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在宋远洲面前亮了身份, 然后同陆世子假成亲,断了宋远洲的念头。英英,你觉得怎么样?”计获问。
怎么样?
计英这几日都在想之前陆楷说的办法, 但她也同样地想起了五年前见过兴远伯夫人的场景。
兴远伯夫人并不是那等过于刻薄又过于强势的夫人, 但作为伯夫人, 尤其在庶长子明显得到伯爷偏宠的时候,对待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太过放任。
不仅不能放任, 还要想许多的办法给他增加助力。
葵阳县主是瑞平郡王幺女, 菱阳县主胞妹, 多少人求娶。
伯夫人以迅雷之势为陆楷结了这门亲事,里面费了多少心血,计英不用想也知道。
就算自己和陆楷这亲事是假成亲, 陆楷同意,伯夫人也不会同意。
计英有什么脸面再次出现在伯夫人面前, 让陆楷迫使她答应着门亲事呢?
于是, 计英摇摇头, “哥哥,宋远洲到底没有怎样,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计英看着妹妹叹了口气, 又看着兴高采烈玩着木头小人的外甥, 低低嗔了一声, “不懂事的臭小子。”
小忘念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一句,抬起头冲着计获来眨巴眨巴眼。
倒是计英想起了画的事情,叫了计获重回花厅说话。
“哥哥可还记得,咱们家当年是如何被抄的?”
计英这么问起,计获默了一默。
他说, “当时父亲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又从咱们家里发现了一封和造反的南夷互通有无的信件。那信明摆了是有人故意弄进来的,父亲根本不知情,但彼时瑞王他老人家病逝,没人顾得上计家,厉王的人出手快极了,就将咱们家坐实了与南夷反贼暗中勾结的罪名。”
计英大概知道一些,但她一直疑惑不解。
“就凭一封信,就能坐实我们家与南夷勾结?就算皇上当时刚登基,瑞王又病逝,也不至于被厉王一党完全掌控了局面吧?”
“当然不是。”计获看了计英一眼,“你那会年纪小,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后面我也是多方查证又听瑞平郡王提起,才知道的。”
计英深吸了口气,“你也晓得,我们家祖上就是因为给皇家建造别院,立了功勋才在江南园林界稳居第一把交椅,而宋家居于第二,也是因为和我们家祖上一起,为皇家造园。但后来南夷造反,趁着先皇薨逝新皇登基,一支精兵竟然到了金陵城下。他们当时不知怎么找到了一条城外地道,能直通金陵城内,而南夷军还真就从地道进来了... ...”
这段历史计英并不知道,在外面也没有人提过。
她听得心惊胆战。
“他们不会怀疑,地道是我们家告诉南夷军的吧?!就因为我们家为皇家造过别院?”
计获摇摇头,“造过别院不至于,可那段地道的另一端,着实连着城外的别院。”计获说着,声音压低了不少,“其实我很怀疑,你们近来要联通的皇家别院,就是当年我们家和宋家祖上造的那一座。”
计英听得有些错乱。
可慢慢想来,好像明白了这其中的联系。
她理了理思路。
“也就是说,我们家被厉王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是因为给南夷军出卖了进城地道的位置。但造园子的是祖宗们,爹爹怎么知道地道在哪?”
她问到这个地方,隐隐有答案浮现在了脑海中。
计英吓了一跳。
而计获将她的答案说了出来。
“那封勾结信里提到了一样东西,是地道的图纸。所以,厉王的人怀疑我们计家藏有地道的图纸,这图纸是当年建造别院地道的时候留下来的。”
计获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当时抄家,厉王的人并没有从计家找到什么图纸,可是,我觉得可能真的有图纸存在。”
计英一下子捂住了嘴。
室内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哥哥不会是说,图纸就藏在那七幅园林画里面吧?!”
计获什么都没有说,但看向计英的眼神是默默的肯定。
计英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家只能算是造园的工匠人家,怎么敢私藏皇家地道的图纸,父亲也好,祖父也罢,还有上面的祖宗,都不似包藏祸心的人,怎么敢把这种东西藏在家里?还要那南夷,是怎么找到的地道位置?”
这些问题令人害怕又无人可以解答。
计获上前拍了拍计英的肩膀。
“英英,父亲没有造反,也没有和南夷勾结。这其中必然是有人陷害。这是厉王的人手所为,但最关键的,我们却不知道是厉王手下什么人做的。以及前些年一直追杀我的人,应该和陷害计家的事一路人马,但到底是谁,全然不得而知。
换句话说,那个人是厉王的一步暗棋,连瑞平郡王都不知道的暗棋。要弄清楚这些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有一阵风夹着花厅外面小娃娃的笑声飘了进来。
计英在紧绷的气氛中听到笑声,看向了窗外全然不知危机潜伏的小儿。
她说自己知道了,“那藏在暗处的人,约莫还不知道我们兄妹更名换姓的事情,在他知道之前,我们最好先找到他。”
计获声音沉沉,也看向拿着木头小人耍玩的小娃。
他说,“是。”
*
厉王府。
衡霞郡主一遍又一遍地吐着酸水,大夫反复诊过她的脉,神色复杂地报了一句。
“郡主这是... ...有喜了。”
话音一落,衡霞郡主脸色忽的扭曲,青紫着扭曲令人不敢直视。
“你敢说我有喜了?!”
衡霞郡主同去了世的郡马的长子,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她守寡多年,若是被人知道有喜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夫吓得哆嗦起来。
这时,门外有了一阵阵问安之声。
接着,一个颇显年迈的脚步声一声声到了门前。
房里的丫鬟们连忙收了手脚静候,直到那人进到了房中,众人齐声问安。
“王爷安好。”
衡霞郡主扭曲的脸在见到来人时,也换了神色,她要下床,又十分委屈地向那人喊道。
“父王怎么来了?”
厉王眼帘微掀,浑浊的双眼看住了衡霞郡主。
“看来,你是真的有喜了。”
衡霞郡主哪里敢怠慢,把人全都撵了下去,又一下跪在了厉王身前。
“父王,女儿真没想到能在这节骨眼出事呀!女儿养面首这么多年都没出事,谁曾想那王凤宇他... ...床上颇有手段... ...”
厉王闻言,目露厌弃。
“那卑贱的东西,你也瞧得上!”
“可现在那王凤宇死了,女儿还怀了他的孩子,这可怎么办?”
厉王神色更冷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让天下百姓笑话,让满朝文武找到可以攻讦的地方,让皇上顺利选了瑞平郡王的儿子做嗣子?让我这一脉继承皇位落空?!”
几个问题问下来,衡霞郡主脸色发白。
“我、我今日就堕了胎!”
她说的这般决绝,厉王反而沉默了一下。
他浑浊的老眼微微转着,向外看去。
“若是王凤宇不死,这孩子说不定还能留,看在王凤宇这些年为我办事的精心,左不过以后招他作婿... ...可他死了,被瑞平郡王一夕之间给弄死了,这才害的你堕胎... ...瑞王与我斗了这么多年,我本以为他去了没了障碍,没想到其子倒是能耐... ...”
厉王说到此处目露厌烦,没有再说,起了身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身下的女儿。
“行了,这次委屈你了。”
“女儿不委屈。”
衡霞郡主在厉王走后便喝了堕胎药。
谁想到,她本就年纪不小了,这些年纵事过度,又不注重保养,一剂药下去,那胎下来了,人却流血不止。
厉王府前前后后招进来五六个大夫,花了三天的工夫,才替衡霞郡主抱住了小命。
厉王眼看着自己女儿受了这一场大罪,不免心疼,可更多的是怒火上升,转过身便将一人招了过来。
那人来得秘密极了,厉王见他也没有让不相干的人知晓。
这个人与他的关系,朝堂内外还真就没什么人知道。
厉王见到此人,没有旁的废话。
“那瑞平郡王弄死王凤宇,事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说抓就抓了。要不是我的人出手快,指不定那王凤宇受不住刑罚,就把你供出去。
你可得好生想想办法,在瑞平郡王府多弄些消息了。
从前,我看不上瑞平郡王这个堂侄儿,总觉得他离着他老爹的道行还远得很,如今,不成了。”
那人听了沉默了一阵,也是心有余悸。
幸亏出手快,不然王凤宇真的有可能把他身份供出去,那么这么多年遮掩,全都功亏一篑。
他道好,“王爷放心,瑞平郡王府的事情,在下会尽力弄清楚。”
那人也想知道更多关于推平郡王府的事情。
就比如,一箭射穿王凤宇手的魏千户,是不是计家那个老三呢?
那人眯起了眼睛。
*
计家被盯上的事情,计英并不知道,但瑞平郡王别院开工的黄道吉日就要到了,开工前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计英今次同宋远洲一道,去相看了一批石料。
这些天,宋远洲的表现寻常之中带着些轻柔,若不是两人之间的过往如江水一般深,她或许当着觉得眼前这个宋远洲,有这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品格。
但计英还清醒着,她只是在宋远洲的温和与轻柔里,心绪复杂。
当天做完事情,她别了宋远洲,去往城中府衙大街的巷口茶馆与计获和忘念汇合。
她刚与三哥和小儿见上面,三哥便去了菱阳县主的别院。
计英笑着看他,他脸色竟有些红,“县主种的石榴树开花了,让我过去看看而已。”
计英抿着嘴笑,又道,“哥哥做什么解释这么详细?”
小忘念也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地附和着,“做什么解释这么详细?”
计获给了他的屁股一巴掌,走了。
计英牵着忘念送了他几步,便在街上逛了起来。
只是突然计获脱开计英的手向前跑去。
他一下子跑到迎面而来的人面前,仰着小脑袋看着来人。
他不知道叫那人什么好,紧张的攥紧了手,“会动的小人做好了吗?!”
宋远洲一下笑出了声,从袖中拿出一只小木人来,木头人脑袋会懂,胳膊也会动,腿还能迈开,忘念看到简直尖叫了起来。
“啊,真好玩!”
宋远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计英惊诧地看着忘念和宋远洲。
忘念自来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怎么面对宋远洲,越发地“无礼”了?
她心下快跳,却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计英回头看去。
陆楷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走到了她身边来。
一边是宋远洲,一边是陆楷,计英心跳没有消停下来,跳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