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都此刻的欢声笑语不同,雁都未打烊的朱颜里,却坐着一个发呆的苓胡,明明满满没来之前的日子她过了那么久,可她来了这短短数月又离开,苓胡却不习惯了。
见铺子里没客人,苓胡干脆关了铺子,往朱颜作坊走去,作坊此刻看上去漆黑一片,只因外面的院子和房间平日里都用来制脂粉,到了夜里下工后便一盏灯也没有。
但烈火宫的各位却知道,这院子只要往里走到底,推开一扇移门,把墙上的机关转到相应的位置,就会来到另一个世界———孟极的地盘,不,现在是苓胡的了。
祁渊见苓胡来了,立刻上前来迎。
“他们几个呢?”苓胡看看四周,其余的人都不在。
“承和听孟宫主说,明日有…有贵客要来,带着一群杀手在下面训练,墨羽去看铸造师炼兵器了。炎冥在给那个新来的…考试。”
苓胡知道孟极说的是谁,可那也不是凡胎□□好好练功就能招架住的。况且,这次她来,应该也不会生事,便嘱咐练功的都早些回屋休息。
她跟着祁渊来到了下一层的一间训练室,巨大的训练室里四面都是石墙,每面石墙上都嵌着一个巨大的豹头,房中四个角分别放了四盏半人高的烛台,训练室的门上,有一个象牙的圆筒,里面放着一盒香。
这个地方对苓胡来说,格外熟悉,烈火宫的每位杀手,都在这间训练室里搏杀过,如今站在外面的大部分,都能做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斩百人而烛火不灭。
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嘛———他们只需要半炷香,苓胡抱着手看着在站在里面的一文,他的面前,挂着一个特制的铁砂袋。
炎冥站在他对面,看他行云流水对着铁砂袋打完了一套断肠掌,又往他面前放了一摞石砖。
“我记得石砖是满百日的考核项目吧?他练功,才不过月余吧。”苓胡边看边问。
“他每日缠着炎冥,没日没夜的练,虽没有童子功,却很会用巧劲儿,这劈砖也是他提的,昨日就劈了两块,今天才给他又加了些。”祁渊站在苓胡身后恭敬地答。
祁渊的话刚落音,一文一掌下去,砖断得只剩下最底下一块,
炎冥这时候才发现苓胡来了,领着一文对着苓胡行了礼,苓胡示意他们先退下去,把一文单独留了下来,炎冥和退下后,苓胡转身往外走,一文顺从地跟在她后面。
烈火宫从暗门进来后是一列一直往下的的环形楼梯,最底层他至今没有去过,这上面的几层有训练室有铸造室,此刻苓胡带他来的,是存放兵器的密室。
这间密室他也没有来过,目前他还在练基本的掌法,没有自己的兵器。
“挑一件”
苓胡指指右边一个架子。他抬头环顾四周,密室两边都有架子。左边挂着剑,矛,戟,弓各种兵器,他又看向右边:右边的架子上有钩有叉,有鞭有锤。
他随手拿起一根鞭子,放在手里端详。这鞭子既不像软鞭柔软,却也不像硬鞭那般厚重压手。一文仔细看着鞭子上不规则的纹理和上面异常锋利的倒刺,有些琢磨不透它的材质。
“这根鞭子是孟极之前寻到的一块玄铜跟他之前猎的一头异兽的头皮做的。”
苓胡只看了一眼,就报出了来历,
原来是异兽的皮,那应该就是炎冥说过的,醉乙鞭,传说这鞭子上的倒刺,可以浸毒,玄铜又极坚韧,需要把玄铜捶打炼化成头发丝那么细的铜丝,跟兽皮编在一起才能成,这只鞭子可以完成软鞭硬鞭所有的招式。
一文仔细摸摸鞭子,便放了回去。
“那这个呢?”他又拿起一个护腕一样的器具。
“那个?那个是我准备留给自己的。”看来苓胡不打算把这个给他。
一文仔细翻看了里面,发现护腕里贴着一个极薄的盒子,他抬头不解地看向苓胡。
“这里面是是噬骨针,这可是烈火宫第一毒师兰时给我打造的宝贝,想要成为它的主人,需要种蛊,这每根银针都是蛊虫和剧毒一同炼化的,蛊虫在针里,也在宿主体内,换而言之,它是活的。”
苓胡说完话打开盒子,里面一排密密的细长银针闪着光,“没有死仇要报,不必选这个。”苓胡把盒子又合上。
“如若中了蛊,这银针就是你的一部分,你若遇死敌,想要同归于尽,可以操控身体里的蛊虫,中了银针的敌人,会被蛊虫钻进体内。让对方的血肉化为一滩水,当然,你的死法也一样。”
苓胡见他发抖的手忍不住嗤笑一声,她就是想吓退他。见他愣在原地,苓胡转身往前想找个椅子想要坐下来,给他讲讲烈火宫的毒器和铸造。
“我要做便做这烈火宫最厉害的人,既有鞭子,又有银针。”一文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不可!都说了是留给我自己的。”
苓胡找到了凳子,这兵器库来的人少,器具都落了灰,她擦拭几下准备坐下。
“来不及了”一文站在她身后轻轻笑起来。苓胡听言,一转身就看见了她懊悔终身的一幕。她不该把噬骨针放在外面的,她早该收起来才是。
少年手里的针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一文在虎口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他的血已经流进去浸染了盒子里的银针。
“你是不是个疯子?”
苓胡冲过来夺下他手里的噬骨针,抓过他的手臂,的确是来不及了,一文的皮肤下几颗诡异的凸起在他的手臂上往前扭动了几下便不见了。
“我早知就不该收你,这蛊终身不可解!你这辈子都跟它绑上了!”苓胡一时间心乱如麻,声音都有些颤抖。
“既已入了烈火宫,我就没想过什么安乐祥和的日子。我在世上已无家人,宫主不必介怀,在下请宫主赐名,以前的名字,就跟我的前半辈子一样,都过去了。”
一文跪在地上说完这些话,并不抬头看苓胡。他低下头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中蛊是他心愿得偿的美事一般。
“那你便叫冥河吧,你反正也离冥界…离得不远了!”苓胡只扭头不看跪在地上的人。
“宫主说过,不遇死敌,这不过是普通银针,冥河会小心惜命,不会轻易就入冥界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这冰冷的武器库里显得有些阴森。叫人觉得一股凉意爬上背来。
“从明日起,每个双日卯时,我来教你练习醉乙鞭和噬骨针,早些歇息吧。”苓胡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只想出去透口气。
走到作坊的门口,却看见孟极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了揽住她往前走,夜晚的河边静悄悄的,两人的脚步声都入耳听得一清二楚。
“噬骨针今日被放蛊了。”苓胡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话刚落音,她的手腕立刻一阵发痛,是孟极猛的抓起她的手腕仔细观察。
“不是我…是新来的那个。他趁我不注意,放了自己的血…”苓胡嘶地一声,孟极连忙松手。
那个张一文?他家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孟极也停了下来。心下暗自思量,没有说话。
苓胡猛跺了两下地:
“我觉得他是真的疯了,我今晚把醉乙鞭也给他了,以后我亲自调教他,多活一日是一日吧!”
孟极虽然心里也是一惊,还是拉住她接着往前走:
“我宁愿是种蛊的是别人,他无死仇种了也未必会用,你若种了…那件事筹划多年,有整个烈火宫陪你做。只是,你若做这件事只是为了赔上自己的命,就太糊涂了。”
苓胡明白孟极的意有所指,她等待时机多年的那桩大事,了结的时候,应该也快了罢…这一路两人各怀心事,只剩下埋头走路,回到了朱颜,遍各自睡下。
而朱颜里唯一睡不着的人,此刻从房里走了出来,陆吾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觉得心里燥得很,坐在院里喝了好几杯茶。
他今日回来才知道,有青雁传信来,明日仁霜要来。他最不想面对的人,从天上到凡间,从来都只有这一位。
而被他送回江都的满满,全然不知雁都悄然发生的一切。
她只絮絮叨叨的赖在母亲床上,夸了陆吾的一百种好,雁都的千万种繁华。她的爱慕从来都不遮掩,婉仪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回忆着昨日那位公子,听着他对满满的照顾和关心,心下也生出一些满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