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被一阵金属撞击声惊醒了,过了好一阵他才懵懵懂懂地把声音听了个清楚。
这时他的脑子还没从刚才的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那真是一个美妙的世界,游泳池大得出奇,池子里的女人都是一丝不挂,他为她们做救生员。他正干得起劲儿的时候,叮当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他搞明白了,那是邮箱盖子发出的声音。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床边的闹钟,天哪,才3点钟。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早就送信?
他掀开身上盖的东西正要下床,突然又停住了。他怎么会听到邮箱盖子的开合声呢?邮箱设在离他这所汽车房相当远的地方,只有在邮箱附近才能听到这个声音。
可他又是怎样被吵醒的呢?他一睡起来就很沉,常常是一觉就到了天亮,闹钟响了他也醒不了。
他突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马上站起来穿上了睡袍。现在这儿发生了怪事,要是邮差还没走,他就要去问问这个让人生疑的畜生……
他怎么知道那是邮差于的呢?
身上还是发冷,而且脊背也发凉。他的这个念头很奇怪,他为什么就认定——不,应该说是知道一一深更半夜来送信的就是那个邮差呢?为什么不认为是那些专门搞破坏的人在砸他的邮箱呢?或是小孩子往里面扔铁蛋呢?
他走进活动房前部的客厅,他虽然不是胆小鬼,但还是得强迫自己向前走去,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
他打开门,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月光照在他的汽车上。他把手伸进邮箱,从里面取出一封信。这封信装得满满的,厚厚的。他进屋后锁上了门,拧开客厅的灯,借着灯光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字。上面没有寄信人地址,从邮戳上看,信是从越南寄来的。
越南?
他仔细看了看邮戳,上面的时间是1968年6月4日。
这不可能。一封信丢失了20年,后来被发现了,又被收到了。这可能吗?他感到很紧张,用手指不断地捻着这封信。杜戈也许说得不错,假造信件寄出去,这可能是邮差干的事情。可他为什么半夜三更送信呢?
做这种事情为了什么呢?他想得到什么呢?篡改毁坏信件是重罪,被抓住就得进监狱。
霍比撕开信封。
从信封里掉出四张照片,照的是两个姑娘生前死后的情况。第一张照片上,一个十四五岁的东方姑娘,头被剃了个精光,趴在一间又黑又脏的屋子的地上。第二张照片上,她的腿被剁了下来,放在脑后枕着,她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嚎叫着。后两张照片是另一个姑娘,她可能是亚洲人,也可能是白人,年龄要小一些。头一张照片上,她被四肢分开地绑在几个柱子上,柱子插在地里,后面是暗绿色的丛林。
最后一张照片上,这个姑娘在酷刑中呲牙咧嘴,眼睛睁得老大,她的内脏被掏了出去。
霍比觉得身上发紧,双手颤抖,掌心冒汗,信纸在手里哗哗抖着,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他还是强迫自己把信看了一遍:
兄弟:
这里发生的事倩真让人害怕。我们离开了城审来到农村。他妈的丛林又厚又密,眼睛看得到的地方都是这东西,天空也是绿的。我们也不知道越共军人在哪儿,什么时候开火。太紧张了,看到什么都发急。上边命令我们等着,可我们的中士认定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这样我们前两天就出发了。你看看这几张照片。这是一个叫迈克的人照的洗的。这是在越共占领的村子。这儿的男的都打仗去了,把老婆、女儿留在家里。你也知道她们需要什么,我们不能把她们留下来,她们会告诉别人我们去哪儿了,所以和她们干完了就让她们永远也别说话了。你看照片吧,够棒的吧。跟老爸说还行,别告诉咱妈,我有时间再给她写信。
丹
看完信,霍比久久地望着这张信纸。信是丹写的,这点毫无疑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认得哥哥的笔迹,但信中流露出的粗野和麻木不仁以及对强奸、杀戮的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决不是他。
他在寻找自己的理由。他还记得自己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几个小朋友往一只蜗牛身上洒盐,看看蜗牛是怎样化的。丹看到后就嚎啕痛哭起来,他为蜗牛哭,为蜗牛一家没了爸爸哭,为这事父母哄了他好长时间。
这封信把已经逝去的岁月又带到眼前,霍比真想大哭一场,为失去哥哥而哭,为哥哥在最后的日子里发生这么大变化而伤心,这些变化是他和父母见所未见的。
霍比放下信,又捧起那几张照片,目光落在那个被掏了内脏的青春少女身上。
刚刚忘掉的恐惧又袭上心头,他赶忙把电灯开到最亮的程度,电灯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通亮,但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影。
杜戈是对的。这儿出的事非常奇特,明天他得去邮局把事情搞清楚,搞清楚为什么他会接到20年以前写的信,为什么还要深更半夜把信送到家中。他要找霍华德,如果这个老东西不管的话,好了,他就找保险公司索赔。
他把照片和信一起叠起来,塞回信封里。他又想把信团成团,把照片撕碎,统统扔掉,又想把信保存起来,留下对丹的纪念,最后还是把信放在了咖啡桌上,他还要想一想,过后再决定。
他刚要站起身关掉电灯回到床上去,这时候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顿时感到胆战心惊,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连气也不敢喘了。他从听到的金属撞击声判断,自己的邮箱被人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又送来一封信。
他觉得自己应该跳起来冲出去,把那个半男不女柴禾秆似的邮差痛揍一顿,但却不敢这样做。他浑身紧张,心里哆嗦着闭上了眼睛,一直到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远去的汽车声才恢复了正常。
他不敢回到床上去,不敢去看看邮箱里又有了什么,甚至动也不敢动一下,就这样在沙发上坐到天亮,6点时,闹钟铃声大作他才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