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宋枝蒽什么反应。
丢下这句不走心的话,祁岸收回目光,仗着身高腿长目不斜视地阔步从她身边绕过。
棉麻肩袖和他的外套摩擦,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声。
紧绷的心脏也在这一瞬下坠。
仿佛摔在静水中。
咚一下。
等祁岸上了二楼,宋枝蒽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宋枝蒽顿了下,接通,听见谢宗奇无奈的声音,“枝蒽妹妹啊,你怎么说挂就挂。”
“……”
宋枝蒽指尖收拢,说了句抱歉,顺便解释她已经找到办法给祁岸转钱。
谢宗奇不爱多管闲事,就没多问,“那行,解决了就行。”
正要挂断电话,宋枝蒽却有些吞吐,“这件事可不可以别告诉何恺?”
谢宗奇啊了声,“你别说,我刚还真忘了告诉他,送完东西就从他家出来了。”
“……”
宋枝蒽神经一紧。
谢宗奇笑,“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嘴不碎。”
宋枝蒽这才松了口气,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电话挂断时,其他来上课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进了教学楼,三三两两地结伴,一楼大厅很快变得喧嚣。
宋枝蒽望着那些人的面孔,脑中鬼使神差地涌上一个念头。
……
国际金融学这课是出了名的魔鬼。
教课的是学院深老教授,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背手往门口一站,专抓那些迟到的上课挑着回答问题。
答得上来还好,答不上来,就要承担被他记住且下节课精准点艹的风险。
这也是为什么远没到上课时间,学生们却提前进教室。
可就算如此,也有一些人胆大包天。
比如祁岸宿舍那几位。
通宵打了一晚上的游戏,第二天起不来,一人出了二十块买通宿舍里最爱勤工俭学的邹子铭,让他帮忙点到。
邹子铭看着斯文,脑子比谁转得都快,他在祁岸后头进来,手里拎着几瓶便宜饮料,给前排男生一人一瓶,让他们帮个忙。
最后一瓶贵的,放到祁岸桌上。
靠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祁岸掀了掀眼皮,又闭上。
换校区的缘故,金融系这阵子盯得紧,往常祁岸都在自己那儿住,这阵几乎被扣在学校。
偏他那几个舍友一到晚上就磨牙打呼噜,闹得他连续三天没睡好。
再加上昨晚上不知谁把窗户打开,祁岸一早就发了烧。
台上老头讲得激情澎湃,邹子铭在底下转着笔开玩笑,“我看你还是别硬撑了,不如我在论坛上发个贴,说你病了,准有好心姑娘排队送药。”
祁岸没说话,挂着一脸生人勿进的气场垂眸拨弄手机。
整堂课安静得除了一个“到”字半声都没吭,却引得周遭姑娘一有机会就朝他身上瞄。
后来还真让邹子铭算准了。
下课铃打响没多久,就有女生过来给祁岸送东西。
白色塑料袋里装着一盒药,还附带个粉色小信封。
邹子铭用手肘撞了撞祁岸。
祁岸摸着脖子由下至上地抬起眸。
女生被他那双深湛的眼看得有些害羞,“外面有人托我给你的,是个女生。”
一听女生,邹子铭老神在在地笑。
祁岸却没什么兴趣地敛回目光。
“谢了。”
冷漠无情的一句。
女生抿抿唇走掉。
邹子铭把粉色信封拿出来,以为是情书,结果看到漏出来的一个边,“怎么还有180块钱。”
“……”
祁岸操控游戏的手一顿。
邹子铭把钱抽出来。
确实是180,板板正正放在一起。
祁岸神色不辨地盯着那几张票子,眸底沁出薄霜。
见状,浑身都是心眼儿的邹子铭默默把钱塞回去。
祁岸又纹丝不动地看着那盒“999感冒灵”。
不知看了多久,他把那盒药拿过来,见盒盖上写了一行字如其人的清秀小字——
上课别吃,会困。
深浓眼底在这一瞬冷冽渐融,浮现出一抹参不透的情绪。
静默须臾。
祁岸垂下眼打开包装。
药显然是新买的,10包一个不少。
他抽出其中一包。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震。
是富二代微信群在召唤。
老秦:【今儿股票赚了点钱,晚上老地方嗨皮啊,我请@所有人】
此话一出,顿时炸出其他人。
除了他,何恺谢宗奇,剩下的都是毕了业在家混吃等死,有的玩自然高兴。
但在老秦眼里,主角只有祁岸。
于是他又单独艾特一遍:【@Tshore 岸子,晚上出来啊】
还未等他吭声。
何恺冒了头:【不行老秦,我今天跟我对象约好的,我就不去了】
【呦呦呦,和好啦】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啊,为了女朋友兄弟都不要】
【谁跟我说的是男人绝不低头,脸呢】
何恺嬉皮笑脸地发红包:【好不容易哄好的,体谅体谅】
看在钱的份儿上,大家这才闭嘴,有人还顺势开起玩笑,让何恺抓紧大好时光上垒。
眼看荤话被勾起。
一直祁岸八风不动发了张照片。
是他桌上拆开的那盒感冒灵,旁边露出一角粉色信封,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在学校。
祁岸冷淡又直接:【不去了,感冒】
这话像一盆冷水。
顿时把群里热闹的氛围浇灭。
没多久,老秦出来化解:【哎这,感冒确实不能出来浪,得好好在家休息】
说完又抓住照片里那一点粉色,开起玩笑:【这一看就妹子送的吧,情书一角都露出来了】
何恺贱嗖嗖地配合:【可不是么,我猜肯定是美女,不然岸哥碰都不会碰】
他说这话时,祁岸刚好拆开那包药,往嗓子里一倒。
锋锐的喉结滚动。
药沫就着那瓶功能性饮料下了肚。
清甜发苦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祁岸重新往后一倚,没什么表情地打出一句话:
【是挺漂亮】
宋枝蒽亲眼看到祁岸收到东西后,才回的自习室。
教室里还是眼熟的那几位。
伴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杨柳和蓬勃朝气的日光,大家安静学习。
宋枝蒽心神却不太安分,手里的题也做得潦草,偏偏手机还震个不停。
蔡暄在宿舍小群里碎叨,何恺发信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杨春芝也在这时提醒她那180块钱别忘了领。
宋枝蒽顿了顿,把红包点了。
回复:【钱已经转交给他,放心】
杨春芝几乎秒回:【那他没说什么吧】
话里有些担心,生怕宋枝蒽被责难。
或许是被这话影响,宋枝蒽脑中再度浮现出祁岸在阶梯教室收到东西时那一幕,冷淡,漠然,没有一丝波动。
静默几秒,她回:【他什么都没说】
她想说,祁岸甚至都没想收下那笔钱,如果不是她硬塞过去——
事实上,宋枝蒽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鼓起的勇气。
明明想到问他联系方式都觉得尴尬,却能拦住别人问他的教室,而后又买感冒药,托人把东西送过去。
思来想去,可能只是因为,她一面不想与他产生瓜葛,一面又觉得,自己从前欠了他许多恩惠,她应该还。
宋枝蒽一眼就看出祁岸生了病。
这人病起来脸色格外差,像压着什么风雨欲来的情绪。
以至于那一刻,宋枝蒽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祁岸生着病还满脸不爽把她拉上私家车的事。
那时宋枝蒽转学到祁岸所在的班级没多久。
两人自第一次见面后也没怎么交流,远谈不上熟。
因为外婆的关系,家里司机对她多有照应,比如上学时,他总会叫宋枝蒽一起坐私家车过去。
只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脸皮薄得紧。
她知道自己能上这所高中已经是拖祁岸母亲帮忙,并不敢麻烦,又怕祁岸会不开心,于是一连拒绝好几天。
可她不知道,祁岸是个离经叛道的性子。
本来不觉得怎样,反倒是她越不顺从,他越生出想治她的心。
于是在某天下雨的早上,也不管外面的雨多大,祁岸下了车,把在公交站台前傻等着的宋枝蒽拽了上去。
车内暖气泛着馨香,安稳舒适。
宋枝蒽却像只被吓坏的小鸡仔,抱着书包拘谨地缩在角落。
男生用毛巾擦着头发,一双凌厉长眸直勾勾盯着她,“都要迟到了还等,傻吗你?”
那张俊脸高贵又轻狂,心情好时桃若春风,心情不好凶神恶煞。
宋枝蒽被他怼得心跳奇快不敢说话。
不曾想祁岸直接把另一条干净毛巾丢在她身上。
“……”
宋枝蒽抿起唇,慢吞吞把毛巾摘下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后来两人也没怎么说话。
祁岸在车上睡了一路。
闭上眼,精雕玉琢的侧颜总算生出一点和气。
只是到了学校,他也不怎么在状态。
也不知听哪个女生说的,说祁岸发了烧。
跟着有人在班上问谁有感冒药。
好巧不巧,宋枝蒽书包里刚好有一板。
但她性子实在害羞,又跟其他人不熟,只能等下课人少的间隙,悄悄把药放到祁岸桌上。
哪知祁岸虽然趴在桌上,却根本没睡。
少年从臂弯里抬起一双困倦却清澈的眼,明明不那么舒服,见到是她,却有余力似的挑起眉,逗弄般瞧着。
宋枝蒽一秒耳热。
于是话也没留半句,转身就回了座位。
等她平静了会儿,再回过头时,祁岸早已坐起身,敞着两条长腿,大喇喇靠坐在椅子里,拆开两粒感冒药,就着半瓶水仰头往下灌。
清早碎金般的光洒在他身上,属于少年人青涩锐利的喉结上下涌动。
蓬勃清爽诱人。
宋枝蒽只匆匆撇了两眼,便迅速转过头去。
再后来,祁岸感冒好了,却也被药劲儿撂倒,睡了一整节数学课。
为这事,老师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罚他多做两套数学卷子。
也就是那天晚上。
祁岸带着他那只肥嘟嘟的金毛,把那两张薄薄的纸卷成筒,上门要账似的,抱臂斜斜倚在阁楼门口。
一人一狗,气势十足。
宋枝蒽霎时噤若寒蝉。
随着她逐渐升温的面颊,男生那双冷冽的眸蕴出一点零星笑意,半开玩笑地开口——
“今天这作业,你是不得负全责?”
低哑的嗓音染着慵懒的腔调,弥漫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宛如撩人心扉的乐章。
……
那样的眉眼之姿,好似深埋在记忆里,如果不是仔细去想,宋枝蒽几乎无法与现在的祁岸重合。
宋枝蒽甚至在想,这些年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导致他现在比当初深沉莫测那么多。
思绪不经意飘走。
直到何恺电话打来,宋枝蒽才回过神。
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接。
想着自习再混下去是浪费时间,她干脆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等出了教学楼才给何恺回电。
何恺打了那么多次才接,多少有些不满,“给你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你到底在干嘛。”
宋枝蒽默了默,解释,“在上自习,没看到。”
何恺语气有所收敛,“你看看我发你的微信,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想着也算两人闹了这么久后第一次约会,宋枝蒽没什么脾气,“你选吧,我吃什么都一样。”
何恺倒不客气,说了句行。
之后两人约好时间,在校门口见。
宋枝蒽回宿舍时,何恺这边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
刚把车从车库开出来,手机就疯狂弹微信。
以为是宋枝蒽,他没着急看,直到车开上主路,才漫不经意地拿起来撇上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视线便黏在屏幕上挪不开,方向盘也猛打了个转,他一踩脚刹,把车停在路边。
应雪:【亲爱的阿恺,我来北川啦】
应雪:【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应雪:【我现在在机场】
应雪:【你要是有空的话,来接我,咱俩碰个面?】
作者有话要说:祁岸:何恺你快点作,我赶着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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