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开着空调, 热气蒸腾,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凝成雾气,外面男人的脸看的并不真切。
江恋鼻头酸涩,眼眶发胀, 趴在玻璃窗上用力睁着眼睛看。
他好像在抽烟, 低着头, 宽阔的背微微弓着, 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将他清隽的下颚映出一小片红。
看他抽烟, 江恋总是能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孤寂感。
似乎天地之间, 只有他指尖的那点火光是真实的, 可以与他相伴的。
她轻呵一口气, 玻璃上水汽更重, 男人的身影也更模糊了, 像是隐没在外面的夜色里。
江恋转回身,拿起自己的衣服和包, 和同学们说了一声,慢慢的向外走。
几乎是在她推门而出的那一刻, 男人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他一直在等。
江恋扁了扁嘴, 心脏疼的发软。
陈知言看到她,指尖的烟灰撒了一地,他快步走到垃圾桶前,灭掉还剩半截的烟,然后走回来,在她身前站定。
他比她高太多了,站在她面前,身影完全能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对不起,叔叔不该凶你。”陈知言轻声说。
可能是抽烟多了, 嗓音有些暗哑。
江恋低着头不说话,起伏不定的胸口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原谅叔叔这一次好不好?”
江恋把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然后梗着嗓音说:“你害我摔跤了。”
“对不起,还疼吗?”
“我都崴脚了。”
“严重吗?”
“你是先对我凶的。”
“是我不好。”
“我嚷你是有原因的。”
“知道。”
“你不许生我的气。”
“没有。”
“你也不许给我扣分。”
“不会。”
江恋抬起头,眼圈红红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知言沉沉叹气,上前一步,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揽在怀里。
手指在发间轻轻抚摸,安抚这个爱哭的小姑娘。
“别哭,都是叔叔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恋把脸埋在他的大衣里,肩膀细细的颤着,像个受伤后找到家的幼兽,迫切汲取安全感。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此刻在发间轻轻抚摸,安抚这个爱哭的小姑娘。
等江恋情绪平和下来后,陈知言才松开手臂,蹲下去查看她的脚踝。
他轻轻捏着纤细的骨节,问:“疼吗?”
男人手指微凉,碰到裸着的肌肤,江恋缩了下脚腕。她本想摇头说不疼了,但转念一想改了主意,娇声说:“疼……走不了路了。”
陈知言目露愧疚,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脸道:“带你去医院看一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江恋心虚的改口:“不用去医院,也没有那么疼……休息一天应该就好了。”
陈知言不放心的又捏了捏她的脚踝,没再听她叫疼,稍稍放下心。
“还要继续和同学们玩吗?”他问。
江恋摇头。
“送你回宿舍?”
江恋还是摇头。
“那想去哪里?”
江恋摇头,问他要去哪里。
最后,陈知言决定带她回竹景西园。阿姨做好了饭,多少能吃一点。
车子停在稍远处的停车位里,陈知言想了想,往地上一蹲,说:“背你过去。”
江恋惊的连忙摇手说不用。
男人笑:“不是说脚疼的走不了路吗?”
小姑娘耳根腾的红了一片。
陈知言向后张开手臂,催促:“上来。”
最后江恋抵御不住诱惑,红着脸趴上去。
男人后背宽阔挺实,像一座大山,可以遮风挡雨,江恋悄悄把脸贴上去,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每一步带来的震颤,心中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急促呼吸了几下,悄悄探头趴在陈知言耳边,小声叫:“叔叔。”
陈知言侧了侧头,正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握着细细腿弯的手蓦然收紧,呼吸霎时有些乱。
偷亲之后,小姑娘飞快的缩回脑袋,咬着唇不敢抬头。
男人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
灯红酒路的繁华的街区,喧闹声似乎远去,只剩地上的枯叶被踩到,发出“咔咔”的脆响。
-
回到竹景西园,陈知言直接按开指纹锁进入,江恋后知后觉的疑惑。
“怎么有你的指纹?”
陈知言笑:“我的房子,有我指纹很奇怪?”
江恋呆住。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江恋不由惊叹:“你房子好多……”
陈知言莞尔,去厨房将阿姨准备好的饭菜重新加热。
江恋心血来潮,跟在他身后,问:“那你和濡宝的老公,就是严什么的,你们俩谁更有钱?”
陈知言觉得好笑,问:“你觉得呢?”
江恋背靠着流理台,努力想了想,说:“濡宝老公吧。”
陈知言忍不住挑了下眉:“为什么?”
江恋掰着手指头说:“他十八岁生日礼物就是金九大厦唉,感觉他更有钱……”
陈知言哼了声笑,手中的筷子轻敲在她脑门,说:“再感觉感觉。”
江恋捂着额头,立刻改口:“你更有钱!”
陈知言闷声笑了会儿,才告诉她答案:“那还是严斯九更有钱,严家是百年望族,上个世纪就是江城知名企业家,家族财富早已不可估量。”
江恋顿觉受骗,直呼他是大骗子,又被男人瞧着脑门警告。
闹了一阵,江恋想起来问陈知言怎么会去酒吧街找她。
陈知言说在宿舍楼下遇到她的一个同学说的,江恋随口问哪个同学,是吕濡她们吗,陈知言说不是,说是之前见过的宋凌凌。
江恋一听就愣住了,她最近都没有遇到过宋凌凌,微信都好久没说话了,她怎么会知道她在酒吧街的?
“怎么了?”陈知言见她皱眉,问。
江恋压下心头一点怪异,摇了摇头说没事。
陈知言打量她的神色,想了下,问:“你这个同学和你关系很好?”
江恋犹豫了几秒,没有立刻点头。就这几秒让她心中一凛,她发现她竟然没法立刻给出肯定答案了,如果换做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压着心中惊异,对陈知言解释宋凌凌的身份。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应该算关系很好的。”她最后道,似是回答陈知言的问题,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陈知言听完后,若有所思了片刻,说:“此人不可深交。”
江恋诧异,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时,陈知言的手机恰巧响起,沈航来请示工作上的安排,他起身去书房讲电话,江恋就先将此事按下。
吃完饭,陈知言收拾碗筷去厨房,江恋凑过去想帮忙,被他塞了一碟水果,赶去客厅。
等他收拾好厨房,出来看到小姑娘窝在沙发里,专注的看着电视,时不时咬一口水果,红唇被车厘子的汁水染的更艳,陈知言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以后一直是这样,也挺好的。
-
今年学校的元旦晚会在放假前一天的周五举行。
江恋和陈知言说起,表达了想他来观看的意愿。
但是她说的晚了,时创集团的年会也定在了周五,陈知言要飞回北京出席年会,时间紧张,不能确定晚上能否赶上她的节目。
江恋知道是怪自己没有提前和他说,所以只是偷偷失落,没有表现出来。
陈知言很抱歉,表示如果能赶回来就一定会去看。
但江恋心里知道可能性不大,没怎么抱希望。
晚会当天,江恋的舞蹈作为压轴被排在了倒数第二个节目,很多同学为了等她的表演,一直坚持到最后。
上台前半小时,江恋看了眼没有新消息的手机,知道陈知言肯定赶不过来了,把手机交给吕濡保管,去化妆师那里补妆,做上台的准备。
主持人报出她们的节目名字,观众席上爆发欢呼的浪潮。
江恋深吸一口气,领队登台。
炫目的追光灯聚焦舞台,女孩们摆出漂亮的造型,伴随劲爆的一阵鼓点,人群四散,一身黑色亮片吊带配热裤和过膝长靴的江恋踩着鼓点来了一段炸裂solo,引爆全场。
及腰的长发被卷成大波浪,舞台上的江恋烈焰红唇艳光四射,动作性感大胆,提臀甩胯热辣惹火,像个勾魂夺魄的妖精,但偏生一双水润大眼睛又纯的要命,两种矛盾体的结合,使得舞台上的她,极具魅力。
台下的尖叫声一浪掀过一浪,无数人喊着她的名字,为她疯狂。
台下角落,穿着浅灰色大衣的男人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台上,沉静如渊的一双眼随着台上那个发光女孩,每一个大胆惹火的动作都能引起眸光的跳动,呼吸早已失去原有的节奏,变的凌乱而狼狈。
一曲结束,男人捏紧的拳才缓缓松开,额角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水光,似乎忍耐到了极致。
之后他没继续观看节目,借着昏暗的灯光,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向后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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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后台比前台还要热闹,一排举着花的男生挤在入口处,喊着江恋的名字。
工作人员极力维持着秩序,但完全挡不住这些人如火的热情。
江恋挨个收着花,说谢谢,与之合影,一直忙了十几分钟才消停下来。
队友们调侃她都可以开花店了,江恋笑了笑,全部留给工作人员帮忙处理,然后活动着发酸的脖颈,套上羽绒服准备去和室友们汇合。
刚一走下台阶,一束花就递到眼前,江恋皱了下眉,正要拒绝。
“同学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一双狭长黑眸映入眼中,江恋登时愣住。
“不是同学,可以送花吗?”男人带着笑意的嗓音冲击着耳膜。
江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蓦然放大,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你……”
猝不及防的惊喜让她说不出话来。
陈知言笑着看她。
江恋抓住他的胳膊,差点跳起来,眼睛发亮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知言下了飞机衣服都没换就直奔江大,一口水都没喝,才将将赶上她的节目,结果……
想到刚才短短几分的煎熬,男人滚了滚喉,深深的看向她,说:“刚到。”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但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昏暗的光线掩住了江恋爆红的脸色。
她这支舞的确要比平时大胆一些,想起某些动作,羞耻感后知后觉的泛上来,她忍不住想要捂脸。
“呜……你不许说!”
陈知言眸光跳动,哼了声笑,暂时放过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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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陈知言赶回来了,江恋就不打算去和室友们一起跨年了。
她对陈知言说:“我去和室友们说一声,你去车上等我吧。”
风把发丝吹到唇边,有些痒,江恋抱着花腾不出手来拂,只好用肩膀去蹭,可总是蹭不到。
陈知言“嗯”了声,抬手帮她把头发挽在耳后,拇指在耳边停留了几秒,说:“去吧。”
有些粗糙的指腹从耳垂处有意无意的擦过,带起一阵酥麻感,江恋红着脸跑开。
转角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光线有些暗,江恋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不好意思……”江恋下意识的躬身道歉。
对方却无回应,甚至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江恋看到地上那双有些眼熟的限量款AJ,愣了愣,然后视线上移。
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她看看清了冯霁的脸,以及他脸上极力压制却依然想要挣脱而出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