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宿孤零零的站在楼下,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人影消失在视线中,眼底的火花慢慢黯淡下去。
从小时候开始,俞宿就能敏锐的察觉人心,成年人自以为是的面具在他面前如若无形。
怜悯背后的冷漠,关心背后的幸灾乐祸,俞宿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一天,他从时铭身上读到的,是简简单单,最为纯粹的关心。
别扭,但温暖。
真的有纯粹,不含杂质,不是作秀的关心吗?
俞宿用最糟糕的动机揣测着时铭,但每一个都落不到他身上,每一次,时铭的一举一动都超乎俞宿的预料。
那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时铭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喜欢他?
这可能吗?
他抿了抿嘴角,脸色恢复了冷淡。
即使温暖,也不可能一直属于自己,俞宿自暴自弃的想着。
就算是喜欢,不过是小孩子的喜欢,这种小把戏,玩几天时铭就会腻了。
小心翼翼的将钱叠起来,俞宿连个书包都没带,只能又一次塞到了鞋垫下面。
纸币有些厚实,两只鞋都塞满了,走起路来不舒服,但俞宿的脚步却十分轻松。
等他攒够了钱,就可以逃离那个男人,逃离这个家。
也好,我可以趁机多赚点钱,早点实现离开的计划。
时铭走在小巷子里,俞宿的家距离他家不算远,走路大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但房子却破旧很多,外墙到处都是脱落的斑驳。
偶尔还有尿骚味传来,时铭有些受不了的加快脚步。
等终于脱离那股味道,时铭微微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停在了一个小铺子前。
那是一家粥铺,门口几个大桶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俞宿肠胃不好,还有些低烧,但他吃得东西都吐出来了,这会儿肯定饿了。
就俞宿他爸那种只知道打孩子的人渣,肯定不会好好照顾孩子,也肯定不会给他熬粥。
“算了,就当最后一次。”时铭走过去,“一碗白粥,打包带走。”
毕竟是我害他吃了那么多辣椒,结果发展成肠胃炎,一碗粥不算什么。
“就要一碗白粥啊?”老板奇怪的问道。
时铭看了看店里头其他东西,正要加一点,一摸口袋脸黑了。
他出门前口袋里头还有十块钱,那是原主积攒的零花钱,结果赚了一天钱现在口袋空空!
不但赚到的钱给俞宿了,连本钱都一块儿塞给他了。
时铭懊恼的一咬牙,翻遍书包也只找到三毛钱,刚好只能买一碗粥。
“就要白粥。”
肠胃炎吃白粥最好,反正他的钱都给俞宿了,等他好了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拎着白粥往回走,时铭暗骂:“干嘛要管他,我又不欠他的。”
但往回走的脚步却没停下来。
等到了楼下,时铭傻眼了:“他家住几楼?”
他只得硬着头皮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一碗粥三毛钱,是他现在的全部财产,可不能浪费了。
“阿姨,请问您知道俞宿住在几楼吗?”
开门的女人瞧他的架势吓了一跳,见他说话和气才说:“你是什么人,找俞宿做什么?”
“我……”时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闷响,女人脸色一变,指了指楼上说:“三楼闹出动静的就是。”
时铭道了声谢就往上走,女人见状喊了一声:“哎,小孩,你当心点,这会儿他爸在家呢!”
时铭已经跑到了三楼,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那恶毒的咒骂不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倒像是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拧着眉头,时铭用力敲响了大门。
里头的动静停顿了一瞬,但下一刻又肆无忌惮的闹起来,偶尔还能听见俞宿闷哼的□□。
时铭脸色一怒,抬起脚就是用力一踹:“开门,不然我砸门了!”
喊话的同时踹门的力气也没收敛,薄铁皮门上都凹陷了进去。
门猛地打开,露出一张酒色过度的脸,俞志勇身材高大还壮硕,站在门口像是一座山,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眯着浑浊的眼睛,俞志勇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兔崽子多管闲事,他m的识相的就给我快点滚,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俞宿呢?”时铭伸手想推开他。
俞志勇一把拦住:“找抽呢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艹你妈……”
谁知时铭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伸手一压,俞志勇高壮的身体居然被他一把推开,撞到门上发出哐啷巨响。
时铭越过他跨进门内,一眼就看见蜷缩在地上的俞宿。
刚才分开的时候,俞宿只是脸色发白,其他一切都好,但现在却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校服上都是巨大的脚印。
“俞宿!”时铭怎么都没想到,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俞宿就成了这副模样。
俞宿一只眼睛红肿着睁不开,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每次挨打的时候他总是蜷缩成一团,一直到俞志勇的暴行结束。
刚才也是如此,只要他不发出声音,时间久了俞志勇觉得无趣,或者打累了就会停下来。
但是他没想到时铭会去而复返,还直接找到了他家。
难堪涌上心头,这种糟糕的家庭,时铭一定不会喜欢。
俞宿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俞志勇怒气冲冲的抓起了皮带,他忽然爆发出力气一把推开时铭:“快走,你快走,不要管我。”
时铭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那根挥舞的皮带直接抽到了俞宿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红肿的伤痕,俞宿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鲜红的颜色激发了俞志勇的暴虐,紧接着挥下第二下。
俞宿下意识的低下头,用后背承接暴行。
但预料中的暴行却没有落下,他睁开眼,时铭挡在他的面前,少年还不算宽厚的后背,却显得那么的坚定。
他又救了我?他为什么总是在救我?
他难道……真的喜欢我吗?
那颗冰冷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被一个初中生拦下,被挑衅的俞志勇越发的恼怒:“老子没见过你,他m的野种从哪儿勾搭来的兔崽子,敢跟老子叫唤!果然跟他妈一样是万人草的贱货!”
“这是你自己找死,他妈的犯贱找打!”
正值壮年的俞志勇人高马大,身材健壮,即使因为酒色掏空了身体,站在那里也像是一座肉山,充满了压迫感。
时铭才刚刚十四岁,还未发育长好,平时看着显高,这会儿站在俞志勇的面前却显得像个瘦小的孩子,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突如其来的心慌击中俞宿的心脏,他会挨打,俞志勇会连他一起打!
“啊!”惨痛的呼声。
俞宿脸色惨白,他不想看时铭挨打!
这一刻,他忘记自己找到时铭,就是因为他能打,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要打他,爸,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打他……”
下一刻,俞宿惊讶的发不出声音。
石头撞向了鸡蛋,破碎的却是石头。
时铭脸色冰冷,浑身带着戾气,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
一拳头狠狠击中俞志勇的要害,毫不留情,人体的弱点在他眼中无所遁形,灵活的身体穿梭在皮带中,几下就把俞志勇放倒!
俞志勇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引来楼上楼下的痛骂。
但这些邻居不会知道,这声音不是他打儿子,而是自己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俞志勇口中还在骂骂咧咧,眼底却带上了几分惊恐:“你m玛*%*的兔崽子……”
话音未落,时铭就给他狠狠来了一下,让他吞下剩余的咒骂。
“再让我听见一个字脏话,我废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时铭眉毛飞起,凶悍的戾气让人不敢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俞志勇捂着自己的肚子,恐惧和恼怒充斥着他浑浊的大脑,他恶狠狠地瞪向儿子,这贱种从哪儿弄来这杀人不要命的煞神!
这眼神落到时铭的眼中,他挥起巴掌,俞志勇立刻怂包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像每一次他狠狠虐待俞宿的时候,那孩子唯一的自救办法。
时铭并没有继续打他,转身走向俞宿:“你怎么样?”
俞宿额头冷汗涔涔,一只眼睛肿的看不见缝,短袖校服露出来的地方都是伤痕,时铭拉起衣服一看,下面也都是。
这简直是个畜生!时铭恨不得回头再给那男人来几下。
“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院。”时铭一把将人扶起来。
“我不去医院。”俞宿闷声说道,在被触碰的时候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
时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不善:“不去不行。”
“我不去!”俞宿却坚持说道。
俞志勇不会给他出医药费,今天刚拿到手的钱也不能用到这里,去了医院也没有用!
俞宿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淡淡说道:“一点小伤,养一养就好了。”
“我命贱,从小到大都这样,每一次都养好了。”
“时哥,谢谢你,这样已经够了,他不会再打我了,天晚了,你该回家了。”
俞宿很高兴,他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扯到伤口也没阻止他的这一份高兴。
他知道时铭冲进来打倒俞志勇都是为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俞志勇的威胁下有人选择保护了他,挡在他面前。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但都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自己面前。
即使明知道时铭走后,俞志勇为了报复,会更厉害的虐待,但俞宿还是觉得高兴。
“等他走了,老子打死你!”连俞志勇阴沉的无声威胁,俞宿也不觉得害怕了。
时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回头,俞志勇阴沉的眼神落入眼中。
三毛钱买来的白粥撒了一地,肯定是不能吃了。
俞宿却傻乎乎的笑着,真是个小傻子,被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蓦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