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来的几位用完饭,天已经有些黑了,满满知道今天不能打扰苓胡和孟极,就乖乖跟着陆吾往外走。
朱颜的门口就是街市,一向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二人有一阵没见,当下都不知说什么好,只并肩往前走。走过了最热闹的集市,又过了桥,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河边。
“咱们就在此处坐下说说话吧。”陆吾坐到桥边的石凳上,满满也跟着在在旁边挨着坐下。
此处时不时有游河的船路过,河面有零星的河灯,呼应着河边石栏上照明的灯,倒有种别样的温暖。
“我给你留的零钱花完了吗?别总吃人家白食。”陆吾从晚饭忍到现在,总算憋不住了。
满满坐在石凳上晃着脚撇了他一眼:“我是要给!奈何人家孟公子不收呀!再说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他家铺子抓了好几个小贼!我可是凭本事吃饭的!”
陆吾一时语塞,下午满满被支去玉华楼的时候,苓胡就跟他说了小狐狸的变化,除了夜视。执念追踪和通灵的异能似乎也觉醒了,只是目前能发挥和感应到的部分还很微弱。
这个事儿也怪他,在昆仑山的时候,除了日常照顾小狐狸饮食起居的仙侍。
还有一个从未养过灵兽幼崽,每天用各种灵丹仙药投食,希望能弥补这个先天的不足又没有父母照看的小崽子一些灵力。
吃着吃着,这小狐狸该有的异能不该有的异能都早早地爆发了出来,他收手也来不及了。毕竟,偷雪莲汁当水喝,偷鼎玉丹当糖豆子吃、对小狐狸而言简直是手到擒来…
“陆员外!你们去了纪国,为何孟极传信回来,你却不传?”
满满见身旁的人对着河面发呆,便拍拍他的肩,自己先问了话。
听见问话,陆吾胸口的内袋里掏出满满给他的布袋。那张歪歪扭扭的回信被叠得四四方方,塞在布袋里紧紧挨着满满做的袜子护身符:“你的信我收着呢。”
“你想不想听纪国打仗的故事?”
满满听见这句问话,立刻连连点头。这雁都真真是藏龙卧虎。单一个朱颜,除了自己和桩子锤子,其他的人,感觉都有大本事。
河边夜里到底有些冷,陆吾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满满披上后,开始讲这段听上去动人却折腾自己不轻的经历:
离这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载国,他们山水壮丽,是一个非常安定富饶的国家。
两年前,他们的邻国纪国,得到了一只非常美丽的灵兽—白首猿猴,这猿猴毛发如雪,四爪朱红,纪国为了关系长以修好,就把它献给了载国。
载国国君见这只猿猴十分机灵,便养在宫中,又因为这白首猿猴实为罕物,朝中的大臣,宫中的皇后,都常常去观赏。
这两国所有见过它的人却都不知,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猿猴,它是恶兽朱厌,此前一直被封印在西山的地牢里。几年前趁西山大乱,它不仅原身极美,连幻形也是一位格外俊朗的少年郎。
陆吾想起朱厌美艳的外表和饱含仇恨的眼神,不禁有些感叹。
朱厌在宫中时间待得长了以后,因为得见皇后的美貌,便时常幻化人形陪伴皇后左右,载国后宫美女如云,皇后失宠已久。日渐就与朱厌生了情。
终有一天,这桩艳事被撞破,皇后被下了地牢,朱厌再次脱逃,载国帝君难堪其辱,便出兵征讨纪国,这场战役打了半年,两国都损失惨重。
载国帝君见战事僵持不下,朱厌也迟迟捉拿不到,便启用巫蛊邪术召唤了另一个上古恶兽—蛊雕。
满满听着画本子里的妖兽都活过来了,聚精会神地盯着陆吾,陆吾看着她的眼睛亮如星子,知道她兴致勃勃,便接着往下说:
蛊雕似鸟类兽,擅长魅惑人心好以人为食,一次进食可食一城,走火入魔的载国帝君,听了它的献计,将皇后置于笼中悬于城门之下诱捕朱厌,答允事成后以邻国举国臣民献祭于蛊雕。
那后来呢?满满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朱厌一直想要伺机再回去带走皇后,所以并未逃远,抓他倒没费多大功夫。皇后亦在他被抓后,自戕于笼中。载国国君无法面对天下攸攸之口,自行退位,让幼子继位。
但蛊雕却提前收到了风声,它多以深山和沼泽藏身。抓它费了很大的功夫,幸有孟极擅于山林讨伐,才把它封印在一处隐秘之地。
“这载国国君真是疯魔,视人命如草芥。只愿这位皇后来生能投生为平头布衣,不必在后宫茕茕孑立,选一个良善之人,一生一世平安到老吧。”
满满说完这句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陆吾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她的答案果然同他心里预料到的一样。她不渴望身居高位的富贵殊荣,她只想要坐拥天下九部的他独独给不了的那份一马一鞍白头相并。
“富贵啊权位啊,一旦起了心便是到不了头的。我觉着人最大的福气,便是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一世,天下虽大,我们却只想拥有彼此就足矣,银钱嘛~够用就好咯。你说对不对?”
她说完便扭头看向陆吾。
被这热烈和充满希望的眼神灼烧着,陆吾只觉得喉头和眼底一热。明明是在凡间雁都的河边,他却像回到昆仑山那日的生辰宴一样进退维谷,说不出一个字来。
满满见他不说话,突然低下头喃喃道:“陆员外,你应该是神族吧?日行千里,收服凶兽。这都不是寻常将军员外办得到的,而我…只是个凡人罢了。”
陆吾千万句话梗在喉头,却只点了点头。
“那你在天上,娶了媳妇没有?”满满把头埋得更低,并不敢看陆吾。
“我…还未娶妻。”陆吾看着她已经有些松散了的发髻,想伸手帮她拢一拢头发。
“那便好了,我们回去吧,我困了。”满满听到答案,高兴地站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回走,“我这两日便要回江都了,我一直想,要等你回来,同你告别再走,现今你回来了,我便可以回家找母亲了,你会送我回去吗?”
“当然。”
陆吾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走在身前两步,摇头晃脑地一边跳一边走,心里的怜爱和内疚一如她在昆仑山上向他倾诉完心意的那些日子。
她不是凡人,所以这短短几十年的欢好,不知于她而言是福是祸。
满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只开开心心地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往前走:
“现如今穷奇被封印了,师父说江都和雁都往来方便了。你会去江都瞧我吗?就快过年了,你和师父孟极可以一道去看我,我家里人都会很高兴的!”
“每年过年,舅父都会带我们去河边放烟花,你们要是来了就更热闹了…”
满满絮絮叨叨地走在前面说,陆吾含笑跟在后面一句句答应。
“满满”走到朱颜门口,陆吾突然停下来叫住了她,“怎么?”满满回头看着陆吾。
“那明日你陪我去街上买两身衣裳,我过年去瞧你的时候穿。”
陆吾站在院子里看着满满屋里的灯灭了,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了屋子。
回屋躺在床上的满满,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怎么也睡不着,便从枕头下把玉锁拿出来反复端详,觉得心里很是高兴,却又是从未经历过的一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