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个人聚在芭芭拉的别墅里。大家都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靠椅中或是地上。房中央,在漫不经心的目光包围下,一个据说来自外省城市的女孩,用各种可能的方式在那里摇晃扭动不已。
芭芭拉端坐在一个长毛绒的大扶手椅上:“你不觉得有些拖沓吗?”她边说边向那姑娘投去严厉的目光。
姑娘看了她一眼,转动着自己的肩膀,好像她这样就指向了在场的所有人,并且抱怨他们无动于衷,漫不经心。但是,芭芭拉严厉的目光不接受无言的歉意,那姑娘并没有停止自己那缺乏表现力也缺乏意义的动作,但她开始解开罩衫的扣子。
从这一时刻起,芭芭拉就不再管她了,而是相继把目光转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到这一目光后,大家停止了聊天,把顺从的眼神投向在脱衣服的姑娘。然后,芭芭拉撩起了她的裙子,把手放在双腿之间,再一次用寻衅的目光指向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她认真观察着她的体操运动员们,看他们是否在跟着她的示范做动作。
事情终于开始了,按照懒散但有效的节奏,外省姑娘已经半天一丝不挂了,躺在随便哪个男人的怀里,其他人分散到其他房间里去。可是,芭芭拉却无处不在,异常警觉,十分挑剔。她不能接受客人们成双结对在一起并且躲到角落里。她对扬抱在怀里的年轻女子发起火来:“你要想和他单独相处,就到他家里去。我们这里是社交活动。”她抓起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隔壁的一个房间。
扬注意到一个和善的秃顶小伙子坐在一旁,观察着芭芭拉的举动。他们互相微笑一下。秃顶走过来,扬对他说:“芭芭拉元帅。”
秃顶笑了起来,说:“她是让我们为奥运会决赛做准备的女教练。”
他们一起看着芭芭拉,观察到她的一系列行为:
她在一对正在做爱的男女身边跪下来,用自己的脑袋把他们的脸分开,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了那女子的唇上。那男子对芭芭拉敬重有加,离开了自己女伴的身体,以为芭芭拉要和她单独在一起。芭芭拉把那女子抱在怀中,向她靠近,一直到两个人完全贴在了一起,侧躺在那里。那男人在一旁站着,谦卑且恭敬。不停地拥抱着那女子的芭芭拉,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圆圈。那男子明白这手势是做给他的,但他弄不懂是让他留下来还是让他离开。他小心紧张地观察着那只手越来越有力、越来越不耐烦的动作。芭芭拉终于把自己的嘴唇和那女子的嘴唇分开,高声地表达了她的意愿。那男子点头称是,身体重新滑落到地上,从后面靠近在他和芭芭拉之间不得动弹的女子。
“我们都是芭芭拉的梦中人物,”扬说道。
“是的,”秃顶说,“可是总有点阴错阳差。芭芭拉就像个钟表匠一样,自己要去调挂钟上的指针。”
等芭芭拉成功地让那男子改变了姿势以后,她马上便对刚才还热烈拥抱着的女子失去了兴趣。她站起身,走近蜷缩在客厅一角、神色紧张的一对年轻情侣。他们只是半裸身体,小伙子在尽量用身体掩饰着那姑娘。就像歌剧舞台上的一些小角色张着嘴不发声并胡乱做一些手势制造出一场生动对话一样,这对青年男女也忙做一团让人觉得他们彼此很专注,因为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不引人注目并且避开别人。
芭芭拉看穿了这种把戏,她跪到他们面前,抚摩着他们的头发,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就消失在隔壁房间里,回来的时候有三个赤裸的男人陪着。她又跪在两个情人之间,手抱住小伙子的头,亲吻他。那三个赤裸的男人,在她目光中无言的命令指引下,向那姑娘俯过身去,脱掉了她身上余下的衣裳。
“结束的时候,要开一个会,”秃顶说,“芭芭拉要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大家围成半圆,她站在我们前面,戴上眼镜,对大家做得是好是坏进行分析,表扬那些用功的学生,批评那些懒惰的人。”
两个羞怯的情人终于和别人分享起自己的身体了。芭芭拉把他们撇在那里,向这两个男人走来。她向扬淡淡地笑了一下,走近那个秃顶。几乎与此同时,扬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轻柔地触摸着,是首先脱掉衣服使晚会开场的那个外省姑娘。他心想,芭芭拉这座大钟运转得还不坏。
外省姑娘热忱虔敬地照料着他,但他的目光随时就瞟向房间的另一端,芭芭拉在那里把摩着秃顶的生殖器。他们这两对男女所处情形丝毫不差。两个女人,上半身倾斜着,用同样的动作,在照管着同一样东西,就像俯身照管自己的花圃的两个勤奋的女园丁一样,每一对都只是另一对在镜中映照的形象。两个男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扬看见秃顶的身体因为忍着笑而颤抖。因为他们两个互为一体,就像一物和该物的镜像一样,一个人颤抖时,另一个不可能不同样颤抖。扬转过脸去,不想让正在抚摩他的姑娘感到受了冒犯。但他的镜中形象难以遏止地吸引他。他又朝那边看去,他看到了秃顶因忍住笑而变得眼球突出。他们之间至少通过五倍的心灵感应电流连通在一起。不仅每个人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彼此也都知道对方知道这一点。不久以前他们赐予芭芭拉的那些比喻都回到脑际,并且他们又发现了新的比喻。他们彼此看着,同时又互相避免着彼此的目光,因为他们知道,在此时此地如同在教堂里神甫举起圣餐饼时一样,笑是一种亵渎。可是,当这一比喻掠过他们脑海之时,他们就更想笑了。他们太弱小了。笑过于强大。他们的身体不可遏止地颠荡起来。
芭芭拉看着同伴的脸。秃顶忍了一下,可还是笑了起来。就像猜到了恶之源何在一样,芭芭拉朝扬转过脸来。恰在此时,外省姑娘悄声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可是芭芭拉已经来到他身边,咬牙切齿地说:“别跟我来帕塞尔葬礼上那一套!”
“别生气,”扬说道;他笑了起来,泪流满面。
她请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