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一人之言,是不能断定整个事情的真相的。所以今天我还请来了古月楼暗庄的账房。”孟槐话音一落,家丁又带上了一个人。
被带上来的是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说着他知道的一切:
他并不知碧落一事,只知道张家公子和张夫人在古月楼欠的账和来往的时间,张府大火他全不知情。现如今人死账消,听闻二公子逃出来了,掌柜还托他带了一个物件转交给二公子,留个念想。
账房说完话,便交给家丁一枚用蝴蝶穿花金丝绞着的玉镯,一文拿到这枚玉镯,浑身都开始发抖:
那个镯子是他母亲陪嫁的嫁妆,小时候被他摔断过,后来就拿金丝绞着套上没再带过。这个镯子从他娘过世后,一直交由大夫人保管,如今却从大火里侥幸逃脱阴差阳错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二公子节哀,这个物件带到了,小的也就回去了。”账房交完东西起身就连忙退下了。
“张家公子今日听了这么多故事,想必需要时间思考决断,碧落且留在我府中,若公子今日没想好,便将人暂且留在这里,等公子想好了听侯公子发落,可好?”
孟槐起身看着一文,他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捏着镯子死死的盯着碧落。
“不必再拖时间了,我哥哥一人之失,她便要张府满门丧命,我要她五马分尸来还。“
张一文说完站起来,一步步朝缩在一角的碧落走过去,旁边一言不发的满满却突然站了起来冲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哪里生出的勇气,她知道张家老小无辜,却无法看着眼前的女子去受极刑。即使碧落注定活不成,她也想为她保全尸身,留下这苦命女子在世最后的体面。
她对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的张一文不过一瞬,眼前便又站了两个人,是孟槐和苓胡,他们都站在了她身前,把她护在后面。
“张家公子,碧落虽罪大恶极,却也有可怜之处,留个全尸,也是公子仁德。”孟槐往前一步想要搭住一文的肩,却被狠狠甩开。
“我看就赐白绫一条吧,这死法也难受至极,却不用见血。明日张公子可来验尸,必不会蒙你。”苓胡连忙搭话,示意下人把碧落先带下去。
张一文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了众人半晌,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哎!你别想不开啊!你还欠我钱呢!”苓胡冲着门外喊。
碧落此刻已经被拖了下去提醒着、客堂里烛火通明,一切都跟她们进来时一样。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过。
满满此刻只是呆呆的立着。苓胡搂住她,跟孟槐致谢后带她上了车。
今晚的事情对她的冲击极大,待回到了朱颜,如常洗漱,换了衣服上床,跟苓胡再三表示自己无恙劝她退出门去,才回到床上躺下。
而院子里,却已经一名黑衣男子已经立在院里等着苓胡:
“宫主,他在河边呆了一会儿,倒并未寻短见,又自己回了铁铺,我守着灯灭了他应该歇下了便回来通报。”
苓胡冷冷的笑了两声,在心里暗想:倒是个有种的。
苓胡回屋洗漱完,躺下却睡不着,又去满满屋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她房间的灯灭了,才回屋睡下,然而一墙之隔的满满,并没有真的睡下。
她看见了师父在窗外的影子,怕师父担心,便吹了灯乖乖躺下,等确认师父走开了,她从包袱里把项圈翻出来走到桌边,明珠还是闪着柔和的光,满满缓缓坐下,觉得来江都之前的日子,好像是上一世的事情。
那时候的她,以为自己会像所有世家小姐一样,嫁一个平交相熟人家的公子,过举案齐眉的日子,再生几个孩子,有一个不特别但平静的人生。
她对张诸怀,说不上多喜欢却也曾是满意的,她满心期盼过嫁人,她不知道这平静生活的背后,是另一个妙龄女子,如坠地狱的生活。她不知道看上去温和有礼的张诸怀背后是那样一张畜生嘴脸,她不知道张家夫人慈爱和善的背后也有冷漠自私的一面。
她突然怀疑起了眼前的日子,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美好哪一天又会突然被打破推翻。不知道坐了多久,满满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被阳光照醒的时候,满满才发现自己在桌前睡着了,直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打开门发现门口放了一个餐盘,上面有小米粥和银丝卷,还有她最喜欢的小酱瓜,心里升腾出一丝暖意。
如此这样过了两日,每顿都有送到门口的饭食,满满也把吃完的空碗放在门口,早晨起来吃饱就睡,睡醒了天已经黑下来,躺在黑暗里便忍不住落泪,哭一会儿情绪好转,便去门口拿晚膳,用完晚膳草草梳洗完便又回床上躺着。
到了第三日早晨,满满打开门,却没有早膳在门口,“起来了?起来了就过来,今日早饭来院子里用。”苓胡少见的没去店里,坐在院子里等着她,到了饭桌边,王妈妈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今日你不好再歇息了,师父忙不过来了,需要满满去前面铺子里给我帮忙。”
热乎乎的馄饨连汤带水下了肚,满满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师父,我去,我收拾一下就去。”
“今天有王家的二夫人和小姐一道来。”苓胡看满满进了铺子,便像平日一样告诉她今日的安排。
倒是不一会儿,王夫人和小姐都到了,之前满满给她们染过指甲也陪着挑选过胭脂,都熟络起来了,今日也是如常的接。
看着满满比往日更细致的接待客人,苓胡总觉得,只两日不照面,这丫头有些地方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到了中午,用过午膳,又跟着师父出门送了两趟货,一天忙下来,满满倒反而情绪好了很多,晚饭王妈妈做了炙鱼和一个土鸡锅子,满满吃了两大碗。
“满满姑娘,你这两天不出来吃饭,我们吃饭都不香了,嘿嘿,每次看你吃得香,觉得都格外开胃。”锤子坐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满满。
“那是你,你看看桩子,每顿饭少了谁,都巴不得把锅舔干净了才好。”苓胡的话刚落音,大家都笑起来,桩子红着脸不说话,但手上扒饭的动作倒不停。
到了晚上,苓胡也拉着满满上街陪她转转,一逛就到了采云阁,苓胡自己选了一套水红色暗纹金蝶的软缎小袄配纱裙,看上去英气中倒添了许多妩媚。
又给满满选了一身橙红镂金祥云紋的软缎小袄配娇纱裙,满满很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衬得皮肤更加如象牙一般幼白细腻。
“师父,谢谢你。”满满低声说,苓胡假装睡着了,嘴角却弯了起来。“不客气,我的傻满满。”苓胡在心里说。
这一日,满满回到屋里,终于睡了个好觉,而苓胡,也在满满睡着后,收到了一文还的第一笔钱。
锤子说他晚膳时分到的朱颜,见苓胡不在,只好把钱交给锤子,说剩下的会尽快还清,便匆匆离去,苓胡手里掂着这挂钱,心里对这个公子哥的印象有了些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