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神愈集中,也容易消耗精神而意识模糊,尤其是受到外界侵扰时,更易精神崩溃。
黑龙帮的杀手,以神乎其神的暗杀手段威震江湖,令人闻名丧胆,他们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的确令人防不胜防躲不能躲。
黑夜中渐沼泽地带,潜伏的人用暗器袭击,可说万无一失。因此,姚文仲不敢不集中精力随时准备应付突变。
任何内功绝技,也不可能长期运功防范意外,人毕竟不是神仙。如非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即使内功已练至炉火纯青境界,也不可能不断施展运用。
姚文仲当然不敢不断运功护身潜入,凭锐敏的视力听力步步留心,从北面向南逐段搜寻敌踪。
起初,他听到隐隐的风声,不以为意。然后有蛇或鼠在浅沼区爬行的溅水声不时自侧方传来,他也不以为意,警觉地时起时伏向里窜走,夜黑如墨,事实上他必须小心地摸索而行。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藏匿?如果有,外人想来搜寻,那几乎有登天般困难。
各种怪声笑浪,逐渐变成混合的单调声音,这种声音听久了,有催眠作用,再久些,便有昏然欲睡的需要。
除了声,又出现了光。
本来附近有不少萤火虫在林问草隙中飞舞,但这时却开始聚成一团团,自小团聚合成大团。
不知过了多久,他四周竟然成了一具巨大的绿色萤网,居然绿光流动,隐约可见附近的景物了。
他的头愈来愈沉重,脚下也愈来愈迟缓。
声浪继续,萤火继续,他却不再继续走,倚在一株大树杆上,神智逐渐模糊。
飞动的萤火,令他的眼皮不住往下搭。
朦胧中,他看到飞舞的萤火中心,出现了一星火光,是红色的,出现在绿光中心,所以更为突出,更为清晰。
他看得真切,反而听觉迟钝。
火光自一星扩大为一线,中心的光芒暗淡些,外围像一道环,环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扩张,增广,愈来愈大,愈大……
大光环继续扩张,环也愈来愈粗,环所扩张经过处,景物都消失了,似乎树林是被光环抹掉的。
环中的光度也因扩张而变淡,愈来愈接近黄昏的时候,其中有隐约的线条与云纹,不久便逐渐成形,变成了物体,而且逐渐清晰明显,像是慢慢幻现出来的。
终于,光环扩成无限大,因此已看不见红色的环带,红光消失了。
他已经在环内了,已经是黄昏降临。
景物清晰了,不再变幻。
是一座林绿水畔的三家茅舍,烟囱里炊烟袅袅上升,一位明媚的村姑,袅袅娜娜出现在溪旁,一手提菜篮,一于提水桶,在水边清洗菜蔬,最后提了一桶水,扭动着优美的小腰肢,轻盈地进入第一家茅屋。
他一直就倚站在水边的一株大树旁,相距不足两丈,出神地、专注地看着村姑工作。
村姑也没看他,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像梦游般举步,终于推开了虚掩的柴门,进入村姑先前进入的茅屋。
原来茅屋的外表是骗人的,屋内别有洞天。
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有一切装饰别致的陈设,六盏钞灯高悬,厅堂明亮纤毫可辨。
先前的村姑不见了,却换了一位穿翠绿春衫、穿紫色长裙的女郎。
没见有其他的人,只有这一位凝眸向他凝睇、明艳照人出奇美丽的年轻女郎,用含蓄的嫣然微笑目迎他入厅。
这种含情脉脉的笑迷人极了,可爱极了。
他熟悉这位女郎,但也相当陌生,是谁?南门灵凤?廖巧巧?一枝春匡六姑?都不是,也都像。
不管是谁,那无关宏旨,反正认为是谁就是谁,是美丽可人的女郎却是重要的事。哪一个年轻的汉子,心目中没有几个心们往之的女人?除非他是天阉或白痴。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障,都有隐藏在后天教养内的原始欲望。在某一种场合,后天教养克制不了这种魔障,所以天下间是非多多。
他笑了,向女郎走去。
“等你。”女郎深情款款地低唤。
“没有人等我。”他突然高叫,眼神一动。
女郎身形一动,形影俱消。
他心中明白,没有人等他。南门灵凤的灵犀剑,可能在等他,廖巧巧等的是余豪。
是了,一枝春也许在等他,但不会含情脉脉,用刀剑准备喝他的血。
灯光突然熄灭,好黑。
他本能地伸手摸索,摸索着找路。
前面,突然灯光一闪。
景物全非,身不在大厅。
这是一条大厦中的夹墙走道,大白天也需要灯笼照路。前面的走廊门口,站着另一位似乎更美更艳的女郎,穿一袭似紫非紫,似翠非翠的蝉纱衣裙,胭体若隐若现极为诱人,有若临凡的仙子,手擎红烛向他招手,嫣然媚笑万种风情。
两边的夹墙不见了,能见的只有女郎,烛光,似乎天地已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他,和在暗沉天宇下的秉烛女郎,因此女郎的形象更为特出,发出眩目的鲜明轮廓,其它一切都消失了。
他举步接近,女郎伸出纤手,挽住他的手臂,侧螓首给了他一朵闭月羞花的动情微笑。
往前走,进入黑影,然后烛火前照,射出一道光华,照出脚下的走道。
好华丽的闺房,动人绮念的牙床,撩人心魄的幽香,诱人血脉贲张的床上鸳鸯枕。
女郎不再说话,俏巧地、温柔地将烛放在妆台上,新磨的大铜镜中,映出两人携手相挽的影像,郎才女貌,好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娇媚地瞟了他一眼,女郎突然投入他的怀中,激情地喘息,缠绵地亲吻他。
女郎的双手,本来蛇一样缠住他的肩颈,但身上的蝉衣衫裙,突然蛇蜕一样向下滑脱。
他紧抱着凝滑胴体的手,突然失去力量,而浑身却冲动火热,气血贲张。
力不从心,手的控制力失去了,与心中的想望与欲火配合不上。
颈部像上了大铁箍,绞痛的感觉君临。
千钧一发,长啸声划空而至。
脑门像挨了沉重一击,神智倏清。
身上的痛楚,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发出反射性的、不由神意控制的行动。
双手一合,像一把大铁钳。
裸女尖叫一声,双手改扳为推,滑不留手的胴体一挣一滑,居然从大铁钳中脱出。
砰然大震中,他仰面摔倒。
裸女也惊骇地急退,连退六七步方稳下双脚。
他一跃而起,眼前漆黑一片,哪有什么华屋香闺?原来是近河滩的一栋破茅屋,壁大半坍倒,是座废屋。
裸女并非裸女,而是穿了黑绸紧身,曲线诱人犯罪的女人。
头部有痛楚感,差一点点脖子就会被女人扭断了,啸声救了他,真险。
是余豪从远处发出的警啸,惊醒了他已入迷的灵智,真是数有前定。
一声怒吼,他向已退出屋外的女人扑去。
斜刺里冲来一个黑影,剑气压体。
他正在激怒中,身形疾闪,剑贴他的右胁擦过,被他挟住了。
“噗”一声响,他一掌劈断了黑影握剑的右肘。
另三个黑影,稍后一刹那到达。
三剑齐至,但目标却不见了,三剑同时落空。
剑光似电,一闪,再闪,剑气破风声是剑过后才人正耳的,可知挥剑速度的确骇人听闻。
三个黑影不知剑从何来,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等看到他的身影重现时,危险已经过去了。
“哎……”第二名大汉狂叫,飞返丈外。地下,掉落一条手臂,五指仍紧握住长剑不放。
浅草的地面,共遗落三只手。
“我的手……”第二名黑影的叫声更凄厉刺耳,左手握住断臂处,发狂般逃命。
第三名黑影倒下就起不来了,右臂几乎齐肩而折,受伤最重,在草中痛苦地挣扎叫号,一而再想站起来,却又痛倒在地。
刹那间,他斩下了三只手。
黑衣女郎身上没带兵刃,在激怒中,他仍然保持相当的清醒,丢掉剑闪电似的扑向黑衣女郎。
“啪噗噗……”拳掌着肉声急骤如暴雨。
女郎的身法灵活极了,比泥鳅滑一百倍,拳拳着肉劲道立被移开。
相反地,他浑身坚韧得有如一面皮鼓,女郎的掌、抓、点、扣……-一皆被反弹而出。
刹那间,棋逢敌手,各击中对方数次,缠在一起但见手脚快速绝伦地挥舞,但谁也无法击中对方的要害。
最后一击,击中女郎在右腰胯,是用整条手臂扫中的,总算把女郎震出丈外。但这种扫击着力面积大,无法造成伤害。
一声娇叱,女郎身躯下挫,左手一搭右腕,右手食中两指向前疾点。
姚文仲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嗤一声怪响,女郎的破空指劲,贯穿了八尺外的废茅屋的屋柱。接着屋柱突然折断。
隆然大震中,废茅屋终于崩坍,尘埃飞扬。
已闪开丈余的姚文仲吃了一惊,以为女郎不知用何种力可摧屋的奇功,把茅屋毁了呢!
惊罢怒起,他用上了白眉神魔的绝学神魔掌,人化轻烟,到了女郎的右侧背。
噗一声闷响,他吐出一掌。
女郎如被千钧巨力送出,身上奇异的卸力奇功卸不掉如山劲道,惊叫一声,斜摔出丈外。
姚文仲到了,伸手便抓。
女郎身形一扭,草声簌簌,溜窜出丈外,左旋右折倏忽失踪。
姚文仲哼了一声,消失在女郎窜走的相反方向黑暗的河岸旁。
西面三四里,是丘陵起伏的荒野。女郎出现在东北角,蹿走如飞。所走的路线十分怪异,令人捉摸不定,在后面追赶的人很难把握迫的方向。
不久,女郎突然止步。
“你真是最难缠、最可怕的强敌。”女郎转身阴森森地说:“你能追得上我,有幸也有不幸。”
“怎么说?”姚文仲现身冷冷地反问。
“幸,是你居然追得上我,你已经是轻功无与伦比的高手,足以成为武功一绝、不幸,是你已经……”
“已经中了圈套,入了埋伏。”他抢着说。
“对极了,你知道处境吗?”
“不知道”
“你看。”女郎用手向四方一指。
四周,冉冉升起九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像是从地底下冒士生长出来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黑夜中更是无法看出是啥玩意,似乎有腥臭的气味在空间里流动。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他沉着地说。
“是吗?”女郎本身黑黝黝的怪状也令人惊骇,说话的嗓音突然变得不像是人声。
“地狱九幽魂,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四川的恶魔地府双残,在银衣剑客身边做保镖,真是物以类聚,涤尘庄竟然收容一些恶魔做羽翼,看来,取代仰云山庄第一庄的地位,指日可待了。”
‘你知道?消息从何而来的?”女郎讶然问。
“不要问在下是否知道。你又是谁?”
“你去猜好了。”
“不用猜,在下是老江湖。”
“真的?”
“物以类聚。”他伸手人百宝囊中探索,举动镇静从容:“迷魂的魔音,萤火的妖光,以及你可以变幻的躯体,你是冥河妖巫贾龙女。”
“唔!你确是见闻广博的老江湖。”
“夸奖夸奖。”
“你愿意追随我吗?”
“愿又如何?不愿又如何?”
“内庄管事一枝春匡六姑,发誓要将你化骨扬灰。”冥河妖巫的嗓音又变,变得声音入耳即感心沉气浮:“但她管不了我的事,连银衣剑客少庄主的话我也可以不听,我要你跟随在我身边,你我一定可以在江湖上争雄,开创出惊世的局面来。你的武功,我的神术……”
“你什么狗屁神术!最差劲的妖术而已。”他嘲弄他说:“只能乘人不备惑人心神,见不得天日的下九流伎俩。你算了吧!你走,我放你一马。你的武功其实是第一流的,九阴真气衍化的龙蛇蜕化功已有八成火候,你的真才实学足以和地府双残鼎足而三,所以我尊敬你这位强劲敌手,你走吧!”
“我走?”
“是的。不然,我会用我不屑使用、但情势又不能不用的不光明手段杀你,因为你人多,十比一,我不愿冒被你们杀的风险。”
“死到临头,你依然说大话。”
“知道你们的来历,在下死不了的。九幽魂,你们还有机会活命,走吧!”
“毙了他!”冥河妖巫怒叫。
“我抱歉!”他也大叫。
九个怪人同时暴起,九方齐攻。
“呃……”冥河妖巫的身影刚动,突然像被雷击,砰一声大震,摔倒在地挣命。
一枚针形暗器,奇准地贯人妖巫的胸腔,那是银衣剑客的爪牙,在小佛岭突袭时,遗留在姚文仲体内的暗器。
九个怪人只感到眼一花,姚文仲已经不见了,却看到妖巫倒地,立即四散搜寻。
两个怪人奔近妖巫,扶起妖巫的上身。
“贾仙娘……呃……”一名怪人只叫了一声,便仆倒在妖巫身上。
微风飒然,人影一闪即没。两个怪人全倒在妖巫的身上,脑门挨了重击,腰脊被打断,不死也将成为废人。脑袋没破,死不了。
夜黑如墨,谁身法快谁占便宜。
惨叫声此起彼落,片刻便重归沉寂。
姚文仲出现在妖巫身旁,拉开两个昏迷不醒的怪人。
“救……救我……”妖巫含糊地叫唤。
“这附近有涤尘庄的人吗?”他问。
“没……没有。匡六姑传……传少庄主的口信,要……要我出……出动,在……在河边布……布伏,我……我本来已……已经成……成功了……”
“是的,你已经成功了,只是我的同伴及时用啸声救了我。”
“你……”
“我先救你,是否有效无法保证。”
五寸针入体四寸,贯入右肺。针口不大,糟的是肺内充血。
他只能急救,给妖巫吞下救命灵丹济急。
“必须找高手郎中救治,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站起说:“在下相信匡六姑会派人来看结果。你们等她来带走救治。”
“我欠你一份情。”冥河妖巫由衷地说:“我佩服你这个劲敌,对敌人,你已经够仁慈了。”
“彼此彼此。”
“姚爷,你心中有魔障。”冥河妖巫突然改变话题。
“我不否认。”
“只有死人心里才没有魔障,情欲的魔障是本能。姚爷。克服它,由逃避改变为拥有,魔障就不足为害了。告诉我,匡六姑说你与少庄主争南门灵凤,是真的吗?”
“所以你用色幻来对付我?”
“是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与南门灵风有怨。日后,很可能是死仇大敌。”
“那么,你另有心上人?”
“没有。”
“难怪你形之于外的神情,是若即若离不显狂态,所以仅表示出单纯的情欲。这是我迟迟难以下手的失败处,我低估了你。”
“算了,日后你还有机会施展。我的朋友找来了,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消失。
“少庄主的霸业,很可能栽在这人的手上,我得为自己打算了。”冥河妖巫喃喃地自语。
“救……我……”地狱几幽魂中有人叫号求救。
姚文仲并不急于返回宿处,他希望弄清眼前的情势。银衣剑客到底有多少在暗中候命行动的爪牙,他真希望能彻底摸清,知己知彼才是制胜的不二法门。
五个人坐在路旁的一座凉亭里,廖巧巧替自己的两个亲信引见。
那位她称之为二叔的人姓魏,魏靖。据她引见时称之为总管的口吻估计,可能是廖家的重要执事人员,但她并没进一步说明。
另一位叫陶振声,是她父亲击衣剑廖无痕的长随。早年击衣剑行道江湖时,身边经常带有长随和好友,打发那些不配与击衣剑交手的不知死活问道小人物,每个人都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廖姑娘,能不能把出事的经过说出来参详?”姚文仲坦率地说:“按余兄所遭遇的情景估计,确是与银衣剑客无关,姑娘为何前往寻找银衣剑客的爪牙?”
“确是涤尘庄的爪牙前往客店偷袭。”廖巧巧恨声说:“那畜生十分诡诈阴险,他极会运用人手,把暗中跟来的人分为多批,身份变来变去,让不明就里的人摸不清他的底细、有时甚至故布疑阵,派一些爪牙冒充敌人,向自己的另一批人装腔作势袭击,有许多敌人上了他的当,轻而易举被他骗出来加以消灭。姚兄,你怎么想到是黑龙帮的人所为?”
“除了银衣剑客之外,唯一向你和余兄袭击的人,只有黑龙帮的杀手,所以我和余兄……”
“谢谢你们的云天高谊。”廖巧巧真诚地道谢,脸上的神色温柔而诚恳:“两位能不能帮助我,全力对付涤尘庄的爪牙?””
“廖姑娘,我们的力量不够,而且差得很远。”姚文仲苦笑:“这时敞开来和他们结算,太危险了。”
“魏叔的人手已经赴到,廖家十剑可以全部出动。”廖巧巧透露了自己的实力:“人数虽占劣势,但他们人手分散,我们可以用谋,避实击虚逐一蚕食,大有可为。姚兄,是时候了。”
“还不是时候。”姚文仲话中有拒绝的意思:“而且,我还犯不着被人认为是自不量力,刚开始闯荡江湖,便向声威最盛的涤尘庄叫阵挑战抬高身份。”
“我的侍女小菊已经被杀,我一定要向银衣剑客讨回血债。”廖巧巧坚决地说:“决不再退缩。”
“以卵击石,智者不为,廖姑娘……”
“姚老弟,你小看南昌廖家的人。”魏靖忍不住出言问罪:“老弟是害怕呢,抑或是瞧不起廖家……”
“魏前辈,目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姚文仲大声说:“在下如果小看了你们,就不会实话实说。前辈可知道在下不久之前,所碰上的劲敌是何来路?”
“老弟远没将经过说出来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头撞进埋伏里,吃亏上当理所当然。”姚文仲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也不想夸张出风头,所以不想将中伏的经过说出。
“那……老弟碰上了什么扎手人物?”
“冥河妖巫。”
“哎呀!妖术!”魏靖大吃一惊:“武林人敢斗敢拚,但却不愿用武功去斗妖术。老天爷!涤尘庄算是一代名门宗师身份,声誉极隆,怎么会网罗妖人替他们称霸天下?未免太过份,太不自爱了。”
“姚兄,真的呀?”廖巧巧意似不信:“黑夜中耳目不灵,是不是看错了?”
“在下不会看错。”姚文仲整衣而起:“明天,可能他们要大举出动对付我,我得走。”
“走?到何处?”廖巧巧急问。
“远离巢县,远离银衣剑客。”姚文仲语气坚决:“我的事还没有着落,我犯不着在这里与那些人玩命。我相信我一走,他就会认为我不再妨碍他追求南门灵凤的事,决不会丢下南门灵凤来追杀我的。”
“余兄,你呢?”廖巧巧转向余豪问。
“很抱歉,廖姑娘。”余豪也整衣而起:“姚兄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小姐,我们自己同样可以把事情办好。”魏靖悻悻地说:“姚老弟余老弟已经胆怯,即使肯帮忙,毫无用处,胆怯的人成不了事。”
“魏前辈,在一个初出道的人来说,胆怯并不是丢人的事。”姚文仲笑笑说:“扬名立万与快意恩仇固然重要,但留不住命在,一切枉然。诸位,后会有期。”
魏靖正想发作,却被陶振声悄悄拉了一把。
“姚兄,今后行止如何?”廖巧巧知道姚文仲不吃激将法,只好改变态度。
“尽快赶往姥山。”姚文仲泰然说。
“参加江左英雄大会?”
“不,也许会冷眼旁观。”
“那你们去姥山……”
“找不戒禅师。”
“我也跟你们去。”廖巧巧急切地说。
“廖姑娘,你还是和你的人走吧!我的事很简单,你又何必牵涉在里面?”姚文仲拒绝的意思极为明确。
“我从不与魏叔走在一起,正如同银衣剑客不与他的人走在一起理由相同。不管啦!我跟定你们了。”
廖巧巧施出女性撒赖的本领,态度又娇媚又坚决。
银衣剑客有恃无恐,住在旅店十分写意,没有人敢找上门来讨野火,而其他的人却偷偷摸摸在郊区藏匿,戒备森严,提防强敌袭击。
早膳罢,四人在客店的小厅闲聊。
“于兄,你认为该怎样进行才好?”他向于兴山问,当然于兴山明白他所指何事。
“兄弟所出的两个主意,除去竞争的劲敌,以及全力帮助南门姑娘办事,现在都已经证明行不通,行也毫无结果,可以算是馊主意。”于兴山无可奈何地说。
“不是于兄的主意不好,而是情势演变得失去控制,怎能怪你?”
“总之,兄弟已是计穷力拙。”
“认栽了?”
“不认栽行吗?”
“于兄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主意。”
“别抬举兄弟了,薛兄。”
“说说看啦!于兄,你知道我是容易接受别人意见的人,尤其是于兄你的意见。”
“这……”
“不要卖关子好不好?”
“好吧!我说,至于是否管用,恕不保证。”
“呵呵!于兄,兄弟从来没要求你保证什么,不错吧?说啦!”
“软的不行,来硬的。”于兴山认真地说。
“来硬的?怎么硬?”
“造成事实。”
“哦!这……她那些在暗中保镖……”
“一不做二二不休。”于兴山沉声说:“逐一铲除,用雷霆手段,扫除一切阻力。”
“于兄,你认为咱们几个人办得了事?”
“薛兄的人也不少。”
“这……”
“没错吧?薛兄,兄弟已经知道涤尘庄派了许多人,暗中在旁听命办事。”
“不错,但他们不由我指挥。依于兄的妙计行事,恐怕仍嫌人手不足,于兄肯倾力相助吗?”
“兄弟毫无问题倾力相助,薛兄心中明白。”
“我是指于兄的暗中保护人,请于兄调动他们出面相助。”
“兄弟承认,的确有人跟在暗中保护。”于兴山知道瞒不了人:“但他们人手有限。必要时,兄弟会请他们出面的,放心啦?”
“呵呵!于兄真够朋友,谢啦!咱们说定了,准备来硬的,预祝你我合作愉快。”银衣剑客笑得像捉住鸡的黄鼠狼:“现在,咱们来好好策划。”
“薛兄的事,也是兄弟的事,兄弟当然全力以赴,合作必定愉快。”于兴山欣然说:
“既然来硬的,是否该先解决她那些暗中保护的人?”
“那些人已潜伏在崩山皮坚的附近。”银衣剑客的消息极为灵通:“于兄,有必要吗?”
“如不先除羽翼,尔后……”
“你不觉得擒贼擒王重要?只要把她弄到手,她那些保镖根本用不着担心,是吗?”
“恐怕不妥当。”于兴山有不同的看法:“没有借口,没有理由,那将后患无穷,引起风云会大举兴师问罪,毕竟是十分不利的事。制造借口和理由十分容易。只要咱们在皮家附近活动活动,就可以与那些保镖冲突,让他们引起风波是最简单的事。”
“晤!还是于兄有远见。”银衣剑客阴阴一笑:“咱们结交以来,于兄的才华日逐显露,兄弟自愧不如。呵呵!那就依于兄的主意进行好了。”
计议一番,四人立即动身前往小陇山。
这一次,他们是分开走的,以免暴露行藏。而且,银衣剑客甚至加了一件宽宽的青衫,遮掩住他的活招牌:银衣。
于兴山与薛忠走一路。薛忠是个嘴巴上了锁的人,平时回答主人银衣剑客一一的话,都是简单扼要,字愈少愈好,甚至仅用行动作为答复。于兴山很知趣,沿途把嘴闭得紧紧地,两人像一双哑巴,埋头赶路一声不吭。
银衣剑客带了薛勇就道,并不急于赶路。
“少庄主,能知悉他的意图吗?”薛勇说话了,语意简单,但足以让主人明白其中含义。
“知道,引起风暴。”银衣剑客当然听得懂。
“其实也对咱们有利。”
“是的。”
“奇怪,他为何不怂恿咱们对付姚文仲?他知道咱们唯一的劲敌是姚文仲。”
“他并不知道咱们损失惨重的事。”
“可能他知道一些风声,却故意隐瞒。”
“不是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想保持鼎足之势,从中获利。放心啦!他那点门道阴谋,我明若观火,他玩不出什么新把戏。口信是怎么一回事?”
“信使说,他那一面的确受到其重的挫折。但由于他们行动迅速诡秘,咱们的眼线始终未能有效地掌握,所以要请少庄主千万当心。”
“好,我会好好保持这种互相利用,而对我比较有利的情势。你可以走了,尽快地赶回来。”
“是,我这就走。”
薛勇钻入路旁的树林走了,银衣剑客独自赶路。
不久之后,薛勇随后赶上了。
距崩山皮坚的庄院还有两里地,路旁钻出一个黑衣人,神色有点不安地上前行礼。
“启禀少庄主,二庄主派属下迎接少庄主。”黑衣人恭敬地说。
“准备好了?”银衣剑客问。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银衣剑客脸一沉,语气凌厉:“并没有完全准备妥当?”
“不……不是……”
“又是又不是?”
“是这样的,崩山皮坚不久之前,带了一群忠实心腹乘船走了。”
“什么?二庄主不曾派人传信给皮坚?没警告皮坚不许离开?”
“二庄主派匡管事带了三位弟兄拜庄,确是将警告的信息传给皮坚了。岂知匡管事离庄不久,皮坚突然带人登船溜之大吉。咱们没有船,想追也力不从心。”
“好哇!皮坚这老匹夫是不想活了,哼!跑得了?风云会那些人呢?”
“二庄主还没赶到,眼线已在半途禀报、那些人比皮坚早走片刻,也是乘船走的。”
“该死!谁走漏了消息?”银衣剑客愤怒地叫。
“不可能有人走漏消息,冷静些,少庄主。”薛勇老气横秋地说:“咱们是临时起意赶来的,那些人离开显然也是临时起意离开了。情势混乱,瞬息百变,谁也无法逆料,也极难控制。目下重要的是,赶快查出两方面各人的去向。”
“咱们吃亏的是没有事先准备船只。”黑衣人说:“二庄主正设法找水贼打交道,不久可望有结果。”
“好吧!你回去禀告二庄主,随时将重要的消息传给我,不可有误。”
“属下这就返报二庄主。”黑衣人行礼告退,钻入路旁的密林走了。
“咱们去与于兴山会合,看他还有何高见。”银衣剑客显得泄气已极:“功败垂成,真他娘的见鬼!”
“我能猜得到他的高见。”薛勇微笑着说。
“如何?”
“毁庙。”
“唔!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似是顺理成章的事呢!”银衣剑客点头:“换了我,我也会……”
“所以,双方的看法差不多。换句话说,双方的分析情势能力相等,要小心他。”
“我会小心心的,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皮家遭到与天龙禅寺一样的命运,被大火所吞噬,留守的人死伤极为惨重。
巢县风雨已止,风雨向西移往姥山地区。
姥山在湖心,扼巢湖的水口。山属合肥县,却是合肥、庐江、巢县在的交界所在,三不管地带。
从石梁镇折人小径向西南行,三二十里地几乎全是低洼的湖滨区,有许多小河流往南流,散布着不少沼泽地、和散落的小村庄。这里,也是鱼米之乡。
地不当要道,平时很少有外地人行走。而最近半月以来,涌来了许多陌生人。
不但是外地人,而且几乎全是些佩刀带剑的英雄好汉。在这一带,不时有水贼出没,也有不少逃丁罪犯在附近潜伏避祸,所以看到有人带刀剑,不足为奇。
巢湖以北的各地群豪,以湖滨的长河镇为聚合点,在这里找船驶往姥山。这一带与巢县交界,公门人很少在这一带走动,走动也发生不了多少作用,巡捕们对越界缉拿罪犯毫无兴趣,避免麻烦。
石梁镇属合肥,设有巡检司衙门,但该司的捕快三两月才走一趟,地方上有事,通常由地方人士自行处理,除非有重大刑案,不然谁也懒得请巡捕来自找麻烦。
这天一早,姚文仲与余豪风尘仆仆,踏入长河镇的东镇口。
他们昼伏夜行,所以早上到达宿头。
长河镇真小,只有七八十户人家,距湖滨约两里地,闹水灾时镇南一带会淹在水里一半以上。
附近五村镇中,长河镇是最大的,镇在湖滨,不知为何取名为长河,也许是村西有一条河流人巢湖的缘故,那条河,就叫长河。
真触霉头,镇口第一家小农舍、一位妇人带了一位五六岁的男孩,在门口焚香化纸祭天,一面哭叫皇天和救命菩萨,一面咒骂,凡是妇人所能骂得出口的话,连珠炮似的出笼,激愤、伤痛、怨毒……
奇怪,人多数民宅或店铺的门都是关上的,有人躲在窗内往外偷窥,却不见有人出来劝解。
巢湖附近的土话,虽悦耳却令外地人很难听得懂,尤其是女人哭骂的时候。
两人深感奇怪,这是干什么?
妇人年约三十上下,满脸眼泪鼻涕当然不怎么好看。男孩长得又瘦又黑,也不怎么讨人欢喜。
余豪来江左找非非客没有几天,便碰上姚文仲,一见如故结伴闯天下,对江左的风俗土话可说一窍不通。
姚文仲是老江湖,多少知道一些各地俚语方言。
“姚兄,她在祭天,祭天怎么又哭又叫的?”余豪拉拉姚文仲的手臂:“这小镇是不是不寻常?小镇市民风淳朴,怎么不见早起的人?”
“她在求鬼神施报,骂什么杀千刀的绝于绝孙的……总之,她有了天大的冤屈。”
姚文仲苦笑:“这种事,走在任何一座县市,都可以看得到。这世间,不平的事到处都有,所以有人信鬼神。”
“鬼神能帮助他们吗?”
“我也不知道。”姚文仲摇摇头:“当一个人感到无助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向鬼神求助了。”
妇人在磕头号哭中,突然抬头看到了姚文仲两人驻足低谈。
“公爷,救命啊……”妇人突然爬起来,拖了男孩向两人抢来,爬伏在脚下拖住姚文仲的青衫不摆,一面叩头一面哭叫。
两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并不怎么像公爷。小民百姓口中的所谓公爷,通常指衙门吃公门饭的胥吏差役,当然包括巡捕、马快步快等等。这些人,有些穿青衣,有些穿黑衣,制式是所谓圆领衫。
两人穿的不是圆领衫,而是有点相近儒衫,但腰间有腰带而非饰带。不过,泪眼模糊的人看走了眼并不足怪。
对一个把你当救命菩萨,哭得凄凄惨惨向你磕头的可怜女人,你决不会拿出铁石心肠来的。
但姚文仲却反常地虎目一翻,举起手掌坚如铁石,便待劈下。
“姚兄,你……”余豪吃了一惊,伸手急架。
不用架,姚文仲的手已经住了。
那干瘦黑丑的小孩,手中突然多了一具紫金雕龙喷筒,不知是从何处变出来的。
余豪的目光,也突然骤变,从姚文仲脸上痛苦的神情中,看出了些什么。
变化好快,令人目不暇给。
喷筒暴响,射出三枝青灰色的精巧钢针。
而余豪却出现在屋顶上,闪电似的快速上升,避过了三针追魂。
人影如飞而去,是那位可怜的妇人,肩上扛着毫无生气的姚文仲,片刻便消失在镇中的小街巷口。
余豪从街屋上方飞檐走壁急追,却不敢跳下来,因为那小孩两条小腿跑得飞快,哪像个小孩?假使他跳下来追,就必须面对小孩的针筒。
假使他不是先从姚文仲的痛苦神情看出警兆,恐怕早已身上有三枚毒针了。针射击的速度快逾电闪,想躲避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
到了十字街口,他心中叫苦,妇人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该往何处追?
小男孩不再理会他,向西街窜,跑得飞快。
现在,他必须有所决定。
唯一的线索是小男孩,而小男孩手中有致命的武器。
已不容他多想,跳下街心。展开轻功急迫。街道平坦便于施展,片刻便追及小孩。
街道一折,到了本镇唯一的市街,街上有了行人,摊贩甚多。
“救命啊!杀人哪!强盗杀人哪……”小男孩一面飞奔一面狂叫,叫声尖厉刺耳。
立即引起骚动,有人喊打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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