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戈·阿尔宾站在门廊里,望着远方松柏葱茏的山顶。这是夏季的第一天,也是他暑假开始的第一天。严格地说,夏季还没有到来——还得过三周才到夏天;甚至也不是他暑假的第一天一一放暑假是上星期六的事情了。这只是放假后的头一个星期一,此时他站在栏栅前,欣赏着眼前的风景,感觉很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树林那特有的气息与早餐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松柏与熏肉、花粉与煎饼,这是清晨独有的味道。
外面很凉爽,清风拂面,可他知道这长不了。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云,中午时分,温度会达到35度左右。他的目光停在远方地平线处,一只苍鹰在天上懒懒地兜着圈子,圈子越兜越大,它也越飞越远。他看到山岭上有灰色的烟雾从树丛间升起,升上天空。再仔细看看,能看到像兔子、松鼠、蜂雀还有鹌鹑这样的小动物在微风中蹦来跳去,极为活跃。今天他日出而起,每个星期一早晨他就是这样。
这倒不是因为有什么需要,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马上要做的工作常常使他在早晨就不得安宁,但却没有什么压力。他用不着急急忙忙地穿衣服,用不着三口两口吃完早饭,扫一眼报纸上的大标题。其实,他什么也用不着去做,他有整整一天的时间,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身后的前门打开了,他转身扫了一眼,听到门闩咔嗒一响。
他的妻子特丽丝从纱门里探出头来,问道:“早晨想吃什么?”
他望着她那蓬乱的头发,没有完全清醒的容颜,面带微笑地说道:“我不饿,什么也不吃。来,到我这儿来。”
她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了,外面太凉。你不能一放假就连早饭也不吃了。早饭可是……”
“一天里最重要的一顿,”他抢过话头说道,“这我知道。”
“得了,你要吃点什么,鸡蛋炸面包片还是蛋饼?”
杜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别人家早饭的香味,“就鸡蛋和熏肉吧。”
她说道:“最近你吃的含胆固醇高的东西太多了。”
“那你以前怎么不问我吃什么呢?”
“那是考你呢,你没及格。”特丽丝关上了纱门,“等你同大自然聊够了就进来。把门关上,今天早晨外面挺凉。”
他笑了起来,“没那么凉。”
她已经把门关上了,杜戈一个人留在门廊里,望着镇那头山岭峭壁上大片的松树。黄火的烟雾变浓了,扩散开,飘上海水般蓝蓝的天空。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渴望着夏季的到来,盼望着呼吸到甘美的自由,但和刚才又不一样了,微风送来的气味有苦有甜,那淡淡的香气是他所熟悉的,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失落感,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他自己却说不上来。
这种情绪消失了,他离开栅栏,走进屋里时,一只蜂雀在他头上嗡嗡叫着飞向厨房窗户旁的电线。特丽丝已开始做早饭,她忙着把自家做的面包切成片然后烘烤。
炉子上有一只锅,旁边有一硬纸桶,里面是麦片。她身边的台子上立着一大罐桔子汁。她抬起头看着丈夫走了进来。
“把比利叫起来。”她说道。
“夏天了,他愿意睡就睡吧。”杜戈回答道。“放暑假了。”
“我可不愿意让他睡个没头儿,把一天的时间都浪费掉。”
“一天的时间?刚6点半。”
“就叫他起来,”她说完又切起面包来。圆圆的面包被她精心地切成了大小一样的小面包片。
杜戈脚步咚咚地上了楼,想让这故意做出的声音弄醒比利。这所A字型尖顶房的顶层就是比利的卧室,此刻他头脚颠倒着躺在床上,身子钻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两只脚从被子里伸出来。他进了屋,从扔在地上的内衣、袜子、衬衣、裤子上迈过去。
绿窗帘没有拉紧,阳光从缝隙处泻进来,照在斜面墙上的那些摇滚歌星和体育明星的广告画上。他走过去,把蒙在儿子头上的被子拉开。“得了,小伙子,到点了,该起床了。”
比利哼了几声,懵懵懂懂地伸手拉被子,又要往脸上盖。
杜戈撩起被子,这下比利够也够不着了。“起来,太阳都出来了。”
“几点了?”
“快9点了。”
比利睁开一只眼,瞟了一下吊在床上方的手表。“才6点。你出去!”说着他又伸手使劲去够被子。
“是6点45.到点了,该起来了。”
“行了,我起。你走!”
杜戈的脸上出现了笑容。特丽丝醒来的时候特别凶,总是一声不吭,阴沉着脸,同谁也不说话。这孩子跟他妈一样。杜戈正相反,当年他同屋的一个老朋友说他一到早晨就。高兴得叫人讨厌。他和特丽丝在一起早就学会了睁开眼半个小时之内谁也别理谁。
他看着比利拉上被子。虽说他马上把头钻了进去,但杜戈知道他是醒了,一会儿就会下楼的。
杜戈又说了一声“起床”,尽管没有反应,他还是下楼了。他在台子前坐了下来。这个台子把厨房和起居室隔开,也是他们吃早饭的地方。
特丽丝正在搅着燕麦粥,回过头来问道:“今天你打算干什么?”
杜戈咧嘴一笑:“暑假了,我没什么计划。”
她笑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她说着关上炉火,从碗柜里拿出三个盘子。
“我还以为你能把比利叫起来呢。”
“他起来了。”
“他没下来,也听不到楼上有什么动静。”
“你让我再上去把他拖下来?”
她摇摇头,“我去吧。”她走进起居室,抬头望着上面的栏杆喊道:“吃饭了。”
声音很大,带着怒气。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杜戈说不来。“饭好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脚跺地板的声音,两分钟之后,比利下楼了。
吃完早饭,特丽丝到园子里干活去了。比利看完电视节目《今日》就骑上车到树林里练摩托车越野了。7月底他要参加摩托车锦标赛。房前有一条通向树林的脏兮兮的小路,小路在树林里蜿蜒盘旋,直达山里。杜戈看他疯了似的在路上骑飞车,就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哪!”比利也许没听到,也许就根本不在乎,反正是不理不睬。
特丽丝正在割草,她抬起头说道:“我可不喜欢他这样骑车。”
“没事儿。”
“不是没事儿,这太危险了。早晚有一天不摔断胳膊就得摔断腿。你可别给他打气。”
“不会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椰输道:“喂,你可别跟我说一看见他骑着飞车进树林就觉得特别像个男子汉。”
特丽丝朝他玩笑地吐了吐舌头,又割起草来。
杜戈回到屋里关上电视,站在屋子中央想了一会儿。这天上午他还有几件事要做。两个星期以来又是期末考试又是送毕业生,手头上有几封信一直忙得没顾上回复,他计划先把这些处理完,然后再安下心来干点儿杂事,得盖一间储藏室,这是个大项目,在这之前,他还要给自己先放一个星期的假。三年前他就答应过特丽丝在后园子里给她建个储藏室存放工具、木柴和一些零零星星的东西。3年来每到6月他就发誓马上动手,可一直就没干起来。不过,今年他终于买了预制件,打算付诸行动了。他的计划是,这星期看看书,再消闲消闲,放松一下。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擅长体力活儿,拿起工具来,笨手笨脚,所以照理说一两个星期就能盖成的储藏室,他得耗去整整一个夏天。而且,他还得确保这个假期至少得休息一段时间。
他穿过厨房和过厅来到卧室。他的书桌放在铜床的另一侧,紧靠盥洗室,很不方便。打字机没有遮盖,落满了灰尘,旁边是一堆书和报纸。他在椅子上坐下,把东西推到一边。这把椅子是金属架子的,硬邦邦,他本想要的是木制转椅,现在权且用它来代替了。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账单,账单,还是账单。还有一封过去学生的来信,这个学生已经参军了。
他的资金申请表。
他丢下桌子上的一切东西,只拿起这张黄色的申请表,一声不响地盯着。联邦政府向某些专业教师提供为期一年的带薪休假,这样,教师可以做一些研究工作。
他实际上不想,也没必要做什么研究,但他非常想休假一年,他还绞尽脑汁编了个很能说服人的申请。他本来打算上个月就把申请发出去,可被他自己耽误了。他看着表格上的申请期限。
6月17日。
还有5天的时间。
“见鬼,”他嘟囔着把申请表装进信封,写上地址,贴上邮票。然后走出屋门,下了门廊。“怎么了?”特丽丝问道。
“我忘了把研究申请寄出去了。”
她朝他咧嘴一笑。
他跨过石子铺的汽车道朝邮箱走过去,拉开邮箱铁门,把信扔了进去,竖起红旗后就走了回来。他赤着脚,走在路上格外小心。吃午饭的时候朗达就会把信取走,4点钟左右信就到邮局,明天早晨就能到凤凰城,这之后再过两三天就能到华盛顿了。
他回到屋里核对账单开支票。
杜戈和特丽丝在门廊里用午餐,吃的是三明治;比利是在屋里吃的,一边吃一边看重播的电视剧。天气有点儿热,但还是挺宜人的,桌子上斜撑着一把伞,挡住了烈日。吃完饭,杜戈收拾餐具,然后两人坐在门廊的椅子上读书。
一个小时过去了,杜戈想舒服一下,享受享受,却放松不下来。他不时抬起头,听听有没有朗达那辆车在刹车时发出的刺耳声,心里不断想着他的申请是否会在邮局耽搁,他又奇怪又有些气恼,时间到了,邮差怎么还没来。他看了一眼特丽丝。
“邮差还没来,是吧?”
“我不知道。”
“见鬼,”他嘟囔着。他知道申请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完全是自己的原因,让邮差当替罪羊没有道理,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要责怪朗达。他到底在哪儿呢?他又拿起书想看下去,没看几眼就看不下去了,他没有心思欣赏书里的词句。他的脑子东想西想,一个句子读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把书放在身边的塑料桌上,坐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他听到特丽丝打开门,进了屋,听到她在厨房里给自己倒水的声音。
他没有听到邮差的汽车声。
特丽丝出来了,她的赤脚踩在地板上吱吱做响。他睁开眼。有问题了。平时,鲍勃·朗达在11点左右,最迟在12点就来了。他是个好聊天的人,常常是碰到熟人就聊一聊,但他对工作很负责,效率特别高。每年他的这条邮路都会增加新客户,外面有些人在这儿有他们的住所,夏天就来度假,但朗达聊天送信两不误,到了4点就把信送完了。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听他说,他就会告诉人家,他送信一送就是20年,当年威利斯镇没有几户人家,那时他这个邮差还是个兼职。现在他头上带着一顶邮差帽,身上穿着西部上装和他喜欢的牛仔裤,开着那辆蓝色的道奇旧车。他身材高大壮实,蓄着白白的胡子。他严格遵守邮政规则,大家都知道,他就是病了,也不会耽误工作。
今天则不然。
他看了一眼手表,两点一刻了。
他站了起来,说道:“不能再等了,我要到镇邮局把申请发出去。4点钟镇邮局就把邮件发走了。要是申请不能及时送到,我就完了。”
“你本来就不该等这么久。”
“我知道。可先前我还以为申请已经发出去了呢。”
特丽丝站了起来,她拽了拽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的短裤。“我要去镇里,我发吧。”
“你干吗要去镇里?”
“为了晚饭,”她说道。“我昨天忘了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
“我去吧。”
她摇摇头说:“你呆在这儿休息。明天还得刷门廊呢。”
“哦,是吗?”
“是啊。去把信拿来。我得穿上鞋,还得整理整理优待券呢。”
杜戈格格地笑着又走到邮箱处,她把信从邮箱里拿出来,返身走回屋里。窗帘拉上了,午后的阳光被挡在外面,帽架子旁小桌上的电扇转动着,送来阵阵清风。
屋里左侧的墙边立着个书柜,另外还有一个长沙发,比利正坐在沙发上看《火石》。
“关上吧,”杜戈说道,“你怎么能把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电视上?”
“我没浪费时间。这是《火石》。另外,现在放暑假了,我应当干什么?读书?”
“对。”
“没人拿读书做消遣。”
“我和你妈妈就是。”
“我不。”
“为什么?”
“需要的时候看书,这就不错了。”
杜戈摇摇头。“节目完了,就关电视,得干点儿别的事情。”
“行。”比利不耐烦地说。
特丽丝从卧室走出来。她穿着薄薄的水手衫,白色的新短裤,戴着墨镜,肩上背着皮包,手里拿着钥匙。棕色的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个马尾巴。“怎么样?”她把身体一转问道。“苏珊·圣·詹姆斯?”
杜戈开了一句玩笑。
她在他的肩上打了一拳。
“疼。”
“活该。”说着,她从台子上拿起购物单,“除了牛奶、面包和晚上吃的东西,还需要什么?”
“可乐,”比利说道。
“看看吧,”她说着把单子放进皮包里。
杜戈把那个信封交给了她。特丽丝向屋外的汽车走去,杜戈跟着她走出去。
“可乐,”比利在屋里又高声喊了一遍。
她笑着上了车,“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回来。”
杜戈把头探进车里,亲了她一下。
“明天你得刷门廊了。”
“明天我刷。”
特丽丝倒了一下车就朝通向镇里的那条脏路开去。她摇起车窗,挡住外面的灰尘,打开空调。空调送出的第一阵风潮湿而不新鲜,车子从树林边别人家房前经过时,送出来的已是于爽清凉的风了。道路围着小山转了一下,就向小河方向伸展。
她以当地人特有的自信加速驶过了道口。
肮脏的路变成了大马路,她的车也开过了第一个交叉口。暑假到了,她很高兴,杜戈放假了,她得立一些规矩了,每年夏天她都要这样做。是啊,他休假了,这多好啊,她也需要休休假,可惜,为人母,为人妻,怎么休假呢,这是全日,全年的工作。要是让杜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话,那他就会整个夏天都会浪费掉,坐在门廊里看书,什么也干不成。她还得告诉他饭该做了,饭后得催他收抬餐具,还得经常跟他唠叨,说房子要经常维修,这得人干,房子自己不会修复的。当然不可能指望他担起做母亲的责任,但他可以打打下手,比如用吸尘器除尘、刷洗餐具、收抬园子。大部分工作还是她来干,但如果能为她分担一部分,那对她的帮助就太大了。
今天镇子里比往常安静了许多。贝尔斯商店停车场只有几辆车,通向湖边路上的野营车和车站货车也没有几辆,星期一下午常见的上下班繁忙景象看不到。她开车经过车站,拐人松林街,朝邮局开去。
邮局里一向人很多,今天也不例外。小小的存车场挤满了旧车和小卡车,好像比往常还多。有三辆车排在路上,等着车位。
特丽丝不想在这里等,就把车开到隔壁一家按摩治疗室的停车场,停在一棵松树的树荫下。她走出停车场,发现邮局这个黄褐色建筑前的旗杆上国旗和亚利桑那州的州旗都降了半旗。哪个重要人物今天去世了?没有啊,也许是某个著名人士死了,可她没听说呀。
她拾阶而上,推门走了进去。邮局屋顶上的水池使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但湿度却增大了,这样算下来,只是打了个平手。人们从柜台那里就排起了长龙。邮政局长霍华德·克罗韦尔就在柜台里,特丽丝一眼就看到他胳膊上戴着黑纱。她心一沉,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排队站在了格雷迪·丹尼尔斯身后。这人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站着。
他转过身冷静而严肃地对特丽丝说,“可耻,真是太可耻了。”
“怎么了?”
“朗达。”
“出什么事了?”
“你没听说?”
她摇摇头。
格雷迪压低了声音,“今天早晨开枪自杀了。”
柜台前,有顾客办完手续离开时,局长就会抬起神情恍惚的双眼说,“下一个。”
特丽丝盯着前面的霍华德,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冷飕飕的奇怪感觉。邮政局长的双眼潮湿发红,双颊也是通红通红的。显然,朗达之死令他震惊,同时也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平时说话粗声大气,此刻声音却是低低的;拿邮票或找零钱时,双手都在颤抖。鲍勃·朗达不仅是他的雇员而且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每到星期六晚上,人们几乎总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一面喝酒,一面探讨世界的前途命运。谁都知道,霍华德的太太两年前离开了他,但他一直坚持说她是在老家照看病弱的母亲,而且从那之后他和朗达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朗达的太太埃伦还抱怨过,说丈夫给霍华德的时间超过同她在一起的时间。
长队不停地向前移动,轮到她和格雷迪了。
“下一个,”邮政局长说道。
格雷迪走上前去。“我来领邮件。”
特丽丝看到柜台前贴着一个告示:新邮差到来之前,邮件周一、三、五送出。
本局暂定二、四开门营业。不便多多,敬请原谅。
告示旁边是鲍勃·朗达的讣告。
“你什么时候能雇到新人?”格雷迪问道。
“我不亲自雇人,”局长答道。“凤凰城总局每年公开招聘一次,这事由他们来管,他们会派人来的。我今天早晨打了电话,提出要人,但也得过几个星期。”
“朗达这事真丢人,太丢人了。”格雷迪说道。
霍华德默默地点了点头。
格雷迪拿着自己的邮件,挥挥手走了,特丽丝来到柜台前。“你好吗,霍华德。”
她亲切地问道,还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耸耸肩,目光迷茫,“还行吧。”
“我是才听到的。真是……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是啊。”
“鲍勃不像……我是说,他不像干这事儿的人。”
“整整一天了我就是对人这么说的。我不相信他自杀。人们说出这种事总是有原因的。或者是离婚,或者是丧偶,或者是失业,可他什么原因也没有。昨天晚上我还去了他家,我和他还有埃伦坐在一起吃了晚饭,聊得也挺投机,一切都很正常,他一点也不悲伤,不比平时高兴,也不比平时难过,不比平时话多,也不比平时话少,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没和埃伦吵架,过去他们两口子一打架,我和他就不呆在家里,到外面去吃点儿什么。”他摇了摇头,目光停在柜台上,然后抬起头望着特丽丝,竭力挤出个笑脸,但效果并不好,悲伤的面容显得很可怕。“你有什么事儿?”
“我是来发封信,另外再买本邮票。”
“一本邮票,”霍华德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邮票放在她的面前。
她付了钱,手又在他的手背上接了一下。“需要什么就来个电话,什么时间都行。”
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行。”
她离开柜台,身后传来局长那无精打采的声音:“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