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回家,嘴唇上的余热还没散尽。
路上,初宁看着周围的房子大多数都熄了灯,“你们这儿的人休息得好早。”
“留在这住的长辈居多,年轻人基本都去外面了,很少长住。喏,那家是小强叔,他儿子在军校任教,川西陕北大半个中国满地儿跑。那一家,陈阿姨,她有一儿一女,是龙凤胎,一个医生一个老师。”迎璟一手牵着她,一手指着楼栋。
初宁扬了扬手:“那边儿呢?”
“你熟悉的。”迎璟说:“孟泽,孟哥。”
初宁哦了声,“孟总啊。”
“孟哥是我们这片的楷模,他在外面做生意,一个人闯荡,家大业大,还是去年杏城的十大杰出青年呢。”
两人一路慢慢走,迎璟偶尔跟她说说这一圈邻里的故事,还说起自己的那帮发小朋友。小时候调皮捣蛋,窜山猴似的,迎璟动手能力特别强,拣根树杈就能做个弹弓,皮筋儿一拉,石头子咻咻地往外射。
“小强叔家厨房的玻璃,都不知道被我打坏了多少块呢。”迎璟回忆一遭,自个儿先笑起来:“我爸可烦我,回回让我跪下认错,我还顶嘴,什么男人膝下有黄金,不?跪不跪。我爸就拿鸡毛掸子弹我一身灰。”
初宁听乐了,“还男人呢,你多大啊,害不害臊!”
迎璟凑近脑袋,顺势揽了把她的肩,“挺大的吧。”
初宁蹙眉,呸了声,“下流。”
迎家的灯还亮着,到了门口,迎璟想起还觉得不?尽兴:“我还想带你多玩一会,看看杏城的夜色。”
回来的确实很早,也是初宁的属意。
“来你家做客,玩到深更半夜一身酒气,你爸妈会怎么想?”
迎璟正拿钥匙开门,嘴角上扬,门缝打开前,飞快侧身,往她左脸亲了一口:“我替我妈夸一句,真?是好儿媳!”
门开,崔静淑一脸笑:“回来得这么早啊。”
得了,初宁又不?能发作了。
在客厅休息了一会儿,崔静淑给初宁拿来新的洗浴用品,说:“小宁要?是不嫌弃,今天就睡迎璟那房间,他房间宽敞,被子我都换了新的。”
迎璟咬着香蕉,一口下去半根,“那我呐?我睡哪儿?”
“你爱睡哪睡哪。”崔静淑话里留了三分,然后瞥了眼初宁:“只要人不嫌弃。”
迎璟捡着话,不?正经地也看初宁:“你嫌弃我吗?”
崔静淑哭笑不?得,扬手作?势要揍他,“越来越混了。”
聊了会天,崔静淑回房休息。初宁洗完澡,在迎璟的卧室四处看看,三四排玻璃柜,里面全是他的模型珍藏,铭牌做得也漂亮,上头备注了型号,也是迎璟手写的。
这家伙,字真?漂亮,横折弯钩飘逸潇洒。
视线再往右边挪,一整面墙的书架,左边一个角落摆满了奖状奖杯。粗略一数,二十多个。
全国青少年“建行杯”飞机模型大赛金奖
杏城市第五届新科技知识竞赛少年组第一名
全国春蕾杯中小学生作?文大赛第三名.2006年
嚯!全国冠军小时候就拿过不?计其数了。
初宁一一看过去,正起劲,腰间一紧,被迎璟从后面抱住,“好看么?”
他刚洗完澡,头发丝儿还在滴水,初宁侧头往他肩膀上嗅了嗅,“你怎么这个味儿啊?”
“我姐姐买的沐浴露,牛奶的。”
“真?是牛奶?”初宁转过身,跟他正面相对,又闻了闻:“我怎么觉得像榴莲呢。”
“我去!谁用榴莲味儿洗澡啊。”
“明明就是榴莲。”初宁逗他,看他急得要?跳脚,“不?是不是不是,你什么嗅觉啊,奶香这么浓。”
“臭死了。”初宁装模作样捂着鼻子。
迎璟掀开衣摆,直接把她的脑袋包了进去,“你给我闻仔细点,就是奶香!”
初宁真?没料到他有这一招,人都懵了,睁眼,年轻的身体近在嘴前,再往边上一溜,唔,两个小点儿阿弥陀佛。
她掐了他一把,飞快钻了出来,气急败坏:“动作太犯规了!”
迎璟两手一撑,把她困在怀里,誓不?罢休的表情:“快说我好香!”
初宁怕了他,“行行行,你最香。”
强调:“奶香!”
初宁沉了沉眉,一个机灵就从他手臂的空隙里钻了出来,然后转过身,按着他的肩膀往柜子上一推,情势反转,变成了迎璟困在了她臂弯。
初宁眼缝微眯,呵气如兰,低声说:“奶里奶气,怎么,要?开奶茶店啊。”
成熟女性的优势,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吸引力,一招一式,一言一行,都妩媚风情。
她想坏,就根本不给你招架的余地。
迎璟和她对视,一眼含情,哪是对手。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从知道要?参加比赛起,这么长时间,就没好好亲昵过。
他颤着声音,说:“宁姐,要?亲亲。”
初宁似笑非笑,就这么望着,也不?动。
迎璟自个儿主动,送上嘴唇。
结果却被偏头躲开,初宁蛮淡定,瞥他一眼,“不?亲。”
迎璟也不?恼,作?势脱衣服,表情更无辜:“宁姐,那抱抱好不?好?”
初宁没绷住,笑着打开她的手,“别闹!”
迎璟揉了把脸,“哎。”
“叹什么气?”
“晚上不?能睡你。”
“好好说话。”
“不?能做?”
初宁推他一把,“喂!”
迎璟歪着脑袋,笑得似是而非,“好了好了,知道了,不?会乱来的。”
这种话,在理性与感性的边缘试探,明明是敞亮地说开,却更叫人想入非非。初宁眼珠一溜,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他的后衣领。
“你可以乱一下啊。”
迎璟都快烧起来,揪了揪半湿半干的头发:“不?不?不?。”
“为什么?比个赛还把你比蔫儿了?”
“……”迎璟神情幽幽,蛮克制:“虽然我们两个确定了关系,但还没结婚,没给你仪式,你来我家,就得受到尊重。”
懂得给女生留空间,不?让人难堪,不?让她受到哪怕是亲人的异样猜想。再肖想,再动情,也得自律。
这份儿尊重,不?要?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就有优待权而可以忽略。
正因为我是你的爱人,才要?让你更加体?面。
初宁默了三秒,食指头松开,她不说话,心里头暖着呢。
“不?过我可以抱抱你。”迎璟双手环住她的腰,用力往怀里压了压,声调有点变:“宁儿,我爱你哦。”
初宁点点头,“不?错,这话可信。”
两人一齐露出了笑。
话说开了,心思也有了着落点,没那么些?纠结忐忑缠绕,轻松的很。迎璟敞开卧室门,然后捣鼓着那些模型宝贝。初宁坐在床边,悠悠地晃着腿。
“对了,你姐……算了。”
“想问什么?”迎璟低着头,细细致致地擦着机身,“问吧,没事儿。”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觉得你姐姐,是不是和你妈妈关系不?太好?”
初宁心细,察言观色有点儿眼力。崔静淑是个亲切和蔼的母亲角色,跟丈夫、儿子,甚至是女婿说话时,都蛮自然。唯独对着迎晨,话语寥寥。怎么形容呢,初宁觉得,她有点儿怕这个女儿。
正思量,迎璟平静道:“我和我姐,不?是亲生的。”
初宁诧异,“嗯?”
“我姐的妈妈,94年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子宫癌。”
恍然,那就难怪了。
初宁一时心绪飘然,迎璟侧头,视线轻撞,他笑:“这什么眼神啊,怀疑嫌弃的。”
初宁敛眉垂眸,“好巧,我们家也是这样。”
迎璟乐了,“唷!”
“不?过我们家的情况,没你们和谐。”初宁抿抿唇,到底还是给他打了一支预防针。
“我家,不?,是赵叔叔家,关系有点儿杂。我妈妈跟阿姨不?一样,她,”初宁停了下,字词反复咀嚼。
迎璟重视起来,放下手中活,拎了根椅子坐她对面儿,椅子比床稍矮,两人的高度倒是平等了,面对面,他眼神温和包容。不?逼迫,静静地等她愿意倾诉。
“我妈是个很重面子的人,她对谁都顺从,仿佛没什么自己的立场。希望人人满意,不?被人挑刺儿,日积月累,性格也就变得有点点偏执。”初宁斟酌用词,蛮坦白:“而且,当初我帮冯子扬合计着隐瞒他们的事儿,的确是我们不对。”
迎璟心一偏,特执拗地纠正:“不?是‘我们’,是‘你’和‘他’。”
初宁撇了下嘴角:“是我和他不?对。”
迎璟这才满意,示意她继续。
“她操心我的感情,并且有一套自己的看人准则,也许会让你难以接受。”
初宁向来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看着他:“所以,你真?的要?去见我家人吗?”
迎璟神情自若,“能不见?”
初宁真?想过:“嗯。我们先谈着,往后找机会再说。”
“哦,我被你包养了。”迎璟认真定义:“年轻俊朗世界冠军堕于女老总情网,玩弄鼓掌之间为哪般。”
初宁笑了半天,伸手一推:“毛病!”
迎璟跟个不倒翁似的,弹下去又弹回来,说:“别乱想,岳母大人我见定了。”
初宁笑容渐淡,手指蜷了蜷,“委屈你了。”
“委屈我,也不?能委屈你。”迎璟蹭了蹭她的脸,“宁儿,我会更努力,让你过得随心随意。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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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交了底,但初宁还是顾虑重重。从杏城回来,学校那边有一堆紧急事要?迎璟回去处理,所以上门拜访的时间推后,正好如了她的意。
初宁抽空回了一趟赵家,跟陈月提了个醒。
如期所料,陈月反应激烈,相当抗拒:“初宁,你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我谈个男朋友就叫过分?那以前和冯子扬,你还一个劲儿地催什么呢?”
初宁当仁不?让,只是这话没思量好,一下子戳中了陈月的短板。
她怒啊,“你还敢提!”
初宁咂咂舌,不?输气势:“我有什么不?敢提的?各取所需,各帮所忙,怎么了?我谁都不欠。”
一句“这是我自己的事”彻底挠中了陈月。
“你自己的事?!我长这么大,谁养的你?谁送你上的学?啊?啊?”
父母都这样,三句不离养育功劳,虽说这恩情是天理,但初宁听起来格外刺耳,她冷眼冷言:“我爸一个人挣钱,累死的。”
陈月脸都绿了,手指头抖啊抖,偏又无力反驳。
气焰稍稍减灭,初宁别过头,实在也不?想把局面闹僵,缓了缓语气,“明天迎璟来拜访你们,我也不?指望您热情,起码对待客人该有的态度,您不能少。”
“我不?见!”
“你是希望我打一辈子光棍儿是吧?”
“那也不?能随便挑一个。”
“天,你现在打开新闻,他刚拿了冠军!”
“冠军满大街都是,有什么稀奇?”
“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
母女俩这一架,吵得可以说是轰轰烈烈。
陈月有理有据:“一个穷学生,还比你小,不?成熟,不?懂事,你以后有的吃亏。”
“呵,暴露了吧,第三个字才是您的真?实想法,来,重复一遍。”初宁亦咄咄逼人。
“穷,就是穷,饱汉不?知饿汉饥,以后有你受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脑子发昏!”陈月指着门锁,“明天我就把它给换了。”
这顿发了狠的对质,实在是伤元气,一瞬间的功夫,初宁心里委屈啊。
她咬咬牙,眼眶都红了:“妈,我都二十六了,还有几年就奔三,我上哪儿再找一个喜欢的人去?”
话尖锐,但神情是示弱。
陈月也是一怔,真?没想到她会哭。
沉下脸,不?说话,不?表态,是她最大的冷静和让步。
气氛正僵持着。
一道声音闲闲散散:“哟,不?吵了?”
回头一看,赵明川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长身玉立,灰衬衫,休闲西裤,一副精英做派甚是俊朗。他还拎着东西——左右手,三四件衣服。
赵明川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是那么狂妄高傲,一心沉迷自己的事,抬高手臂,问:“哪件好看?”
初宁:“……”
赵明川抬眼,不?悦:“明儿个不?是见你那穷男友么?赵家待人一向有礼和气,我从不落人话柄。”
陈月:“……”
“穿黑色还是穿灰色?”
初宁、陈月:“……”
半天不说话,赵总脾气唰的一下上火,把衣服全摔地上,“哑巴了是吧,行!爱见不?见。”
操,帮你撑腰还跟个死人一样。
赵明川懒搭理,单手抄进兜里,一脸冷淡地转过身。
初宁这会子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双臂张开,把人一拦:“黑色!你穿黑色好!”
“怎么个好法?”
“养眼!”
赵明川微扬嘴角,跟得了天大满足似的。
“明天几点?”
“晚饭。”
“行,地方我安排。”
“嗯!”
一旁的陈月,心理阴影大概是半个中国那么大。
这一唱一和搭台唱戏的兄妹,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一锤定音。
这局啊,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