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短暂,仿佛就是几天过渡,季节就进行了交接更迭。
眨眼已快五月,不热不冷,偶尔还能嗅到初夏的气味。
自罗佳这件事之?后,一个礼拜不到,学校就找迎璟谈了一次话。内容如他所料,委婉地对上次实验室事件进行了解释,却没有直接判定罗佳的责任。
“院里几个领导开过会,也一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理解。”负责老师说道,“你是个聪明优秀的?学生,一定也有大局观的?,对吗?”
迎璟没有为这个含糊其辞的?结果而感?到激动,他表现平静,说:“我接受校方的调查结果,其实,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被冤枉,既然这事儿清楚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至于别的人,跟我更没有关系了。”
学校的角度,一定是顾全大局。
罗佳背后的,是王牌专业,是脸面,是利益链。
纵然有错,光环加身的人,也比较容易获得特权。
这就是现实?。
迎璟知道再?纠结下去,没太多意义,那就做好自己吧,问心无愧,知我所要。
他起身要走,老师忽然说:“下半年的全国大学生航空科技大赛,罗佳的推荐名额取消了。”
迎璟一顿,随后又恢复平静。
“我也给你私下透个底,新的推荐人选,校方很慎重,有意于你们团队。但计算机系那边也有一只竞争力强的,所以,现在还没个定数。”老师走过来,拍拍迎璟的?肩,说:“小璟,加油。”
这件事就像一块小石头,在迎璟心里投下涟漪,一圈一圈的?水纹淡开,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不过最好的消息,就是院里又恢复了他们实验室的使用权。网络系统全新修复,升级,安全补丁及时更新,又能投入正常使用。
迎璟将这个消息告诉初宁时,她反应还挺高兴,说:“那就好,省了一笔租金费用。”
此时,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迎璟问:“你真的?很喜欢赚钱吗?”
“废话。”初宁干脆道:“不然我累死累活图什么?”
“只有钱吗?”迎璟一脸迷糊。
初宁瞥他一眼,害怕又伤到了他的?脆弱心灵,于是软了语气,说:“那也分情况。比如你这种。”
话只说半句。
迎璟抓心挠肺,快步走到她前头,转身看着她,自己倒退着走路:“我这种是哪种?”
初宁双手背在身后,肩上挎的是YSL的?链条小包,一件短款黑皮小夹克很是好看,她表情无波无澜,说:“你这种傻白甜,真的?好难养。”
“……”迎璟不高?兴了。
初宁忍着笑,“这不是贬低的意思,我夸你呢。”
“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儿。”迎璟算是看出来了,他一堵肉墙把她拦在半路,不走了。
初宁伸手戳了戳他肩膀,“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戳到他衣服,又想起来了,初宁退后一步,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皱眉道:“我发现你最近的?穿衣品味直线下降啊。”
近几次见面,他都是一身西装,有时候穿个板鞋,有时候很夸张,直接穿了皮鞋。
迎璟:“不好看吗?”
“也不是不好看。”初宁坦诚道:“你穿休闲风更醒目。”
“……”哎!好像又在她面前出丑了。
初宁何等精明,不难猜,稍一联想,就把他的?心思看了个透。
她有意提醒:“你把心思放在项目上,别的事,现在不要分心考虑。”
迎璟:“……”
“我最近也比较忙,你若有急事儿,可以给我打电话。”初宁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现在实验室问题解决了,资金暂时也充裕。你们要加快研发进程,我这边也会继续拉资金,争取早点出成果,到时调研市场,寻找销售渠道又是一场攻坚战。你心里要有数。”
迎璟丧气至极。
什么鬼啊!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他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欸,我跟你说的那事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初宁神?经大条,“什么事啊?”
“我喜欢你啊笨女人!”这句话已经在迎璟舌尖点燃炮火,即将说出来的前一秒——
初宁手机响。
她理所当然地走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电话是冯子扬打来的,听了几句,初宁脸色一变,“现在?……行吧,我二?十分钟后到……什么颜色?”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说:“黑色。”
冯子扬表示知道,又嘱咐她快一点儿。挂断电话,初宁匆匆对迎璟说有事儿要先走,他还来不及多问,人已经小跑着去取车了。
望着她的背影远离,迎璟心里一阵莫名忧伤。
我靠,搞什么啊。
说走就走,有事儿也不跟我说。
不过转念一想,你俩什么关系啊,人家凭什么要跟你讲。
迎璟心里更烦了。他抬头望着北京湛蓝的?天空,一口深呼吸,吐气时,却掏不空身体里的?无力。
他握紧了拳头,不行,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必须再确定一次!
迎璟立刻伸手拦出租,坐上去后,扒着司机的椅背,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白色宝马。”
———
初宁开车去北京饭店,到了后,冯子扬早早等在门口了。
他穿的是件黑色风衣,初宁往身边一站,妥妥的?恩爱情侣装。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电话里,他要特意问她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了。
“我爷爷奶奶过来了。”冯子扬说。
初宁一惊,“他们不是在澳洲养老吗?”
“昨天到的,没通知我。”冯子扬面色沉重,“宁儿,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啊。”
“干吗?”初宁不解。
“老人家要我们两个尽快订婚。”
初宁当即问:“上次那个香港大师不是说今年日子都不好吗?”
“谁知道啊,那个屁大师又改主意了,说就这个月,黄道吉日。”
“……”
冯子扬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没事儿,别慌,先把今天混淆过去,我再?想办法。”
这一次见面,算是彻底打乱局面。
一顿饭的?时间,提了不下五次,让他俩尽快办订婚宴。并且约好了时间,让双方长辈见个面,该有的?礼数还有要有。
初宁温文有礼,文静乖巧,问一句,应一句。
冯爷爷喜好喝酒,初宁也给足冯子扬面子,说他要开车,不能酒驾。如果冯爷爷不嫌弃,自己愿意陪他喝两盅。
两个老人,对初宁越看越喜欢。
体贴关心他们的孙儿,工作能力也出色,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冯老喝的?是五十度往上的?白酒,这酒烈劲儿足,初宁不声不响地陪了小半斤。
这顿饭吃完,外面天儿已经黑下来。
北京饭店门口,车流涌动,霓虹交织。
冯老有专门的司机,黑色宾利已经停在门前。
“两家的?饭局,子扬,你一定要多费心,千万不能怠慢小宁的?父母。”冯爷爷有板有眼地交待。冯子扬点头应答。
初宁则扶着冯老太太,听她碎碎闲聊。
“宁宁你要多吃一点,你太瘦了,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初宁连连点头,时不时地提醒脚下,“您小心,有台阶。”
送二?位上车后,冯子扬站到初宁身边,作亲密状地搂住她的腰,两人靠得很近,齐齐对老人家笑着说再见。
就是这时,一种奇妙的?第六感从侧边冲击而来,初宁心里一片阴影,像是意识到什么。
她转过头,一愣。
马路对面,车流之?间,迎璟站在夜色里,朦胧晃动的光影罩在他身上。隔的?不算近,但他的?目光是那么犀利,直直盯着冯子扬搭在她腰上的?手。
这目光太怖人,像是一把利刃,恨不得将那爪子连皮带肉地剁掉才好。
初宁出于本能地往边上站,冯子扬手心一空,奇怪地看着她:“小宁儿?”
顺着目光看过去,冯子扬倒吸一口气,“噢哟,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迎璟大步过马路,目不斜视。
车子鸣笛声乱叫,看得初宁心惊胆战。
他走到她身边,站定。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初宁一身收拾明艳,哪儿都是亮的?。
她很安静,目光不避。
数秒后,冯子扬打破沉默:“怎么了这是?”
初宁还未吭声,迎璟:“我喜欢你。”
四个字,四平八稳。
少年的目光沉静,热切,种种矛盾夹杂,反而揉成?了一团勇往直前与无畏。
大概是起了夜风,初宁躲风,别开头遮了眼,淡声对冯子扬说:“你开车。”
说罢,她绕去副驾,迎璟跟着后面来,然后一把扳着车门,初宁手扶车把,力道一个往里,一个往外,暗暗较着劲,谁也不松开。
初宁火了,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糟心事啊!有完没完了!
她脾气不好,直来直去:“你是不是听不懂我下午跟你说的话,不要分心,好好做事。以及——我不会接受你。”
这个答案在迎璟的?意料之?中,他反应快:“我知道。我就知道。下一次……”
初宁:“下一次也不会。”
夜色静而无边。
起风了。
冯子扬看出了不对劲,亦未吭声,只沉默地发动车子,关上车窗。
迎璟冲着车尾大声:“我不会放弃你的?!”
回?应他的?只有淡淡尾气。
迎璟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盯着她车子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
车子开上主路,车里安静无声。
冯子扬从后视镜里瞅了她几眼,是个明白人,猜中她心思,问:“要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
初宁微醺,披着外套在闭目。车里暖风送香,她没吭声。
那就是默认。
冯子扬敛眉,在下一个路口调头,沿原路返回?。
就这么会功夫,马路边已经不见人了。
冯子扬对这边熟,判断这么短的时间内,也飞不到哪儿去,于是他把车子往小路开。
过了会儿,“咦,那个……是他吗?”
车窗被冯子扬按下,风呼啦一下往里头贯,初宁显然不在状态,懵懵懂懂地顺着方向望去。
这是一块生活区,沿路一里全是摆摊儿的小贩,第三家,木圆桌,红塑料凳,老板穿梭其中,忙得极有烟火气。迎璟便坐在最外边那张桌,脚边两个空酒瓶,桌上还有仨。
他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然后偷偷抹了把眼泪,给自个儿打气:“没关系,下次再努力。”
霓虹在这座城市摇曳,漾在男孩儿脸上一波三折。
初宁挪开眼,关了窗,人往椅背一仰。
这一刻,饭局上的?酒劲,仿佛才真正上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要是知道了冯子扬是宁姐的“未婚夫”
……要炸。
——
第二更,谢谢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