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就在?缃国公府门?前僵持不下时,一抹红衣身影避开隐卫的监视,来到?梅织苑的西厢前,叩了叩门?扉。

“咯吱。”

丫鬟香意拉开门?,探出脑袋,“李妈妈?”

门?外?空无一人,香意挠挠头?,刚要回屋,眼前忽然?闪现一抹红影,旋即脖颈一疼,倒在?地?上。

邵修将人提溜起来,迈进门?槛,反脚带上门?。

因有廊沿做掩护,隐卫并未发现异常。

厢房内,宝珊正在?小憩,陡然?听见砰的一声,睁眼时被?眼前的男人吓了一跳。

邵修跨前一步,捂住她的嘴。

“唔唔......”

“别动。”拉开些距离,邵修仔细端详宝珊的面容,吓唬道,“我是劫匪,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掳走?。”

小姑娘果然?一动不动了。

面前的女子冰肌玉骨,美得如一朵隽丽的睡莲,又如寒风中?绽放的玉兰,清新脱俗。

难怪让陆喻舟不能自已。

邵修取出锦帕,团成球,“先说好了,我松开你,你不准喊人。”

斜睨他另一只手里的布团,宝珊猜到?他的意图。对方貌若潘安,但指腹布满老茧,肯定是个练家子,没办法硬碰硬。宝珊深谙危险时不能自行慌乱的道理?,乖乖点?头?,“嗯。”

邵修慢慢松开她,扯了一把椅子坐下,“我呢,受太子之托,前来带你离开。”

宝珊已听说了慕夭和太子的事,没有表现出诧异,“慕姐姐在?东宫?”

邵修明知故问道:“哪个慕姐姐?”

宝珊摇摇头?,怕泄露慕夭和太子的私密,快速岔开话题,“你要如何带我离开?”

还挺上道。

邵修眯了眯细长?的眼,初次见面,不先询问他的身份,直接问他如何离开,是觉得他没有攻击性,还是长?相太老实?

不禁对自己的容貌产生怀疑,邵修抬手摸着下巴,“这么信我,不怕我拐跑你?”

宝珊站起身,走?到?桌边,为他斟了一杯茶,“阁下能避开隐卫潜入我的屋子,是有过人的本事,这么大本事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就属浪费。观阁下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并非大恶之徒,我也是凭着赌一把的心态跟阁下谈事情。”

小姑娘十五六岁,能有这份冷静和修态已是不易,难怪能从众多婢女中?脱颖,得到?陆喻舟的另眼相待。

邵修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放在?桌上,“怕你下毒。”

宝珊也不恼,坐在?一侧,“现在?能说你的计划了吗?”

怕陆喻舟带人回来,宝珊语气有点?催促的意思,可显然?对方是个慢性子。

毡毯上的香意有要醒来的趋势,被?邵修补了一掌,彻底晕厥。桌子底下正在?玩布偶的小黄狗爬出来,嗅了两下,转身朝邵修吠叫起来。

“汪汪汪!”

宝珊赶忙抱起小黄狗,往它?嘴里丢了一块肉干。

小黄狗咀嚼起来,忘记了地?上躺着的香意......

邵修吟笑,嘴上说着怕她下毒,手却执起茶盏,放在?唇边浅抿,“你还是问问我是谁,免得不放心。”

只关心离开的宝珊不走?心地?问道:“侠士怎么称呼?”

闻言,邵修差点?喷了,不过听着还挺舒心的。

“行,那我就当一天的侠士。”他又为自己添了一盏茶,“鄙姓邵,单名一个修字。”

汴京四公子之一、人称笑面狐狸的小将军邵修!

宝珊张了张嘴,有点?惊讶太子竟然?让此人来帮自己解围。

小将军邵修七岁成名,随军出征不下十次,在?禁军中?威名赫赫,却因毒打了皇城司的人,被?官家罚在?府中?面壁思过。

怎么偷跑出来了......

听慕夭说,他跟太子交往甚密,而太子又跟陆喻舟是好友,按理?说,太子不会插手朋友的私事......也不知慕夭是如何办到?的。

“原来是小将军,失敬。”宝珊颔首,优美的天鹅颈微微下弯。

邵修抬下手,“既然?你信我,那咱们长?话短说,明晚戌时三刻,缃国公父子会入宫赴宴,我会在?亥时一刻来接你,你就等?在?屋里,不要乱走?。”

“有劳了。”宝珊有点?雀跃,不自觉揉了揉小黄狗的肚皮。

小黄狗扒拉着她腰间的流苏,完全不懂主人在?谋划什么。

邵修也伸手,撸了撸狗头?,起身告辞,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窗前,宝珊收回视线,暗叹邵家人的身手。

离开梅织苑,邵修绕过整座宅子,靠在?前院的巷口,看着被?打趴下的邵霁和扈从们,啧一声,装模作样地?向路人询问情况,笑呵呵走?上前,拱手道:“家弟不懂事,插手了贵府的家务事,邵某这就带他回去严加管教。”

刚刚的打斗声惊扰了邻里,周遭全是议论声,缃国公有些不耐烦,甩袖道:“慢走?不送。”

邵修好脾气地?躬身行礼,“多谢国公高抬贵手。”

随即看向双手拢在?衣袂里的陆喻舟,笑意不减,“让陆相见笑了。”

看着邵修这张雌雄莫辨的脸,陆喻舟淡淡道:“若没记错,小将军现在?该禁足在?府中?。”

邵修笑笑,“这不是馋酒,偷跑出来了么,谁料家弟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望陆相当没瞧见邵某,就此谢过。”

天色已晚,陆喻舟也懒得再与他们兄弟周旋,敬告邵霁道:“再有下次,邵大将军的面子也保不住你。”

邵霁吐口血水,扶着兄长?的腿站起身,“小爷还会再来的!”

小郎君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的倔强与生俱来,认定什么就会去争取,不撞南墙不回头?。

“行了。”邵修强行按按弟弟的头?,算是给陆喻舟道了歉。

兄弟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邵霁忿忿抱怨着兄长?的不作为,“陆喻舟强抢民?女,大哥怎么无动于?衷?!”

“是侍女。”

“都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邵修将那会儿揉成团的锦帕递过去,“擦擦。”

小郎君赌气不接,邵修也不强逼,勾唇笑道:“那女子签了卖身契,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多管什么闲事。”

“我受慕夭之托。”

邵修拍拍他的后脑勺,没再搭茬,其实,太子的信函里只提了让他来缃国公府打听情况,没有让他“拐”走?宝珊,但他先入为主地?听了弟弟对陆喻舟的控诉,才会在?见到?宝珊时说自己是受太子之托,带她走?的。

这样一来,人也救了,情也还了,还能保护弟弟,一举三得,至于?得罪陆喻舟的事,只好让太子自己解决了,谁让他为了美色,非要掺和别人一脚。唇畔扬起的角度越来越大,邵修好心情地?勾住弟弟肩膀,“走?,陪哥喝酒去。”

*

从前院回来,陆喻舟直接去了宝珊的厢房,进屋时,香意已经醒了,正揉着侧颈发呆,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一见世子爷进来,赶忙迎过去。

陆喻舟面色温淡,“这里不用你伺候。”

香意心里高兴,为两人合上门?,心想今晚世子在?这里歇下,明儿姑娘就成了真正的通房。

屋里屋外?的人心情各异。

为了不露马脚,宝珊想着还是尽量顺着他,等?明日一早就不会再见他了。

陆喻舟走?到?面盆架前,挽起袖子,“邵霁带不走?你,别对他抱希望。”

宝珊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服侍他净手、擦手,又将一种?无香料的膏脂涂抹在?他的手背上。姑娘垂着眼帘,用指尖轻轻涂抹开膏脂。

感受到?手背上的触感,陆喻舟抬起她的脸,看着被?烛火笼罩出一层柔光的娇靥,不自觉吞咽了下,哑着嗓子道:“安心留在?我身边,嗯?”

被?迫仰着头?,宝珊半耷着眼皮看他,“主子不生气吗?”

为何不冲她发火?若是搁在?别的公子身子,怕是早将她打个半死了。

陆喻舟摩挲着她的耳垂,情绪没有半分波澜,“一个邵霁就能气到?我失态,那我早就暴毙在?朝堂之中?了。”

身处权势的旋涡中?,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已练就了海纳百川的胸襟和气度。

宝珊想问的不是邵霁,邵霁只是在?履行对慕夭的承诺,说到?底,间接的始作俑者是她,“那主子生奴婢的气吗?”

“谈不上。”陆喻舟的手来到?她的后背上,稍一用力,将人儿按进怀中?。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抱着她,能解烦与忧。

宝珊忍着剧烈的心跳,没有推开他,可绣墩底下的小黄狗不乐意了,冲着男人露出尖利的牙齿。

陆喻舟轻轻踢开咬他衣裾的狗子,打横抱起宝珊走?向卧房,意图明显。

小黄狗还咬着男人的衣裾,四肢爪都在?用力,被?拖出好几步。

快到?隔扇时,陆喻舟放下宝珊,用靴尖踢了小黄狗几下,力道很轻。

狗子发出了“嗯”的长?音,似乎很生气。

陆喻舟觉得好笑,“还养出感情了,知道护主了。”

“汪!”

陆喻舟脱下外?衫,扔在?小黄狗身上,拉着宝珊走?进卧房,砰的合上门?。

一脸懵逼的小狗子在?隔扇外?徘徊,抬起前爪扒拉起门?框,可里面被?男人上了栓,任它?怎么扒拉也无济于?事。

隔扇内,沉香味浓,是配合陆喻舟的喜好所燃,宝珊并不喜欢,她宁愿闻闻屋外?的花香。

陆喻舟坐在?美人椅上,扯了扯前襟,“过来。”

今晚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宝珊知道避无可避,沉着气走?过去,没等?他要求,扭腰坐在?他腿上。

美人投怀送抱,杀伤力不小,陆喻舟靠坐下,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宝珊愣着不动,双手规规矩矩的叠在?一起,对着紧闭的隔扇发呆。

明日会是忐忑的一天,无论能否成功离开,都会彻底激怒这个男人吧。

但转念一想,她只是他的一场风花雪月,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他遗忘,经年之后,相忘于?红尘。

很多女子会抱怨丈夫不解风情,可陆喻舟倒觉得坐在?腿上的小女人才是最?不解风情的,像个木头?桩,不懂讨人欢喜。

“想什么呢?”陆喻舟扯了一下她的裙带,把人抱进怀里,炙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额头?。

宝珊僵硬的窝在?他双臂之间,摇摇头?,“奴婢什么也没想。”

“私下里,不必再用奴婢。”

宝珊愣住,早在?进府前,养母就开始教她怎么做好一个仆人,怎样能讨得主子欢心。

见她不讲话,陆喻舟掐住她的下巴,俯身慢慢去吻她。

那会儿在?马车上,他似乎想要撬开她的牙关......宝珊避开,寻不到?拒绝的理?由,剪眸泛着抗拒。

男人漆黑的眸子微敛,没有表现出来,又偏头?去捕捉那两片红润,可小姑娘左右偏头?,就是不给亲。

见她不配合,沉了脸色,“矫情什么?”

云雨都共赴了,亲一下都不行?

宝珊坐起身,拢了一下散开的衣襟,冰肌泛起淡淡的粉,为了明日不被?困在?房中?,她跪坐起来,俯身搂住他的脖子,“其他...都行。”

这个要求让原本就沉了气的男人发笑,一翻身将她压在?美人椅上。

宝珊歪头?看着映上树影的支摘窗,慢慢揽住男人的背。

倏然?,窗外?传来李妈妈的声音:“世子,慕先生和邵大将军过来了,公爷让你过去水榭那边。”

邵大将军哪里是爱串门?的人,定是抹不开脸面,让慕先生陪着过来替邵霁赔罪。

两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怠慢不得,

陆喻舟烦躁地?站起身,斜睨一眼衣衫凌乱的姑娘,漠着脸走?到?窗前,“知道了。”

李妈妈退开后,他推开窗子抚平燥热,外?面的花香袭入鼻端,却不及宝珊身上的清香让他舒心。

“要怎样,你才能死心塌地?跟着我?”

这是他的妥协,为数不多的妥协。

精锐如他,怎会看不出宝珊的异心,可她越这样,他越想征服她,让她服服帖帖、温柔似水。

宝珊系好盘扣,轻柔道:“主子快过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听听,多善解人意。

陆喻舟胸口发堵,整理?好衣冠大步走?了出去。

花园,水榭。

要说慕时清是缃国公府的稀客,邵大将军就更是稀客了,若非邵霁惹怒了缃国公父子,邵大将军连军营都不会走?出来一步。

值得一提的是,邵大将军和慕时清的交情,是通过邵家失踪的小姐建立起来的,当年,邵大将军都把慕时清当作准妹夫了,谁曾想,出了那件事......

陆喻舟进来时,三人正在?畅聊着,根本看不出不愉快,说来,缃国公也不会跟一个晚辈置气,失了长?辈的风度。

“老师。”

“将军。”

陆喻舟先后打了招呼,坐在?父亲身侧。

慕时清含笑点?点?头?,看向邵大将军,打趣道:“我的弟子与大公子相比,哪个更优异?”

邵大将军嗔一眼,“你让我对副宰相指指点?点??”

一旁的缃国公捋捋胡子,朗声道:“既在?家里,子均是晚辈,邵老弟来评价一下晚辈未尝不可啊。”

两人年轻时同是武将,年纪相差不大,时常被?人比较,而他们的长?子同是汴京四公子,也时常被?人比较。

邵大将军哼一声,“都很优异,不分伯仲。”

慕时清笑道:“怎么听着,话里还带着气儿呢?”

相比与头?发花白的邵大将军,慕时清不过三旬有六,但两人是同辈,开个玩笑无可厚非。虽说两人有共同的疼痛点?,可那个女子已失踪十六年,再大的悲伤也只能化为无奈和侥幸掩埋在?心底,等?待随时的暴发,但在?暴发前,谁也不会一直处于?沉闷中?,因为有日光的地?方,悲伤的种?子无法疯狂生长?。

邵大将军借机道:“我是看不出子均和犬子谁更优异,但你看出来了。”

“此话怎讲?”

“如若不然?,你当年为何收了子均为徒,而将犬子拒之门?外??”

慕时清眼中?笑意不减,拿手隔空点?点?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年之所以不收邵修为徒,是因为邵修跟他姑姑的左眼尾处都有一颗泪痣,见到?邵修,会想起故人。

几人说说笑笑,子时一刻,客人起身告辞。因天色已晚,缃国公和邵大将军争取着要留慕时清小住,慕时清选择住在?国公府。

邵大将军用拳头?轻砸慕时清肩头?,笑骂一句,转身之际却酸了眼眶。

他不去邵府居住,是怕睹物思人吧。在?官家轰轰烈烈追求妹妹时,慕时清用一种?默默守候的方式等?在?妹妹身后,只要妹妹回头?,就能看见他。

作为兄长?,他无法替妹妹做选择,也无法解读妹妹内心的真实想法,直到?现在?,他也不知妹妹心里爱的男人是哪一个......

但从心里而言,他希望是慕时清。

世间有一弯明月,永远与行路的姑娘为伴,可行路的姑娘不见了,皎月从此孤单的悬挂天边,俯瞰世间万物,依然?温柔,却黯淡了。

缃国公本来要给慕时清安排在?客院,但客院那边正在?栽植草木,院里全是浮尘,不宜居住,陆喻舟便带着慕时清回了梅织苑,住进东厢房。

宝珊听说东厢住进客人,让香意去打听了情况,得知是上次为自己解围的慕先生,心情有些复杂,她还没有还他的看诊钱。

今夜月光旖旎,草木竞秀,师徒二人坐在?庭院的石桌前闲聊,慕时清转动手中?折扇,斜瞥一眼躲在?窗缝前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听说你金屋藏娇,可有此事?”

陆喻舟递出茶点?,没承认也没否认,“先生还要继续游历吗?”

自从入了师门?,他时常站在?城门?口送别恩师、迎接恩师,他的恩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没有一个栖息之地?。

“闲云野鹤,不去游历还能作甚?”慕时清执盏,盯着飘浮的茶叶,玩笑道,“等?你致仕,咱们可以一起。”

陆喻舟淡淡笑开,“先生不打算成亲了?”

三十有六的人还未成亲,急坏了身为长?兄的慕宰相,慕时清这次回来,慕宰相劝了好些次,还托亲朋好友一块劝,甚至拜托到?了陆喻舟头?上。

慕时清饮啜口茶,细细品着茶香,“成亲。”

陆喻舟一愣,却听他道:“等?我找到?她,就立马回来成亲,到?时候,你来给我当傧相。”

那个她,陆喻舟自然?知道是谁。

庭院陷入静默,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与恩师喝完一壶茶,陆喻舟径自回了正房,像是存了心气儿,没有搭理?宝珊。

宝珊松口气,掏出纸笔写下欠条,让香意下次递给慕时清。

香意不明所以,“奴婢现在?就拿给慕先生吧。”

东西厢房不过几步远,为何要下次再拿给慕先生?

宝珊用蘸了墨的笔尖点?了一下香意的鼻头?,“别问那么多。”

刚还跟世子不欢而散,香意都替她捏把汗,怕她失宠,她倒没事人似的,“姑娘看着心情很好。”

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宝珊莞尔一笑,人比花娇。

明儿就能离开这里,心情能差么?

大内,东宫。

慕夭站在?寝宫门?前仰望墨空,弯弯的眼眸映入星辰。

内侍走?到?她身后,笑眯眯道:“慕大小姐,请随咱家去客房休息吧。”

内寝的珠帘内黑漆漆的,想是太子已经睡下,慕夭点?点?头?,捻手捻脚来到?桌前,捧起还未喝完的燕窝粥,刚要随内侍离开,却听珠帘内传出一道声音:“让她住在?对面。”

一座寝殿分东西卧房,西卧已经空置,内侍踟躇了下,引着慕夭去往西卧。

慕夭捧着燕窝粥没动,“不是去客房吗?”

内侍扬扬下巴,“殿下的意思,姑娘就别为难咱家了,也别去打扰殿下了。”

人在?屋檐下,又有事求对方,慕夭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东西卧的装潢和摆设几乎一模一样,慕夭躺在?金丝楠木大床上有种?跟赵祎躺在?一块的错觉,她用被?子捂住自己,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那晚的凌乱场景,令她呼吸不畅,又掀开了被?子,趴在?枕头?上蹬了蹬腿。

半个时辰后,帷幔被?人从外?面挑开,一抹身影出现在?床边。

慕夭不认床,到?哪里都能快速入眠,这会儿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赵祎在?床边坐了多久。

皎洁的月光照在?帷幔上,显得柔和暖融,慕夭梦呓着,听不清在?说什么。

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听清,赵祎伸手,想拨开挡在?她脸颊的发丝,却迟迟没有动作,最?后收了回来。当初误入他马车的人是她,求他缠绵的人是她,打扰他生活的人是她,拒绝他的人还是她,可为何就是忽视不了她呢?

替乱蹬被?子的姑娘掖好被?角,赵祎费力站起身,坐回轮椅,自己摇着回了东卧。

伺候在?外?殿的内侍全程低着头?,心思百转千回,殿下总是拒绝议亲,是为了慕夭吗?

翌日天蒙蒙亮,慕夭闻到?一股饭香,揉着眼睛爬起来,光着脚就往外?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脚步被?肚里的馋虫左右着。

圆桌前,赵祎照常食用早膳,忽然?瞥见西卧走?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丫头?,小丫头?皮肤白嫩,穿着里衣,赤着脚走?来。

内侍瞪大眼,晃了下拂尘,“慕大小姐当这里是宰相府了?”

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扰到?,慕夭激灵一下,看向桌前的赵祎,又看看站在?赵祎身边的内侍,再低头?看看自己,“嗷”一声转身跑开。

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赵祎夹起菜送入口中?,像是没瞧见刚刚的一幕,可眼尖的内侍发现,喜怒不言于?表的太子殿下红了耳尖。

早朝后,赵祎拦下陆喻舟,问道:“昨晚邵小郎君去你府上闹事了?”

陆喻舟“嗯”了一声,示意内侍退开,自己推着赵祎走?在?林荫小路上。

赵祎狭眸微转,又问:“邵修跟过去了吗?”

昨日的假象是,邵修偷溜出府与人喝酒,回来的途中?听说邵霁去缃国公府闹市,特意绕道过来替弟弟赔不是。

陆喻舟没有起疑,推着赵祎走?进东宫,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一进门?,就与站在?门?口的慕夭遇见。

慕夭跑过来,对着陆喻舟哼哼两声,又眯了眯眼,装出超凶的样子。

陆喻舟当她在?耍宝,推着赵祎进了书房,两人聊了一会儿,陆喻舟起身告辞,走?出书房时,又被?慕夭拦下了。

慕夭气势汹汹地?问:“你昨晚欺负宝珊了吗?”

面对鼓着腮的小辣椒,陆喻舟面色无异,“我的私事,需要告诉你?”

慕夭眯眼掐腰,一副要跟他对着干的架势,“你的私事我不管,宝珊的私事我管定了。”

两人何时成了手帕交?

懒得与她计较,陆喻舟走?向门?口。

慕夭追上两步,对着他的背影隔空勾了两拳,在?陆喻舟转眸之际,撒丫子跑开了,生怕对方报复回来。

陆喻舟走?出月亮门?时,与走?来的邵修打个照面。

一袭红衣的邵修懒懒拱手,细长?眉眼含笑,“陆相巧啊,也来找太子?”

很多人都不愿跟邵修的狐狸眸对视,因为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永远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陆喻舟稍稍颔首,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邵修搓搓下巴,走?进太子书房,还以为慕夭会在?,可书房里只有太子一人。

将自己的计划讲出来后,赵祎毛笔搭在?笔枕上,“我只是叫你去打听消息,你要把人带出来,激怒了陆喻舟,自己负责。”

“殿下的意思是,”邵修靠在?书案上,“带走?那个叫宝珊的丫头?,陆喻舟会发火?”

赵祎双肘杵在?桌面上,“要赌一次吗?”

赌陆喻舟会不会发火?

邵修挑眉,“赌注是什么?”

“你若输了,你让邵霁离慕夭远一点?。若赢了,条件随意提。”

哦豁,真够豪气的,邵修笑笑,“成啊。”

亥时一刻。

宝珊抱着小黄狗坐在?窗前,垂着眼将重重心事掩藏的很好。

香意晕倒时,邵修拍拍手掌,扔给宝珊一套大将军府的侍女服。

与缃国公府浅绿色袒领侍女服不同,大将军府的是浅白色的齐胸襦裙。

换好衣裙后,宝珊披了一件深色斗篷,把小黄狗和包袱裹进斗篷里,随邵修走?出房门?。

夜色浓郁,为两人做了最?好的遮挡。

邵修是放倒了几名隐卫后潜入的梅织苑,这会儿隐卫们还未醒来,这也方便他们离开。

因陆喻舟喜静,梅织苑离二进院较偏,一墙之外?就是后巷,邵修半蹲在?地?上,让宝珊踩着他翻上墙头?。

形势所迫,宝珊没有扭捏,把小黄狗塞进包袱,又将包袱系在?胸前,踩着邵修的腿慢慢站起来,双手撑在?墙头?上。

邵修护着她,“手臂用力,别怕,摔下来有我接着。”

宝珊点?点?头?,刚要向上撑起,脚底一松,整个人坠了下去。

适才的一刹那,一道飘逸身影逼近二人,打得邵修措手不及。

为了接住宝珊,邵修生生挨了对方一下。

陡然?出现的慕时清摇开折扇,以扇面扫向邵修的眉眼,迫使邵修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慕时清揽住宝珊,将人带到?自己这边,扼住了脖颈。

“慕先生,是我。”情急之下,宝珊指指额头?,“你还记得吗?”

慕时清斜睨宝珊一眼,看向不远处的邵修,“给你解释的机会。”

邵修叹息,谁能想到?中?途杀出个他呢,“慕先生,晚辈有礼了。”

慕时清当然?认识眼前的男子,挑眉问道:“半柱香时间给我一个解释。”

这位先生可不是好糊弄的,邵修刚要开口解释,被?宝珊抢了先。

随后,宝珊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讲了一遍,语气轻柔,不带情绪,但字字敲进慕时清的心里。

不知为何,见到?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慕时清思忖了片刻,忽然?松开了她。

邵修和宝珊两人摸不清这位贵客是怎么想的,但不能硬碰硬,毕竟还在?缃国公的府上。

然?而,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慕时清合上折扇,轻描淡写地?道了句:“你们走?吧。”

“……”

当宝珊坐在?墙头?准备跳到?后巷时,忽然?回眸看向站在?槐树下的男人,“先生为何要帮我?”

慕时清浅浅而笑,“不知道。”

看见她,就是想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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