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特雷西来到圣公会学校前。那是一座精心维护、雄伟壮丽的联栋建筑。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从门口走出来,旁边紧跟着保姆和身材苗条的贵妇们。一排黑色林肯城市轿车在外面候着。
我和特雷西环顾四周,走近站着,但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免让学校的工作人员感到不安。但是,还是有人特意看了特雷西几眼。于是我们走到街对面,假装在兴致勃勃地聊天。
“你看到她了吗?”我背对着上东区这幅完美的放学情景问。
“没有,她可能叫她家的一个保姆来接孩子了。”特雷西烦躁地说。
“她有好几个保姆吗?”
“我只是猜测而已。噢,等等,两个街区外的那个人好像是她。这些贵妇看起来都一个样,好难辨认。快点,趁她还没有离学校太近,我们把她拦下来。”
我们向那个街区跑去。跑到克里斯汀面前时,我和特雷西都已累得气喘吁吁。两人都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可笑。看到我们突然蹿到她面前,克里斯汀本能地向后跳开。
克里斯汀拥有我见过的最闪耀的金发,曾经总是半透明的肤色如今容光焕发,两排牙齿整齐洁白,深蓝色的眼眸犹如染过色一般。她身材纤瘦,休闲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无可挑剔,整个人就像刚从麦迪逊大道某家精品店的橱窗里走出来一样。我沮丧地低头看看自己一早搭飞机穿的旅行装束——牛仔裤、T恤和连帽外套。
“克里斯汀!”特雷西以胜利的语气说,似乎很高兴能在这么多年后与她重逢。我心中感到一阵醋意,不过看到克里斯汀并未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她时,那股嫉妒便消失了。
克里斯汀端庄地挺着身子,傲慢地说:“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再用那个名字了。”
“哦,对。”特雷西说,“我老是忘记那些神秘的名字。你现在叫什么来着?玛菲?芭菲?”
克里斯汀对特雷西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
“我朋友都叫我夏洛特。说真的,特雷西,你何不去忙你的抗议,或者其他什么事情,别来烦我,行吗?还有你——”她转向我,却没找到合适的话说,又立即转回去对特雷西说,“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很吃惊。”
我决定直入主题,便说道:“四个月后,杰克就可能要假释了——”
克里斯汀挥起手,猛地打断我的话,说道:“我不想听这件事,也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已经跟麦科迪说了,那是他的问题,让司法部门去处理就行了。如果他们没有办法让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穿上紧身衣,把他关进精神病医院的橡胶室里,那说明他们明显就是一群无能的蠢蛋。无论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帮不了他们。我不想和这件事沾上一丁点儿关系。”
“你不在乎杰克被放出来吗?”特雷西插嘴道,“你不是有女儿了吗?你不为她们担心吗?你没看过他的信吗?那家伙仍然缠着我们。他放出来后,如果直接跑到你家去,你该怎么办?我想,你的女儿不会喜欢看到他出现在圣公会学校的台阶上吧?”
克里斯汀目不转睛地看着特雷西,语气坚定地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也没去看那个怪物写来的任何一封信。我跟麦科迪说过,他可以留着那些信。你以为我会想把它们留在家里吗?至于我的女儿,必要时,我会给她们一人请一个私人保镖。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个需要关心的现实问题。杰克或许是个疯子,但他不是笨蛋,我想他不会喜欢身陷囹圄的。好了,我得走了……”她想从我们中间穿过去,但特雷西拦住她。
“好吧,好吧,我们明白了,你不想与这件事扯上关系。但是,请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要回杰克就职的那所大学去,我们该找谁打听他在大学的工作以及生活情况,应该找谁去问,又该做些什么?”
克里斯汀停住脚步。起初,我以为她会转向另一边,然后撒腿跑掉,但她并没有。她依次看了我们几眼,仿佛终于意识到我们是她的同类。她是在回忆过去吗?显然,她不可能像表面上那样,将过去完全封锁在脑海深处。她不可能那么坚强,能够彻底从伤痛中走出来,从容面对任何事情,包括杰克被放出来。但是,克里斯汀向来性子极端,总会做出一些令人难以预料的事情,这也让我局促不安。
我似乎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悲伤,双眼闭上了片刻,嘴唇微微抽搐一下。当她再次睁眼时,她无奈地耸了耸肩。
“呃,那个庭审时出庭作证的女人呢?就是我们被关在地窖期间,担任杰克的研究助理的那个女人?她现在不是在那所学校当教授了吗?她叫艾琳?伊莱恩?还是艾德琳?”
这么说,克里斯汀一直都有关注这个案子,她知道的一定比她说出来的还多。特雷西点点头,我掏出笔记本开始做笔记。
克里斯汀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很多年。我想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杰克在大学里有个算是朋友的人,有时我在自助餐厅会看见他和系上的另一个教授在一起,他叫斯蒂勒。我从没上过这位教授的课,但他们似乎会一起闲逛。也许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
“谢谢你,小汀。”特雷西用以前在地窖时偶尔会喊的昵称对克里斯汀说,“这是个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很抱歉……抱歉……”
“没什么。”克里斯汀说,“反正——呃,祝你们好运吧。”她的心似乎有那么片刻软了下来,但紧接着她又低声地严肃地说道,“我拜托你们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就行了。”
我们离开时,我看到克里斯汀快步走到另一个打扮优雅的贵妇旁边,向她送上飞吻问候,然后两人一起开心地聊着天走了,仿佛不曾在人行道上撞见她深藏的黑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