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女孩儿大早上磨磨蹭蹭的, 上了大巴已经没什么座位了。
黄毛把各自的行李箱放好, 上车逡巡了一圈, 问洛樱:“帽衫妹妹, 你晕车吗?”
“不晕啊。”洛樱如实答。
“那我们坐后面吧, 前面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随后, 他们在靠近车尾的地方找了四个空位,两两相连, 中间有一条过道隔开。
洛樱和宛尤坐在一块儿, 沈之洲就和黄毛坐。
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坐在了靠近过道的那边, 相隔不过一米, 侧一侧脸就能看见对方。
大巴成功开动。
宛尤望了眼车窗外不停变幻的风景,没一会儿就困了,即刻侧着身子,靠着车窗小酣了一下。
洛樱早上六点钟不到就起床, 现在更是困得不像话。
去到那边,大概要三个小时的车程。
她歪了歪头, 侧在车椅的靠垫上, 趁着这一机会,闭眼睡了过去。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 搭在眼睑上, 嘴唇轻阖, 睡姿还算端正,乖巧。
只是,车子出开了城区, 到了山路,就越发颠簸。
黄毛原本也准备睡觉,后来干脆不睡了,颠得他头晕目眩的,直接掏出手机打游戏。
沈之洲耳朵上还挂着耳机,往右看了一眼,发现她睡得没刚刚那么舒适了,姿势别别扭扭的,被车子的颠簸感弄得有点儿难受,脸颊泛白,过白的脸映衬着小巧粉嫩的嘴唇,整个人给人一种无辜又清淡的美感。
而后,女孩儿小幅度的缩了缩肩膀,闭着眼睛,本能地摸了摸手臂,似乎是有点儿冷。
她眉头皱起,脸颊换到另一边儿去侧靠,因为睡久了,姿势有点儿僵硬和难受,唇尖轻轻溢出了一道又细又小的气音,像是一声呜咽。
跟猫似的,挠在人的心尖。
沈之洲垂了垂眼,喉咙有些发干,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突然很想把她扯过来,抱在怀里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缓过神,摇摇头,啧了一声,长腿轻轻迈出一步,半站起身,伸出手臂把洛樱头顶上方的空调风量调小。
这次郊游的市区叫漫城,里面有一座四面环海、十分有名的岛屿,叫箐山岛。
那里群山起伏,山浪风涛,层层叠叠,宏伟而奇特。据说古代有一位诗人曾在那里隐居过,每天看着红日初升,夕阳平落,坐在箐山的山脚下,笑看海浪波涛,低头饮酒作诗,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他给此山赐名“箐山”,乃山中君子也。
洛樱和宛尤下了车,立马去码头买去往箐山岛的船票,沈之洲和黄毛拖着四个箱子在她们后面慢悠悠地走。
两个男人身高腿长,五官优越,除了黄毛发型有点儿不合主流外,其他均挑不出一丝瑕疵,走在路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
洛樱突然跑过来说:“身份证。”
“啊?哦哦。”黄毛识趣地翻包,把身份证给了她。
洛樱拿在手上,看了沈之洲一眼:“你的呢?”
沈之洲也掏出来了,连着钱包,还塞了几百块现金过去,嗓音低哑:“够不够钱啊?把这些拿着。”
洛樱确实还不确定自己够不够钱,也没矫情,接过他的现金。
黄毛见状,为了不白嫖,也把自己钱包掏了出来。
洛樱满载而归,顺利地买好船票,往箐山岛而去。
船上有专门的观景台,可以迎着海风,看见远处连绵的山峦和岛屿,以及湛蓝泛绿的海浪。
洛樱骨架小,又偏削瘦,最适合窜进人群去占位置,她和宛尤一起找到了偏近船尾的位置,立马扬起手,往高处挥了挥,招呼沈之洲和黄毛过来。
就这样,四个人一起靠在船尾站着,看着船渐渐开远。
宛尤最兴奋,拿出相机,怎么也要拉着洛樱一起自拍一张,以大海为背景,两个少女裂开嘴一起笑。
哪料,今天海浪有点过大,不一会儿的功夫,船身变得摇摇晃晃。
洛樱只一只手扶着围栏,另一只还在捏着自己脸做着鬼脸表情,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一阵晃动袭来,船身突然往后倾斜,她倒抽了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倒,整个人差点儿翻了过去。
“啊”一声。
幸好,被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给拉了回来,撞进他的怀抱。
洛樱惊甫未定,心脏猛地跳动,整个人都缩在了他的怀里,眼睛紧闭着。
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是被及时拉回来,她估计就……估计就……
洛樱不敢想……
宛尤也被刚刚那一幕吓到,关心地问了洛樱一句:“洛樱,你没事吧?”
洛樱缓了好半响,才镇定了些,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离开沈之洲的怀抱,声音放轻地说了声:“谢谢,我没事儿。”
沈之洲没说什么,伸手把她乱飞的一撮细细软软的发丝捋好,只说了句:“下次小心。”
就没了。
洛樱听着那四个字,莫名其妙的,感觉心像被水抓了下。
心跳快了几拍。
垂着小脑袋,脸红到不敢抬头。
-
到了箐山岛,一起去民宿办了入住,也添了一间双人房。
大家奔波了一早上,中午午休了一小会儿,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宛尤提议大家一起去沙滩玩。
洛樱翻了翻行李箱,挑出一条吊带沙滩风的小短裙,裙摆不过膝,堪堪触到腿根,奶白色,两层,外面是一层蕾丝白纱,衬得她的双腿特别漂亮。
笔直修长,白得跟嫩豆腐似的,没有一点瑕疵。
宛尤啧了一声,调侃她一句:“樱桃,你和P神进行到哪一步了?”
“啊?”洛樱没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哪一步?”
宛尤:“你们……你们两个一起住了那么久?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吗?”
洛樱正色道:“能发生什么?我们就是正常同居而已。”
宛尤笑了,轻轻敲她脑门:“‘同居’本来就是一个不正常的词语,好吗?哪有好端端的没什么感情的一男一女会同居的?”
洛樱想了一想,犹豫道:“反正,我们没有那层关系。他有没有那个意思,我怎么知道?”
宛尤听出了点儿什么,勾起嘴角,继续问:“你呢?你就没有……”
“哎,不跟你说了。”洛樱急了,拿起防晒霜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涂,“出去啦,再不去天就黑了。”
“……”
洛樱走出房间,刚好看见两个男人站在门口等她,她望着沈之洲,眼睛亮了一亮。
男人见她换了衣服,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眼,吊带抹胸的裙子,锁骨削瘦,腰肢纤细,腿型匀称好看,长发软软地洒在后背,配上灵动的眼神。
让沈之洲只能想到一个词——小仙女。
海边的各种的美景都抵不过她万千,再美的海浪晚霞也沦为了她的背景板。
宛尤喜欢玩刺激一点的东西,和黄毛一起去了另一边冲浪。
而这边就只剩下,沈之洲和洛樱。
洛樱坐在一块岩石上玩着沙子,不断地摆弄,拍照,打算发微博。
沈之洲静静地看着她。
见她用石头划出了一个动漫人物出来,心满意足地看了几眼。
抬起眸来问他意见:“好看吗?像吗?”
男人连她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盯着她明晃晃的笑靥,就这么默默地点了头。
洛樱得到认可,高兴了几秒,把手机递到他手上,打开相机:“你帮我拍张照吧?”
沈之洲刚接过她的手机,她就赤着脚,一蹦一跳地走去了自己画的动漫人物后面,眼眸泛着细碎的光,唇角的笑意漾开——
“等一下。”
沈之洲把洛樱的手机关掉,放在一旁。
洛樱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的手机调光有点问题,拍照会削弱地上划出来的痕迹。”他把手伸进裤兜,将他的手机掏出来,“用我的拍。”
“……”洛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明明她刚刚自己拍的时候是可以看见那些划痕的呀。
顿了几秒,她妥协道:“行吧,反正都一样。”
洛樱又像刚刚那样笑。
天渐渐黑了,附近人越来越少。
洛樱弯腰,迎着风小心翼翼地弄好裙子,然后往地上一坐,双手捧着下巴,弯起笑眼,漂亮的眼睛弯弯地看着摄像头。
沈之洲看着手机里的漂亮女孩儿,怔了怔,总有种跟她对视的错觉,漆黑淡薄的天空,点缀着再美的繁星 ,都没有她好看。
“咔擦”一声,照片拍好了。
沈之洲点进相册,低眸看了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樱兴奋地跑过来看,问他:“怎么样?会不会表情很奇怪啊?”
她没敢问“好不好看”这个问题,因为问出来实在是太自恋了,说不定还会被他趁机嘲笑一把……
孰料,男人听见她的话,偏着头,又看了一眼,随后把视线转向她,仿佛是在对比。
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淡声说:“还挺好看的。”
“……”
“就是,没本人漂亮。”
“……”
-
洛樱没想到,他说话竟然这么直白。
她有点儿出乎意料。
为了掩饰尴尬,洛樱清了清嗓子,乜他一眼说:“那肯定啊,我是谁?”
男人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笑,空留她一人尴尬。
气得洛樱直跺脚。
晚上,洛樱和宛尤在海边的一个室外海鲜餐厅碰面。
宛尤和黄毛玩得满身湿透,回民宿换了身衣服才过来吃饭。
桌面上点了四菜一汤,除了一盘青菜,其他都是海鲜,连汤也是海鲜汤,浓浓的海鲜味扑鼻而来,伴随着海边吹来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
洛樱晃了晃小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好像真的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沈之洲坐在她的身侧,提醒她一句:“吃饭就吃饭,别动来动去。”
洛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正也没影响到别人,瞪他一眼:“你管我?我又没碰到你。”
宛尤看着前面两人的小动作,偷偷憋笑,给自己盛了一碗海鲜汤。
“对了,你们是不是快要备战WCG了?”
黄毛叫服务员加了两瓶啤酒,沈之洲淡淡“嗯”了声:“差不多,还没到时候。下个月还有个亚洲邀请赛要打。”
洛樱吃着饭,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是WCG?”
WCG,说来话长……
宛尤组织了一下语言,思考着怎样跟洛樱解释会比较通俗易懂,还没开口。
沈之洲放下筷子,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遍:“WCG就是世界电子竞技大赛,全球性的目前来说规模和奖金都是最大的电竞职业比赛,里面包含了很多电竞项目,譬如……”
洛樱剥着虾来吃,漫不经心地听着,时而点点头。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哑,轻柔又格外温和,明明在解释着一个很普通的名词,那温柔的语气竟让人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像在诱哄着觊觎已久的猎物进入自己的包围圈,一步步,耐心地攻破着和她之间的那道墙。
等着有一天,墙壁慢慢倾倒、坍塌,他跨进去,趁机掳走少女的心。
宛尤和黄毛一度以为自己瞎了,大名鼎鼎、出了名不近女色的P神竟然在追人……是追人吗?是吧?没错吧?
偏偏洛樱没一点争气,根本没察觉到周围骤变的氛围,还在跟手中的虾较劲,吃完虾,开始扒螃蟹吃。
宛尤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一声:“朽木不可雕……”
“啊?”
女孩儿终于抬头了,也打断了沈之洲的话,看向宛尤,“朽木雕啥……你说什么?”
宛尤无语,决定帮沈之洲一把:“洛樱,你知道WCG名人堂是什么吗?”
“WCG名人堂?”洛樱想了一想,“大概知道吧。不就是在WCG比赛中很厉害的选手吗?”
“那不是很厉害!”宛尤纠正道,“是非常厉害!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必须在WCG世界总决赛取得过两次或两次以上冠军的选手或队伍才能够入选,用以纪念和表彰。而你身边这位,是里面的传奇元老!”
沈之洲原本喝着一口汤,听到最后四个字险些呛到,但神色不改,镇定自如,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
洛樱噗一声笑了:“我知道啊,我知道他是挺厉害的。但‘传奇元老’这个形容……”
洛樱顿了几秒,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帮P神纠正这个称呼的时候,女孩儿笑了声,说:“是挺老的。”
沈之洲:“……”
宛尤也不想说什么了,对她放弃治疗了。
-
吃饭吃到中途,黄毛为了活跃气氛,举起酒杯,让大家一起干杯:“来来来,难得我们四个人一起出来玩,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一起喝一杯。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算多少……”
宛尤灵机一动,俏皮地说:“毛哥,P神,亚洲邀请赛加油啊!!!还有WCG!!!争气点,拿个冠军玩玩!!!”
黄毛:“一定!一定!到时候,还希望你解说的时候多多给我刷脸啊,多夸我几句。”
“那还不简单。”宛尤打趣道。
沈之洲也不矫情,单手插兜站起身,跟大家碰了碰杯,杯中咕哝冒泡的啤酒被他一饮而尽。
唯有洛樱拎着一杯椰汁,白白的,感觉有点儿突兀。
她扯了扯沈之洲的袖子,抬起眸,小声说:“我也要喝。”
男人没怎么听清,压低身子,凑到她耳边:“嗯?”
洛樱想了想,心虚地开口,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也想喝啤酒。”
话落,怕他拒绝,她下意识地摆出了自己自身的优势:“我成年了,没什么不能喝的。”
沈之洲觉得好笑,眸色淡淡地看着她:“你怕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喝。”
“……”
他坐下,为了确认,又问了一遍:“真的要喝?”
“对呀。”
洛樱确实没喝过酒,上次去酒吧是第一次,因为生理期也没有喝成。
所以,她还挺想尝试的……
沈之洲并没有拒绝,他把桌面上唯一剩下的一瓶酒拿过来,单手撬开,见女孩儿杯中的椰汁还没喝完,打算再另找一个杯子,结果,桌面上并没有多余的杯子给他倒啤酒。
他低着眸斟酌了一下,随后,神色自若地把啤酒倒在了自己刚刚喝过的酒杯里,倒得不多,一半左右的分量。
洛樱在玩手机,回复别人的信息,其实她已经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瞥见了沈之洲倒啤酒的全过程,抿紧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待沈之洲把酒杯往她面前一搁,她还迷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之洲:“不是要喝?”
“对呀。”
洛樱拿起沈之洲刚刚喝过的杯子,盯着杯子里冒着气泡一晃一晃的啤酒,吞了吞喉咙,像做什么羞耻的事情似的,抿了抿唇,闭起眼,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快了,洛樱直接呛到,难受地咳嗽了几声。
沈之洲拍拍她的背。
女孩儿欲哭无泪:“……这可太难喝了。”
“……”
“你刚才为什么不制止我一下?”
“……”
四人吃饱喝足,回到民宿就累了,打算洗了澡上床就睡。
洛樱是第一个洗的。
洗完她爬上床睡了会儿,突然感觉脖子有点儿痒,伸手轻轻挠了挠,越挠就越是发痒,逐渐蔓延到了背部,乃至全身……
宛尤玩了一天,在她身边睡得很熟。
洛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受地爬了起来,动作轻轻地走出房间,想再洗一次澡。
冷不防,撞见刚洗完澡出来的沈之洲,男人看见她,诧异了一瞬,边搓头发边问:“怎么了?不是睡了吗?怎么起来了?”
“我好痒啊。”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未睡醒的困意和难受发出的呜咽声,“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之洲眉心一跳,走到她身边,把她挠痒的手扒下来一看,脖子上全是浅浅的红点,幸好颜色不是很深,不然,用“触目惊心”四个字都难以形容。
他皱起眉,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今晚小姑娘吃过的东西:“洛樱,你海鲜过敏吗?”
“没有啊,我小时候经常吃海鲜,也没有问题。”女孩儿声音茫茫然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抓住她乱挠的两只手,警告了句:“别碰,以后会留疤。”
他也不擦头发了,发梢仍滴着水,清透的水珠滑过他的下颚,淌进锁骨窝处。
沈之洲弯下腰,墨黑的眼瞳直视着她,迫使她清醒:“洛樱,别睡了,别挠了。回房间换件衣服,等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洛樱又累又困,难受得眼睛发红。
两人的距离靠得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青柠洗发水的味道,点了点头,艰难地憋出了个“嗯”字。
便回了房间。
沈之洲换好鞋,在门口等她,用手机查询了一下附近的医院。
把她带去医院,挂号,问诊。
才知道,原来是酒精过敏……
医生开了一些药,让打两瓶点滴就没事了。
洛樱挂着水,坐在医院室内的长椅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甚是无聊。
沈之洲捧了杯温水过来,让她吃药。
每咽一颗,洛樱就眉头一皱,闭起眼,往后仰一下头,仿佛在咽什么巨难吃的东西。
这个小癖好,沈之洲在上次洛樱发烧的时候,就发现了。
洛樱郁闷死了,第一次喝酒,喝进了医院,还没见过谁比她更倒霉的。
转头看了沈之洲一眼,更郁闷了:“你笑什么?你又笑我!”
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因为挂着水和拿着水杯,洛樱这一次没有手去拍开他,觑了他一眼。
沈之洲收回手,无奈的敛睫,淡声说:“没有笑你。”
“……”
“酒精过敏挺好的。”
“……”
“以后省了不少麻烦,也省得你喝醉酒,干了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