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跟孟槐夜游江都的代价就是:一大早,满满就在桌边奋力捣着一大盒栀子,为她还在生气的师父只一盒栀子黄。
“师父,那些鱼,我瞧它们总是吃不饱,就多喂了些…没想到就翻白了几条。”
满满一边认真的捣着栀子果,一边向坐在小桥边察觉到鱼数量不对劲的苓胡解释。
苓胡扭头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去外面清点货物了。满满认真的捣着石臼里的栀子果,捣一遍过一遍筛,总觉得这些果子越捣越多,怎么也弄不完。
“叫我看看是谁这么一大早就嘟着嘴呀?”孟舒桐的声音比人倒先一步到店里。
见到孟小姐来了,满满忙起身去迎,殷勤的推销起来:
今儿有新的胭脂,染指甲也有新颜色。是刚做的栀子黄,刚染上去是嫩嫩的鹅黄,过两日会变成深一些的赤橘。
舒桐放心的伸出手交给她:“我倒听说你这几日,抓了几个小贼。”
苓胡听见舒桐的话,也愣了愣,只做无事状继续逗鱼,耳朵却留意着桌边的谈话。
满满夜视目前大家都知晓,她自己也不觉得奇怪,但还有没有别的异能在下凡之后悄悄运行了,尚不好说。
满满手上麻利的干着活儿,轻松地答着话:“不过是几个小贼,偷些金器布料,倒是夜市上有个小贼,偷了人家的钱袋子不动声色,被我识破了一直追到桥洞底下才追到。我好像能瞧出这些人的不对劲儿。”
孟舒桐和一旁的苓胡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愣,眼神短暂交汇后,又各自不动声色。
说完这句话她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神神叨叨的,这几日她好像能感知出这些小贼的心慌和意念,只要凝神盯着那个人,好像也能模糊感知出对方要去哪的心思,但说出来应该也有些奇怪,还是不告诉他们了。
舒桐见她不说话,也不再追问。苓胡也走到桌边,拿过满满手边的石臼接着捣起来。
“原来栀子黄用的不是栀子花。”舒桐看苓胡石臼里的果子觉得很新鲜。
“当然不是栀子花,那个花儿是白色的,只能制白色。栀子黄取得是栀子果,晒干以后捣碎成粉末可以染指甲啦,这个料子刚制好是一个颜色,染完过两天会暗下来又是另一个颜色。”
满满一边答话已经给舒桐染完了指甲,顺手拧开苓胡拿来的蓝草膏,挖出一块滴了玫瑰露一起给舒桐润手。
舒桐见瓷罐里一方蓝紫色半透明像琥珀一样的膏体,很是好看,好奇的拿起来打量。满满见她好似有兴趣便细细告诉她这蓝草膏的稀罕之处:
蓝草膏是蓝草根加上金桂油调制的膏脂,得用新一年秋天的金桂,两大筐金桂才能熬出来几小瓶金桂油,能舒郁提气,再配上白露前后采集的蓝草根,又能镇痛抑制伤口溃烂。这也是新制的。
满满低着头一边说着看上去没头没脑的话一边想着那日在作坊制膏的情形:
她抱着一罐刚熬好的蓝草汁,走在一排花油面前犹豫着用哪一瓶才好。到了金桂油面前,她觉得怀里的罐子像有力气似的,突然就不肯走了。这才有了现在的蓝草膏。
舒桐只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指甲,把店里新的胭脂眉膏定走了一大半,又定下五十来份蓝草膏。吩咐丫鬟结账。
“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今儿是来当救星了,背后还有个大财主撑着,我再罚她,怕是要把我这个铺子都搬空了。”苓胡摇头笑。
满满见他们聊得高兴,便遛去后院查看午饭的菜色。孟舒桐说完话朝门口抬一抬手,又有小厮从门口的马车上搬下几蒌檀木碳往后院送去。
苓胡站在门口笑看着舒桐并不说话,檀木炭这样金贵的东西,也只有孟府,才能这样阔绰的当作礼来送人了。便是朱颜,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重的礼。
“你别光这样瞧着我,我知道你心下里是明白的,哥哥昨夜回去就怕你生气责罚满满,半夜生生敲门把我敲醒,嘱咐我一大早就得来,你看,就算是活了成千上百年的神仙,要害起相思病来,那也是无药可救。”
舒桐对着苓胡眼神不避,笑盈盈地解释。
而这一日的满满,却有了新鲜事做,她在后院守着新来的檀木碳,用小炉子点上一些,细细地感受着师父方才告诉她的:
这碳烧起来那种檀木的清香,都说这碳从前都是宫里才能用的,一篓子檀木碳够普通人家烧普通黑碳十年。还非得是雪天风干的檀木才能做这个。
这檀木炭香倒是有点儿清香,烟也的确少,可也不至于这么贵吧…满满就这么守着炉子一直呆坐到柴儿叫她吃晚饭。
几人刚在桌边坐定分着筷子,就听见门口一阵喧闹。饭桌边的人听见动静都回头去看,院门口站着几个魁梧高大的男子,为首的一个笑吟吟地看着满满。
是陆员外!看见陆吾的满满丢下筷子就往门口跑,跑到陆吾身边她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只伸手拽了一下陆吾的袖子。
“呀!真臭啊,你怕是许久没有洗澡了吧!”满满捏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她把手背在背后,围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
苓胡瞧见他们却只觉得眼底一热,她只看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眼,就把头转回来接着吃饭,便不敢再回头看了。
陆吾见她穿着簇新的小袄,赤橘的颜色把她的脸衬得更加白皙。红扑扑的脸上细小的绒毛被冬日的暖阳照成半透明的金色,一路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了下来。
现下胆子倒是大了,敢嫌自己臭,他沉着一张脸转身往屋里走去,的确也是好几日没有沐浴了,毕竟,事情一了他脸也来不及洗就往回赶了。
“满满,家里今日菜不够,你去街市上买些回来。”听见苓胡的招呼,她拿上钱袋子就出了门。
这一路蹦蹦跳跳很快就走到了玉华楼,点好一份炙牛肉,一份蒸排骨,一只荷叶鸡,就低头把荷包里的钱倒出来摆在柜台上正要开始数。
“满满姑娘,好巧啊~”孟槐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身侧。
巧什么巧!一天来玉华楼巡□□回店,不就是为了遇见这个小丫头吗?
掌柜默默在心里一边翻白眼一边嘀咕。
“啊!孟公子,真好巧啊!陆员外今天回来,我来买几个好菜回去!”满满兴高采烈地看着孟槐。
“怪不得姑娘今天这么高兴,那今日这几个菜就当我为陆员外接风了。等菜好了不如坐我的马车送你回去吧。”
孟槐一边把她的铜钱往荷包里装,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满满。
满满也不客气,接过了自己的小荷包。“我们走着回吧,孟公子,我请你吃糖藕!”
孟槐高兴地连忙跟上,好似自己从未吃过很是好奇。
自家的铺子你这会儿倒像没吃过了,你怕是吃的要吐了…掌柜继续在心里嘀咕。
满满爽快的答应下来,孟槐拎着食盒跟着满满在路上往回走。
“满满姑娘,陆员外回来你高兴吗?”他还是忍不住问。
走在前面的满满买下糖藕递给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面上却只装做无事,接过糖藕,跟着满满吃了起来。
眼见到了朱颜门口,孟槐把食盒递给满满,看着她进了铺子,才转身走。
陆吾这个澡起码洗了半个时辰,满满回来守着食盒等了有一会儿了,等得都困了陆吾还没出来,等到柴儿把她掐醒,简直是梦也做好一个了。
满满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有点恍惚,摇头愣了愣神,陆吾换了一身黛色棉袍,胡子也不见了,整个人都令满满感到有些陌生,钦原和孟极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衫,只是衣料上花纹略变了变。
她起身把菜一个个摆好,顺手拿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陆吾坐下埋头吃了两口菜,忍不住抬头看着满满问:“你最近…常去玉华楼啊?”
满满含着一口菜,含糊地答:“孟公子邀我去过两次。”
陆吾翻了个白眼没继续说话,桌上的另外两位对陆员外被偷家的事情幸灾乐祸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埋头大口吃饭。
满满全当看不见眼前酸气十足的一张脸。她想到路上吃的糖藕甜滋滋的味道,忍不住回味的舔了舔嘴角。
坐在她对面哀怨的陆吾,看着眼前的一桌佳肴,却只觉得今天的饭,格外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