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为儿?子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宝珊搂住他?发抖的小身板,轻声安抚道:“想哭就哭吧,娘陪着?你。”

小家伙揉了揉发肿的眼睛,委屈巴巴道:“打坏人,打坏人...呜呜呜爹爹...”

此时,陆喻舟被人抬进卧房,由太医院院首和两名太医进行着?伤口的消炎缝合。为了不打扰太医诊治,宝珊将其?余人全都?带了出来。

缃国公让人取来封存十?三年的烟杆,蹲在门口抽起来,满目忧愁,又心有愧疚。

宝珊抱着?阿笙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拒绝外人的打扰,想要?一心安抚孩子,可?目光一直落在紧闭的窗棂上。

慕、邵两家人赶来时,太医已经为陆喻舟包扎完伤口,正在叮嘱宝珊如何用?药。

陆喻舟失血过多,处于昏迷中,院首也预测不出他?何时能够醒来,只说他?暂无?性命之忧,但?伤口一旦溃烂,病情就会?加重。

送走太医,宝珊沉住气,让人扶缃国公回房休息,又嘱托舅舅邵成?熹盯紧赵薛岚的案子,之后合上房门,阻挡了世间一切喧嚣。

来到拔步床前,宝珊握住男人的手,忍着?泪意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喻舟曾说,他?什么也不怕,唯独怕她提出和离。宝珊坐在绣墩上,吻了一下他?的指尖,红着?眼眶道:“你对我和阿笙这么好,我又不是没有心,怎会?同你和离啊。子均,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阿笙还等着?你陪他?长大,我还等着?你陪我变老。”

床上的男人毫无?反应,面无?血色,平日?里温热的手掌变得冰凉异常。

“咯吱。”

阿笙推开门跑进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没有喊疼,爬起来跑到床边,抹了一下眼角,自顾自道:“要?坚强。”

见?状,宝珊闭闭眼,逼退了涌来的泪水。连儿?子都?知道这种时候要?坚强,更何况是她。

碰了碰爹爹的面颊,阿笙缩回手,生怕把爹爹碰坏了。他?挺着?肚子走远,爬上软塌,闷声坐着?,想要?一直陪着?爹爹。

宝珊冲他?招手,“阿笙过来。”

阿笙又爬下榻,趴在娘亲腿上,盯着?闭眼的爹爹,“娘,爹爹明早能醒吗?”

宝珊拍着?儿?子的后背,微微翘楚,“爹爹说他?累了,想要?多睡会?儿?,咱们有些耐心,慢慢等他?醒来好吗?”

“嗯!”阿笙握住腰间的香囊,绷紧小拳头。

冷宫。

锁链的擦地声频频响起,赵薛岚被侍卫推进冷宫的一间屋子。

“老实呆着?!”

任谁都?瞧得出,这位昔日?横行霸道的帝姬再无?出头之日?。

赵薛岚怒目道:“让我见?官家,我要?见?官家!”

“省省吧!”侍卫就差泼她一脸冷水让她清醒了,官家会?见?一个疯婆娘?怕是除了太子殿下,没人再来问津了。

可?出乎意料,没一会?儿?牢房就迎来了一位稀客。

九皇子赵澈。

掏出御赐金牌,赵澈命令侍卫退下。

侍卫表面打哈哈,走出牢狱后立马跑到东宫禀告。

阴暗的室内,赵澈绕着?赵薛岚走了一圈,调笑道:“姑姑挺适合这身囚衣。”

对于赵澈落井下石的举动,赵薛岚并?不惊诧,自己害了他?的母妃,换谁能忍下这口气。

“阿澈,姑侄一场,有些箴言,姑姑还是现在告诉你为好,免得日?后没了机会?。”赵薛岚无?畏地靠在石墙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执掌皇城司,会?让你失去人性,失去朋友和挚爱,变成?当权者的屠刀。说白了,即便你权力再大,也只会?成?为官家的一条狗,随时有被遗弃的可?能。”

这是她的血泪教训,并?不是拿来吓唬少年的说辞。

赵澈拔出佩刀,在地上刮了两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那条被遗弃的狗,说的不就是姑姑自己么。”

赵薛岚不怒反笑,“以后也会?是你。”

赵澈抬起桃花眼,森森一笑,“可?惜姑姑看不到了。”

说罢扬起刀,刀片在壁挂的灯火下闪烁着?银芒,刺痛了赵薛岚的眼睛。

赵澈毫不犹豫地刮破了赵薛岚的双眼。

一声惨叫回荡在牢狱中,赵澈掏出锦帕擦拭刀片,略过捂住眼睛蹲在地上的女人,大步走出冷宫。

其?余把守的侍卫拦下他?,个个满脸焦灼,明越帝姬在冷宫出事,让他?们如何向官家和太子交代......

“怎么?”赵澈眸光淡漠,固执阴郁,没有半分愧疚。

执掌皇城司的九皇子今非昔比,侍卫们不敢与之正面冲突,只盼着?太子能快些到来,可?直到赵澈的身影消失在刑部?,也未等来太子。

消息很快传开,官家让人叫来赵澈,训斥了几句,哪知赵澈不为所动。

官家发现,赵澈并?不如赵薛岚好掌控,不免恼火,情急之下止不住地咳嗽,“太子那边,你自己去处理,别再让朕听见?这些乌烟瘴气的事了。”

倏然,一口腥甜涌来,官家以锦帕掩口。

雪白的帕子被鲜血染红,官家靠在床柱上,大口大口呼吸。

看着?脸色苍白的官家,赵澈觉得他?已临近风残烛年。昔日?威严暴戾的皇帝,被恶疾缠身,不复英武之姿。

悲凉吗?

赵澈并?不想探究官家的心理,“可?要?儿?臣召唤御医?”

官家撇了锦帕,“不必。”

身体?日?渐消瘦,精神萎靡不振,伴着?咳血和失眠,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御医根本不敢讲实情,召唤他?们过来等同于给自己添堵,“你寻个时机,带朕出宫一趟。”

“去作何?”

官家捂住胸口,虚弱道:“再见?邵婉一次。”

对一个人到底有多执念,才会?一直揪着?对方不放。赵澈并?不感动于官家对邵婉的感情,觉得那是一厢情愿和强取豪夺,但?看他?大限将至,动了恻隐之心,“好,儿?臣来安排,但?父皇要?向儿?臣保证,不去破坏慕先生和邵夫人的姻缘。”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还哪有力气去破坏,官家望着?半启的窗棂,自嘲地笑笑,“不用?你提醒,朕只是想远远看着?她。”

在病痛面前,所有的勾心斗角都?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徒劳,官家自认一生机关算尽,老了还想拿捏太子一下,扶起了九皇子,可?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返璞归真,他?想通了,与其?将生命的尽头结束在宫中,不如结束在闲适的田园。那是慕时清想要?给邵婉的生活,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只是年轻时重权,没舍得抛却一切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与官家达成?一致,赵澈走出寝宫,去往东宫。兄弟二人屏退侍从?,相视而谈,旁人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却见?赵澈离开东宫时,嘴角带笑。

大仇得报,赵澈也忽然觉得权力于他?而言,没什么劲头,如今孤身一人,去哪儿?都?一样。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入深秋。

这日?,嵈儿?端着?瓷盅走进卧房,对守在床榻前的宝珊道:“公爷让人给姑爷和小姐熬了参汤,特意交代奴婢提醒小姐,别只顾着?照顾姑爷,也要?多补补自己的身子。”

宝珊放下绣棚,看了一眼昏迷的男人,扯扯嘴角,“不知初冬前,他?能醒过来么。”

“吉人自有天相。”嵈儿?倒了两碗参汤,递到宝珊手边,“小姐别忘了自己也服用?一碗。”

“嗯,你去休息吧。”接过一碗汤,宝珊执起勺子搅了几下,浅抿一口,俯身靠近陆喻舟的唇,将参汤一点点渡进男人口中。

喂完参汤,宝珊端来水盆,拧干湿帕,替陆喻舟擦拭身子。当擦拭到额头时,宝珊靠近他?耳畔,柔声问道:“你都?睡了四十?日?了,还没睡饱吗?再有三日?,霆哥儿?就要?上私塾了,还等着?你这个大伯为他?开笔礼,来得及吗,子均?”

指尖轻点他?眉心,宝珊弯唇,“要?是来不及,就要?让你那糊涂二弟亲自去了,到时候惹了笑话,爹爹又要?大发雷霆。”

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宝珊早已习惯,也知道他?是听得见?的。

即便是伤了心口,也不该出现长期昏迷的情况,连太医院院首都?解不开这等“疑难杂症”。

因为陆喻舟一直醒不过来,宝珊寝食难安,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够了就会?醒过来的。

替他?擦拭完全身,宝珊取来牙筒和木齿,轻柔细致为他?清洁牙齿,“阿笙最近跟着?爹爹习武,进步很快,爹爹说,阿笙是习武的料子,加以历练,以后能当上将军。”

说到这儿?,女子淡淡一笑,“小胖子要?是习武,说不定能瘦下来,就看他?肯不肯吃苦。”

之后,她又端来木桶,替男人洗头发。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这样重复着?相同的事,把陆喻舟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邋遢之相,还整日?同他?讲话,絮叨着?家常琐事。

宝珊发现,自己对陆喻舟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并?乐此不疲。

旁人看在眼里,将对她的敬重刻在心中。

昨日?晚膳时,三公子带着?妻子过来,当着?仆人的面,跪在地上求宝珊原谅他?昔日?的轻浮。

宝珊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奚落,而是告诉他?珍惜眼前人,好自为之。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归于和好如初,但?宝珊不会?再隐忍委屈,该讨好时讨好,该翻脸时翻脸。

在她看来,睚眦必报和有仇必报不同,很多时候,她选择后者。

记得嵈儿?的叮嘱,宝珊捧起参汤小口抿起来,感觉味道怪怪的,等躺在陆喻舟身旁准备入睡时,忽然感觉胃部?不适,干呕了几下。

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服用?后才缓释过来。她没有多心,只当是焦虑所致,可?次日?接连的干呕,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陆喻舟,没有去留意自己的身子,此刻想来,才惊觉上个月没有来月事。一抹欣喜划过心头,但?因为日?子太短,无?法确定是否是喜脉,只能暂压喜悦,默默数着?日?子。

傍晚,宝珊带着?儿?子回到卧房。阿笙先去探望了沉睡的爹爹,随后走出来,端起一碗奶露喝起来。

替儿?子解开脖领的脖子,宝珊拎过药箱,替擦换药,“告诉娘,伤口还痒吗?”

阿笙摇头。

宝珊翘起嘴角,“痒也不能挠。”

“嗯。”

吃完一碗奶露,小家伙跳下绣墩,拎着?布老虎来到床边,“爹爹怎么还不醒呀?”

他?都?会?扎标准的马步了,却不能显摆给爹爹看。

宝珊走过来,拍拍儿?子的后背,“娘有话问你。”

阿笙抱住她的腿,仰头看着?她。

将儿?子抱坐在床边,宝珊问道:“阿笙想要?弟弟妹妹吗?”

“想!”阿笙看向她的肚子,懵懂地问道:“娘亲有小妹妹了?”

宝珊失笑,捏捏他?的脸蛋,“也可?能是小弟弟。”

阿笙露出腼腆的笑,他?要?做哥哥了。

小胖手捂住娘亲的肚子,阿笙好奇地问:“他?们多久能出来陪我玩?”

他?们?

宝珊哭笑不得,搂了儿?子一下,“还早,你陪爹娘一起等。”

“唔。”阿笙握住腰间装着?沙子的荷包,倔强道,“我是哥哥,会?保护好他?们的。”

宝珊眼眶酸涩,搂紧他?,“好,娘相信你。”

在母子相拥的间隙,躺在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

陆喻舟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漆黑一片,有座孤坟,一个少年跪在坟前,任谁来劝说都?没有离开。

那个少年阴鸷冷漠,眼底无?光,似与世间形成?了隔阂。他?告诉自己,从?此要?为自己而活,不被任何人影响情绪,因为除了母亲,没有人值得他?去花费心思。

一次长达十?年的孤独之旅,让他?无?坚不摧,也薄凉寡情,直到一抹月光映在眼帘,他?才停下脚步。

月光为幕,一对母子从?银河漫步而来,周身萦绕着?柔和的光,他?们是母亲送给他?的“明月光”。

“宝珊,阿笙......”

细若蚊呐的声音溢出檀口,他?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以及孩童稚嫩的声音。

“爹爹醒啦!”

心门被一道曙光冲破,母亲站在云端冲他?温柔浅笑,告诉他?该放下过往了。

当母亲的身影消失时,万丈晨曦扑面而来,包拢住他?的全身。

一道轻柔女声随之传来,拂过他?的心田。

“子均醒醒。”

当陆喻舟睁开眼帘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入漆黑的眼底,他?们眼底清澈,容颜恬静,正关切地凝着?他?。

陆喻舟缓缓抬起手,握住向他?伸过来的两只手,一只手纤细柔软,另一只手肉肉嘟嘟。

得知儿?子醒来,缃国公哼哧哼哧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子均!”

看向站在门口大喘气的父亲,陆喻舟恍如隔世,声音飘渺,似变回十?年前的自己,对父亲道:“儿?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宝宝了,阿笙要当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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