“不用了,没那么娇气。”
让他贴这个,被白徐行知道了那还得了?他死都不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