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六十六层, 江恋站在门外,平复了心情才去按门铃。
等了会儿,门开了,可门后的人却不是陈知言。
“江小姐, 您可来了。”司机刘师傅看到江恋, 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忙请她进屋。
江恋疑惑的往里面走, 绕过玄关, 客厅里还是没有看到陈知言的身影。
她正想问, 刘师傅指着套内卧室说:“陈总胃病犯了, 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 您快去劝劝他吧。”
江恋一惊, 外套都没来及脱, 拔腿就往卧室跑。
卧室里没开灯,借着客厅的灯光, 江恋勉强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影。
她摸到床头,打开床头灯, 柔和的灯光亮起, 床上男人痛苦的神色来不及掩饰,全然呈现在她眼前。
因为忍受疼痛而皱起的眉,绷紧的脸部线条,以及额头沁出的汗珠。
被灯光惊扰,陈知言动了动蜷缩的身体,半睁开眼,看清弯腰站在床边的人后,手臂撑着床垫想要坐起来。
“你来了……”
他声音有些虚弱,和平日里的沉稳强大截然不同, 江恋忙按住他的肩,让他躺下。
“你别动了!”她心疼的想哭,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以及热烫的体温。
“你发烧了……”江恋着急,“得去医院!”
陈知言偏了下头,躲开她的手,缓了口气,说:“没事,已经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不用去医院。”
江恋从没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哪里肯信,非要带他去医院,甚至拿出手机准备拨120。
陈知言只好拉住她的手,苦笑乞求:“你乖啊,我有些难受,先别折腾我了好不好?”
这下江恋不敢动了,手机扔在一边,反握住他的手,心疼的问:“很难受吗?是胃疼吗?”
陈知言捏着她的手心,安抚:“还好,一会儿就不疼了。”
江恋跪趴在床沿,距离他很近,看清了他发间全是湿淋淋的冷汗,枕头都被打湿。
这得疼成什么样?
江恋心疼的眼泪直掉,啪嗒啪嗒全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陈知言叹气:“别哭,真的没事……”
江恋根本不信他说的,带着哭腔道:“你别说话了。”
陈知言无奈,想笑一笑逗她,却不小心牵扯到痛处,笑声到一半化成抽气声。
江恋直接气哭:“你看,你还说不疼……”
陈知言缓了缓,又笑:“你不哭,我就不疼了。”
江恋气得想打他,但又舍不得,手抬到一半,转而去擦眼泪:“我不哭了。”
陈知言弯了弯唇,低声说:“乖……”
江恋忍着眼泪,一边给他擦额头的汗,一边说:“你别说话了,闭上眼睛躺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陈知言点点头,松开手。
江恋把手从他潮湿的手心抽出来,起身往外走。
刘师傅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见她出来,忙问:“怎么样,陈总愿意去医院吗?”
江恋把门关好,摇了摇头。
刘师傅唉声:“陈总这脾气,真是没法子,认定的事谁劝也没用。”
江恋问他是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胃疼了。
刘师傅叹气,告诉江恋,陈知言一直都有胃病,以前更严重,隔一段时间就犯,最近两年养好了些,很久都没犯过了。可这几天应酬多,喝的有些多,下午着急赶回南城,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江恋,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江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陈知言赶回南城就去等她,饿着肚子等了她这么久,才诱发了胃病。
全都怪她。
江恋抑制不住的后悔。
刘师傅看着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拎起放在茶几上的一袋药,指给她看,说:“陈总不愿意去医院,我在药店买了这些药,已经给陈总吃了这两个,药店大夫说隔一小时再吃这个……”
他交代着,江恋怕记错,打开备忘录记下来。
刘师傅交代完了,想了想,有些为难的开口:“江小姐,陈总现在生病,我本不该走的,可要过年了……家里人都还在等着我回去,您看……”
江恋点点头,让他先回家。
刘师傅万般感激的离开。
室内安静下来,江恋在沙发上呆坐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查资料。
胃疼怎么缓解,胃疼吃什么药,怎么照顾胃疼病人……
查了会儿,她手机备忘录里就记了好几篇注意事项。
半小时后,酒店服务送来了她要的白粥和暖水袋。江恋装好热水,轻轻推门进屋。
可能是药效发挥了,陈知言已经睡着了。他盖着被子,侧躺着。
江恋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的一角。
被子下,男人还穿着衬衫和西装裤,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然后想把暖水袋放在他的胃部。
可因为他是背对着江恋侧躺着,为了找准他胃部的位置,江恋只好脱了鞋爬上床,跪在他背后,上半身越过他。然后她一只手撑着床垫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拿着暖水袋,小心翼翼的从他空出来的腰腹位置,缓缓向里面伸去。
就在江恋马上就要把暖水袋贴上他胃部的时候,男人突然动了一下,江恋猝不及防,撑着床垫的胳膊一软,整个人顿时失去支撑,向前一趴,跌进他的怀里。
可能是撞到了他的痛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手臂箍住怀中人的腰不让她动弹,身体弓起,额头抵上她的头顶,把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江恋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炙热的气息就已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她惊的无法动弹,男人的鼻息又重又热,一股陌生的痒意顺着裸露的脖颈向下蔓延,江恋不自觉的想要挣扎,可箍在腰间的手臂,坚硬又热烫,她只要一动,手臂就又收紧了几分。
男女体格上的压倒性差距就此体现。
陈知言似乎并没有清醒,一直紧闭着眼睛。疼痛缓解之后,他像是找到了更舒服姿势,手臂用力,把她往怀里收紧了些。
江恋的脸都要贴上他的胸膛,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他没换衣服,还出了一身汗,味道不算好闻,但却能让她迷醉。
昏暗的光线中,江恋失神的睁大眼睛,听着他和自己的心跳声,身体发软。
时间在无声的流走,房间里涌动着看不见的粘稠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江恋感觉到陈知言的气息重归平稳,她的心脏都已经麻了。
她悄悄从他怀里仰起脸,男人沉静的面容近在咫尺。
冷静锐利的眼此刻闭着,漂亮的眼睛弧度看起来温柔许多,高挺的鼻下,薄唇微抿,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趋于柔和,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无害。
江恋控制着视线,从泛青的下巴往下移,滑落到修长的脖颈,最后定在近在眼前的凸起上。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冲动。
刚刚才平息的呼吸瞬间又乱了,心脏也不可遏制的鼓动起来。
江恋急促呼吸了几下,下巴不受控制的向上探去。
一寸,一寸……
柔软的唇贴上男人的喉结。
只一下,她就飞速撤离,然后做贼一样的去偷瞄陈知言的反应。
见他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一副熟睡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
让快要爆炸的心脏缓了几分钟,江恋才悄悄移开腰间的手臂,从陈知言怀里爬出来。把暖水袋好好贴在他的胃部,她才蹑手蹑脚的下床离开卧室,拍了拍胸口,关上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后,昏暗中,床上的男人喉结滚了滚,缓缓睁开眼。
暗色翻滚的黑眸中,哪里找得到半分睡意。
-
半小时后,卧室里传来一些声响。以为陈知言醒了,江恋赶忙放下手机,推门进屋。
男人的裸背猝不及防的撞入眼中。
陈知言刚脱下衬衫,还没来得及换上家居服,就被江恋闯了进来。
他也愣了瞬,扭头和那双惊讶到有些呆滞的大眼睛对上。
江恋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捂住眼,背过身,磕磕巴巴的说出老土台词:“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陈知言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捡起上衣,套上。
然后他顿了几秒,手搭上皮带卡扣,“咔”的一声,解开,抽出。
江恋捂着眼,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只是以为他在穿上衣,直到听到皮带解开的声音,她才浑身一震,大脑像是过电一般,炸开了……
他在干嘛!!!
江恋简直不敢相信。
陈知言瞥了眼门口僵硬的小人,抽掉皮带,扔在床上,无声笑了下,开口:“还不出去吗?”
江恋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爆红,拔腿就跑。
陈知言牵着唇角,走到门边,关门,上锁。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擦着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
江恋脸上的热度刚褪去,还有些别扭,不敢直视他,站在餐桌前讷讷问:“你好些了吗?胃还疼吗?”
陈知言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下。他嗯了声,说好多了,然后缓步走到她身边,探身问:“在做什么?”
他挨的有些近,身上潮热的水汽都染到了她身上,江恋脸又开始发热。她不由的挪了挪脚步,和他稍稍拉开了点距离,呼吸才顺畅些。
“你饿了吧,不过你现在只能喝白粥,白粥养胃的。”她低着头,把一直放在热水里保温的白粥拿出来。
陈知言呼吸一顿,拿着毛巾的手指骤然收紧。
江恋打开餐盒,用手探了探温度,自言自语:“应该还热着,可以吃。”
陈知言呼吸了几瞬,眸色暗沉,垂着眼看她,从姣好的侧脸到柔嫩的脖颈,一遍又一遍。
江恋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
陈知言依然没有移开眼,反而迎上去,直直的和她对视,毫不遮掩。
江恋被他这么直接的视线盯的心跳加速。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她不安的咬了咬唇,软声问。
陈知言不说话,又看了她几秒,忽的抬手,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声说:“谢谢。”
听他这么郑重的道谢,江恋有些不自在:“干嘛突然说谢谢……”
陈知言只是看着她笑,不说话。
江恋不好意思起来,忙低头摆弄白粥,把勺子递给他说:“你快吃吧。”
陈知言“嗯”了声,接过勺子,在椅子里坐下。
一碗白粥,没什么味道,但陈知言却吃的很认真,一勺接着一勺,吃的干干净净。
江恋坐在他斜对面,怔怔的看着,心头突然有股异样的酸楚。
说不出哪里酸楚,就是觉得他好像很需要被人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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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粥,又看着他吃了药,确定他烧已经退了,江恋才松懈下来。
“你要不要回房间躺着休息?”她问。
陈知言摇摇头,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过来陪我坐会儿。”
江恋有些意外。
这是她第一次听陈知言说这么主动的话。
她走过去,在他手拍的地方坐下。
等坐下后她才发现,这个位置,离他太近了些,腿都挨到一起了。他身上潮热的水汽隐隐渡过来,带着沐浴露的淡香。
江恋捏着衣角,小声问:“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知言侧着脸看她,说:“有。”
江恋顿时大惊,忙问:“哪里不舒服?胃吗?”
陈知言指了指胸口的位置,低声:“这里。”
江恋努力辨认他指的位置,迟疑问:“心脏吗?”
陈知言轻轻“嗯”了声。
江恋不太懂,不知道胃疼是不是会引发心脏的问题,不安道:“很难受吗?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陈知言说着,身体突然朝她的方向靠过来,低声,“让我靠会儿就可以了。”
江恋只觉得一股力量缓缓压过来,两人的肩紧紧贴在一起。陈知言没有完全靠上来,只是轻轻的倚着她,气息在她耳侧拂动,有些湿的短发蹭到了她的脸,凉凉的,痒痒的。
江恋有些怔然,那股说不清的酸楚感又冒了上来。
靠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像是突然被卸掉了强大的铠甲,露出脆弱柔软的内里。
永远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压弯了。
她感觉他好累好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