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如果你愿意, 我想我们可以成亲,哪怕是... ...假成亲。”

陆楷话音落地,院子间一阵清风吹过。

四下静悄悄的, 又在下一息, 传来忘念和小弦玩在一起的笑闹声。

两个孩子从远处跑来, 在两人之间一个叫着“娘亲”,一个叫着“爹爹”,绕了一圈又跑开了。

风吹起计英的衣摆, 她低声问去陆楷。

“世子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世子毕竟是兴远伯府的世子爷。”

陆楷微微笑了笑, “可我也只是陆楷而已, 一个你认识的朋友。作为朋友,我想让你一切自由一切随心,可以吗?”

计英看着他的眼睛, 陆楷在她的目光下继续微微笑着。

“计姑娘,你可以考虑考虑, 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我希望能帮到你。”

计英沉默着, 陆楷看着她比五年前更加通透的眉眼,又说了一句。

“若是我有什么私心, 那么, 我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 弥补从前没能帮得了你的遗憾吧。”

计英摇摇头。

“世子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但陆楷说, 他看着计英的眼睛,“但我希望能帮到你更多,所以成亲的事情,你好好想想。”

又是一阵清风吹来,计英看向空中渐渐有了身影的月亮, 那是一轮满月。

她默然许久,说了声好。

*

金陵城,宋家。

宋远洲的院子增派了瑞平郡王的暗卫,为的不是旁的,而是这座小院里面,又增加了一幅来之不易的园林画——悬仙亭。

王凤宇和王培腾被毒打一番,说出了许多话,包括悬仙亭可能别有含义。

瑞平郡王看了悬仙亭和宋远洲手中其他五幅园林画,可惜他不懂园林也不懂画作,只能让宋远洲全部带了回来,细细研究。

而同时,宋远洲也把消息带回了家。

宋川和宋溪都在,两人坐在一起,宽敞的袖袍下面两只手紧握。

宋远洲忽然感慨万分,他看着自己姐姐和族兄,“那王培腾在王府地牢审讯的时候,被吓死了,人已经处理了,没了。”

宋远洲说完这话,那两只宽长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宋溪心绪复杂,不知是感叹自己终于解开和那王培腾的关系,还是感慨从前自己做错的一切都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她眼睛红了起来。

宋远洲走过去,坐到了宋溪另一边,微微笑着看向她。

“姐姐不必哭,以后的路只会更加光明。”

他说完这些话,见宋川也鼻头微微红了几分,看着宋溪似有千言万语在口。

宋远洲拍了拍宋溪的肩头,起身往外走去。

他听见身后宋川声音疼惜地同宋溪道,“小溪,你终于自由了,真好。以后,纵然我们不能以同姓为婚,却也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他又说了一遍,“真好。”

在这两声“真好”里面,宋远洲听见了她姐姐宋溪,抑制不住的抽泣。

她说,“川哥,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真好... ...”

宋远洲撩开门帘离开了,房中的抽泣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信步登上了房后花园里的假山上。

清风吹在身上,宋远洲深深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突出了肺腑里暗藏了很久的浊气。

月儿悄悄升了上来,又是一轮满月。

他愿人长久,却不知与谁共婵娟。

*

宋远洲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一夜,又一日,宋远洲带着画去了计家。

他寻了计英,也就魏凡星,再次一起看画。

计英换了装扮见了他。

按照陆楷的说法,宋远洲约莫认出了他,他待忘念过分的在意,仿佛也证明了这一点。

计英心下不免忐忑,宋远洲今次过来,会不会直接说破呢?她又该如何应对?

计英进了招待宋远洲的花厅。

宋远洲见她来了,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行礼。

“魏先生。”

“魏先生”三个字落在计英耳朵里面,令她禁不住皱了眉。

宋远洲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吗?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与宋远洲如常寒暄,宋远洲也如平常一样,将画拿了出来。

可是不知怎么,计英总觉得他说话仿佛带了些轻柔,比之上一次来的时候。

她略一晃神,宋远洲就叫了她。

“魏先生,眼下已经有六幅园林图了,魏先生先看看那悬仙亭的图,是不是当年魏先生曾经见过的。”

计英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果然是悬仙亭。

计家的七幅画,没想到零零散散间,已经集齐了六幅。

她问宋远洲,“宋先生在这六幅画里,看出了什么吗?”

宋远洲将画全部摆好,“若说像皇家别院,那是真的像,可到底怎么像,又有什么联系,宋某倒是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所以,想听听魏先生的意思。”

他看向计英,“魏先生一来是王爷选定的人,必然不会说出去,二来,魏先生学识过人,对园林技艺十分有见解,也许有什么是宋某想不到的。”

他跟计英笑着点头,计英听到他说到后半句,有些时空错乱之感。

计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大把的时间学习园林技艺,到了计家败落才知为时已晚。

所以后来她到了宋家,跟在宋远洲身边,只把他说的每一句关于造园技艺的话都记在心里。

宋远洲倒不是藏私的人,见她颇有兴趣学习,反而教的认真,计英着实在宋远洲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她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小学徒而已。

而现在,宋远洲竟然当面夸赞她学识过人,技艺有见解。

他从不是喜欢夸赞旁人的人,可计英却听到了他这般的赞扬。

如果她真的是魏凡星,或者宋远洲当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兴许受之无愧,可眼下,宋远洲不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他说这话到底是在赞许谁?

计英迷惑极了,她印象里的那个偏执的宋远洲,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怎么能这般平静地对待她,又怎么能认真的夸赞呢?

是宋远洲确实不晓得她是谁,还是从前那个宋远洲,经历五年的时光,已经变了?

计英不知道,却觉得宋远洲说起话来越发轻柔了,言语里面又带着对她浓浓的赞赏。

计英不敢再多想,唯恐出现了上次一般的差错。

不过两人也着实没能从六幅画里看出到底有什么秘密。

宋远洲干脆提议,让计获也来看一看。

计英见他点出了计获,却没点出自己,又是一番思虑,却没有再乱想下去,将自家三哥叫了来。

可惜,计获也没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时间已经不早了,揭开图中的秘密不在一朝一夕。

宋远洲收起了图告辞,又同计英提到了不久之后别院开工的事项。

两人接下来还有长久的相处。

计英也不知该有怎样的心情面对。

只是宋远洲要离开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忘念今日不在家中么?”

计获皱眉,刚要回一句“不在”,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便从草丛里面窜了出来。

他一身的草,不知在那蹲了多久。

计获的话说不出口了,计英定定看了自家儿子略带几分兴奋的神色,叫他给宋远洲行礼。

小娃娃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叫了,“宋先生。”

但他看宋先生的眼神,着实和从前看其他先生的漫不经心不一样。

宋远洲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叫了黄普上前,取来一只匣子,递到了忘念手边。

“瞧瞧喜不喜欢?”

忘念打开了小匣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匣子里面是个木雕,巴掌大小,用上好的木料雕刻了一匹小马,马上有个小人,圆头圆脑的扎着鬏鬏,骑在马上威风极了。

忘念大大的眼睛里抖出了光亮来,“是我吗?!”

宋远洲看到他的惊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然是谁呢?”

忘念惊喜极了,捏着小人手里的小鞭子,“鞭子还是皮的!”

计英和计获不禁对了个眼神。

计英上前,“宋先生怎么送这么好的东西给小孩子?这不太合适吧?”

宋远洲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就是玩意,我手作的而已。”

计英看住了那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小儿骑马木雕,心下咚咚咚地打鼓。

宋远洲竟然亲手做了这东西给忘念。

可即便如此,宋远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忘念的小脑袋。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做一个会动的小人。”

会动的小人么?

忘念都快要兴奋到跳起来了。

计英心里止不住发酸,看向宋远洲和小忘念,那眉眼间掩藏不住的相似,令她心头一阵收缩。

但她吸了口气,略显冷淡地同宋远洲道,“宋先生的手作在江南一带,求得人甚多,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小孩子家家做这些东西。忘念不懂事,并不晓得珍贵之处。”

她想要拦了宋远洲,可宋远洲却摇头,看向了计英,那眼神轻柔中带着歉意。

“魏先生错了,只要他喜欢,玩起来开心,便是最懂得其中的珍贵,这不是价钱能衡量的,不是么?”

计英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再看向自己的儿子,小家伙满眼都是期盼和请求。

计英着实没能开口说什么,宋远洲却和忘念约定,下次给他做一个会动的小人,忘念欣喜若狂。

宋远洲走了。他一走,计获便叫了计英。

“我怎么听着宋远洲话里有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哥哥不是说,宋远洲若是知道了,不会这般淡定么?”

计获是这么说的,计获印象里的宋远洲是何等的阴冷,欺压计英又是何等狠心,便是后面爱上计英,也偏执不肯放手。

他会这般淡定面对一切?

可计获却拉了计英,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不是说,陆世子能帮你吗?我想,与其我们猜来猜去,倒不如在宋远洲面前亮了身份,然后同陆世子假成亲,断了宋远洲的念头。英英,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