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春日,每日都有连绵的雨细细地下,在家里关了好些时日的满满,终于找到机会溜了出来。
到了熟悉的酒家门口,满满打算进去吃碗面,却发现门口突然多出一个算命摊子来。最近变故频发,不如算一卦吧,她干脆在摊子前坐了下来。
“姑娘近日多有不顺,留在此地,必有凶险,不过姑娘不必过于忧虑…”
算命先生看着卦象,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姑娘切莫害怕,卦象上看,姑娘这两日会遇到一位贵人。带姑娘去到解惑答疑吉祥富贵之地。”
“所以我需要背井离乡吗?”满满皱了皱眉
算命先生点点头:“此乃命中注定,天意难违啊姑娘,若想逢凶化吉庇佑家人,便只能如此。”
满满听完算命先生的话,给了酬金,垂头丧气的走进了酒楼。“伙计,来一碗鸡丝面。”坐下来的她没看见,酒楼门口的算命先生此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从昆仑跟着陆吾下凡的钦原也没想到,他跟着来历劫的第一个任务,是演算命先生。
三日前他们就到了江都住下,这三日陆吾除了熟悉自己新的富商陆员外这个身份,就是逼他好好练习如何演好一位算命先生。
跟满满的面一起上来的,还有好几个热菜和一位身材高大,富商模样的公子。满满抬眼看了一眼对面:
嗯…虽说对面的人目若朗星,神采英拔。但店里明明还有别的空位,她没有很想拼桌,要么还是端起碗走吧。
“咳,姑娘你看,要不要帮我把碗里这两个鸡腿吃掉?”这是陆吾来到凡间跟满满说的第一句话。
“公子认识我吗?”满满诧异地抬着头看向陆吾,她不知怎的,对于眼前这个有些唐突冒昧的男子,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好奇。
“我是…我是带你去雁都的贵人。”
陆吾磕磕巴巴说完这句话,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又蠢又让人难以捉摸。
在昆仑山的时候,她总是看似恭敬的叫他上神,背地里偷偷闯祸。现如今倒过来了,他努力的介绍着自己,试图换取满满姑娘的信任:
“我刚才在门口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我能帮姑娘渡过一个劫。助人乃,乃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我就走了进来。”
满满看着对面磕磕巴巴满脸通红的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不想换桌了。低头吃了几口面,满满又抬头:
“这鸡腿儿,也是算命先生交代你让给我吃的吗?”
对面的男子一时间脸涨得更红,支支吾吾看着她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夹了一只鸡腿到碗里,她不会拒绝任何一只送到眼前的鸡腿。
“你知道我是现在这个江都城里最有名的扫把星吗!还未过门就克死了未来的夫婿满门。”满满说完这句话,快速的低下了头。
“在下这几日听到一些这样的流言,但也有说法,是说张家公子欠了雁都富商的巨债,还不上才被灭门的。”
陆吾看上去真诚极了,仿佛真的对他放出去的线索一无所知。
“我也听过这个流言,可我在雁都一个人也不认识,只知道那家姓孟。什么也做不了。”一个鸡腿已经下了满满的肚子,她的情绪也平稳了一些。
“姑娘如果能听我一句劝,不如同我去雁都,这纵火的孟家在雁都可是大户,打听起来不难,姑娘既然说跟您结亲的那位公子是个好人,叫什么来着…”。
陆吾回忆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张诸怀!是大理寺少卿张家!”满满补充道,陆吾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假装恭敬地跟着点点头。
吃完饭两人一道往外走去,在路上就约好了次日中午在酒楼门口汇合,今日让满满回去整理收拾行李。
既然今日这个陆员外在雁都很有些人脉,眼下的局也破不了,不如就听算命先生的,去雁都走一趟,说不定还能把母亲从观子里救出来。
这两日母亲不在,家里人虽然对自己关怀备至,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满满边走边想,到家就收拾起了包袱。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两身换洗衣服,一个定亲收到的金项圈,再在脖子上戴上母亲给她的小玉葫芦。
第二天中午,满满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点,她昨日刚结识的陆员外已经提前在马车旁等了她一会儿,见到满满过来,他快步走上去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袱。
“咱们出城的时候会路过城东鲁家,到时候可以在那儿买些糖烧饼路上吃。”
满满一上车热情地向陆吾提议。
“你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不会担心吧”
陆吾还是担心她这样跟他跑出来,日后家里会对他有些看法,毕竟他这一趟下凡,所图甚大。
“我给我的丫鬟留了纸条,她会转告我祖母他们的。”
满满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到了鲁家铺子门口,她豪气冲天的推开了陆吾准备付钱的手。
“陆员外!我来就行了!”
她买下了一屉整整二十个烧饼,上了车,就把第一个递给了陆吾。自己也赶紧掏出一个吃了起来。糖烧饼还热,一咬就有甜甜的糖汁流进嘴里,她心满意足的弯着眼睛冲陆吾笑。
陆吾看着她暖洋洋的笑,赶紧捏起烧饼咬了一口,嗯,这在穿云镜里出现过好几回的烧饼,是真香。
我们到前面的客栈吃点东西,等过了人面山就快到雁都了。”陆吾看她东张西望,看个不停,忍不住想逗一逗她:“你知道人面山上有什么吗?”
满满听到声音回过身坐好,这人面山上的东西她还真听说过:
“人面山上有吃人的怪兽呗!叫穷奇!它吃人会从人的脸开始吃!吃完了脸呢!再吃其他的部分!吃完还要把骨头丢在空中,称为滑稽!就像这样!嗷呜!”
满满说完把两只手张开,对着陆吾嗷了一声,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陆吾看着她鬼头鬼脑的样子,笑着摇摇头。
“员外,到客栈了。”
钦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闲聊,他停好马车扶陆吾他们下车,满满在客栈里刚坐下,伙计就端上来几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真香啊!”满满看着碗里大块的牛肉感叹!
“姑娘,这前后几十里,可就咱这儿有这样的牛肉面”
伙计乐呵呵的介绍完,又把手挡在嘴边轻轻补上一句:
“这跟穷奇交了买路钱,才运的进来这些东西。”
“你们还需自己上山向穷奇交买路钱?”陆吾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可不敢上山会那活阎王,他跟这儿的一帮匪徒交好,叫拓马帮。我们做生意的和过路的商队,按月把钱往那儿交就行。”伙计答道
接着伙计像是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这过人面山,得买过路牌。敢问员外可买了?”陆吾听言轻轻一笑:“那我偏不买,我且看他能奈我何。”
满满听了这话却心里慌得很,看着陆吾胸有成竹的脸又不敢多话,只好借口收拾行李,忘拿了东西,偷偷去掌柜那儿买了一块过路牌塞在内袋里。
“我可不敢陪你送死”她在心里暗暗想。上了马车走了一段,陆吾见满满歪着头靠在车上打盹,轻轻拍醒她:“你看窗外,就是人面山。”
满满又害怕又好奇,小心的撩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走到山脚下,她第一次见到整座山体都是漆黑一片的山,这山体怪石嶙峋,上面的树奇形怪状,都不是常见的树类。
那些树上的树枝都呈诡异的形状生长,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
整座山看上去像一只卧在地上的羊,快到山头的部分又诡异的弯出一张人脸的样子,即使太阳已经出来,这座山也显得异常诡异。
她又放下帘子缩着头回到位子上:“那个穷奇,看见我肯定会把我先掳了去吃了的。”
满满缩着头闭着眼抱紧包袱说到,她已经准备好到了那一刻直接掏出路牌求饶。
“你缘何觉得穷奇会先抓你?”陆吾有些不解,他已经感觉到了穷奇的气息,离马车并不远了。
“我看着比你白胖,比你嫩,你当穷奇傻呢,他难道还要先啃你这个硬骨头不成!”
满满睁开眼睛回答陆吾,这一睁眼还没看清对面的人,马车猛烈的一晃。她往前猛地一倒,栽进了一个热乎乎的怀里,唔~还怪舒服。
“你坐好不要动,我下车会会它。”陆吾扶住她的肩,把她拉回座位上坐好,起身下车。
“你等等!”是满满的声音,他的手被她热乎乎的小手紧紧攥住,手里被塞进了一块路牌。
他看着身后充满担忧的那张圆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
满满看着他下了车,赶紧爬过去把耳朵贴在车壁上。
“喲!今日竟能遇见你,可真是稀奇啊。”一个尖细的声音先开了口。
“咱们还真是多年不见了。”嗯,这是陆员外的声音。
“昆仑山四季如春你不呆,来我这山穷水尽之地作甚?”这应该是穷奇的声音吧,这怪物还会说人话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恶形恶状不改当年。还是与奸佞小人为伍,杀人越货,又偷又抢。”
陆吾的声音听上去很镇定。
“我已流放多年,能上这山死于我手的都是穷途末路之人,但凡是有些钱的商队,交了买路钱,手持路牌,都皆可放行。”
听到穷奇的话,满满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她买了路牌。
“你先把这少年放了,我今日不想动手。”咦?什么少年?哪来的少年。
满满忍不住爬到车门边,偷偷从门缝里往外偷看。
嚯~车前站了一只两人高的恶兽,满身都布满了红毛,有一张老虎的脸庞,却长了一对牛角,全身都布满了尖利的毛刺,甚是可怖。
他的脚下踩了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左肩已被穷奇的利爪贯穿,闭着眼虚弱的躺着。
“我本来就是罪恶滔天才被流放,不用你假仁假义在此废话。今日遇见你算我倒霉,这人你带走,来日再来,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穷奇转身朝山顶跃去,踩落的碎石滚滚而下。
满满听见穷奇走了,忙把车门打开:“你快进来吧!”陆吾扛起地上的少年,放在马车中间,又往自己脚边挪了挪。
“你什么时候买的路牌?”陆吾看着满满问道。
“我假装上厕所的时候买的。有了路牌总是放心些。”
满满一边答话一边看向窗外,人面山在车窗里渐行渐远,此刻好像真的安全了。
“陆员外,你怎会认识穷奇?”陆吾被这一问,问得愣住了,他只能故作姿态地皱皱眉答道:
“不过是多年前见过一面。算不得相识。”
“那昆仑山又是哪里呢?昆仑山大不大?”陆吾看着对面完全忘了昆仑山,装了一肚子问题的少女,决心避而不答免得露馅儿。
便抿着嘴假装不耐烦的看向窗外。
满满看着陆吾有些回避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忍住没有再问。
“什么小破山…问也不能问。”陆吾听见这一声小小的嘀咕,忍不住抬头一看。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正冲着窗外,留下后脑勺一个盘地很潦草的小圆髻对着他。
小…小破山…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