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横店飞回江海市，鞠礼也没找到机会好好跟弟弟聊一下。
只微信上，两个人简单做了沟通。
她知道洛紫薇已经跟弟弟聊过经纪约的问题了，据说条件很优越。
他们约好了回江海后，在家碰头，仔细研究过合同了，再考虑签约与否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经纪约一签就是好几年，鞠靖现在22岁，5年后也27了。
虽说念研的人进社会，也差不多二十五六岁了，27相比之下仍很年轻。
但还是要细细研究，谨慎做决定。
周三弟弟与胡璟、导演一起进了后期室，跟剪辑对剧本，与导演开会，把最终导演本儿和拍摄本儿等几种版本的剧本最终确定，以便回头归档。
也是做策划和编剧团队的最后一部分工作收尾了。
晚上没能回家，忙的脚不沾地。
鞠礼也没闲着，越深入工作，她越意识到，自己承担的是行政总助，和骨干总助两份责任。
钟立言既将她当成，可以帮他安排生活中所有事的行政助理。
也就是衣食住行和各种与他相关的大小事，她能干的，有时候干的，都要干。
另一方面，他也将她当成公司管理的骨干精英在培养。
逐渐的，他开始在做一些不那么艰涩难懂的工作，及决策时，会将她按在身边辅助。
让她一边协助他工作，一边跟他学习一个公司管理所需具备的能力。
这可就不仅仅是行政总助，或者秘书的工作了。
这是真正的一家企业大总管，所需要的技能。
任重道远，道阻且艰。
……
因为公司偶尔会投资一下其他公司的影视或游戏项目，董办那边最近提交了好几个项目，钟立言在一个一个的看，寻找是否有值得投资的项目。
鞠礼跟着做报表，做统计，做分析，做的整个人要崩溃。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数学很好，理科逻辑不错。
可经历这一切后，她忍不住质问自己，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忙碌中的她，眼中耳中脑中只有工作。
钟立言站在她办公桌对面，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见她忙的连自己站在这儿都没注意到，而他仍有一些重要工作需要交给她去执行。
想了想，便转头回到自己办公室，拨通了人事副总ann的电话。
鞠礼桌上的座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正跟‘账目分析’争斗不休，觉得自己需要去跟财务部的小哥哥小姐姐们求求经。
接起电话，脑中都还思索着那些数据，到底代表着什么。
“喂？”她有些走神的应道。
“鞠礼，你现在有空吗？”来电话的是专门负责招聘的人事总监梁晓彤。
“啊，梁总？有什么事吗？”鞠礼听出对方声音，整理了下思绪。
她现在手里一堆活，到底算是有空，还是没空？
“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吧，是好事。”梁晓彤笑着道。
从鞠礼的话中，她就听出来，小秘书是有很多事，但绝对没有急事。
“……好的。”鞠礼看了看自己桌上放着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上亮着的表格，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朝着人事部办公区走去。
……
而在鞠礼移步大办公室另一边，去找梁晓彤时。
鞠靖正坐在洛紫薇的车上。
汽车缓缓驶入香港广场地下车库，目的地正是公司总部38楼。
……
当鞠礼穿过办公区，走向梁晓彤办公室时。
在附近办公的hr同事们、隔壁区域的行政同事们，都警醒了起来。
根据他们的观察，每次鞠礼过来，不是加薪，就是升职。
今天不会又……
这才升职加薪没几天吧？
大家都是坐地铁上班，怎么偏偏鞠秘书坐飞机？
不过，这次众人猜错了，梁晓彤此次喊她并不为加薪。
鞠礼来时的路上，就进行了合理推测。
最近没有做什么特别出彩的事，在剧组里解决【保护外聘制片人】任务，不足以推动自己的职场状况发生变化。
只有任务奖励中的‘愚蠢的下属’这个了，而且梁晓彤又是全权负责招聘事宜的领导。
此行原因，不做他想。
推开门走进梁晓彤的办公室。
虽然这里不如钟老板的大办公室风景好，也小好几倍，但落地窗面向新天地方向，也别有一种江海风情尽收眼底。
窗明几净，被布置成浅黄色调，办公桌后后小书柜。
办公桌前除了两个给访客坐的椅子外，后面还有一个可躺一人的沙发，中午甚至可以关起门来在沙发上午睡。
鞠礼心里感叹，自己想要而未得到的东西仍很多，将来的路还很长。
梁晓彤捕捉到她的目光，便笑着道：
“沙发是之前剧组里的道具，杀青后我们的仓库满了，这东西没处放，就被我抢来了。”
“真好~”她感慨一声，转头问：“梁总找我有事？”
“夫人坐~最近工作很忙吧？”梁晓彤挑着眉，笑容一如既往有温度。
连称呼都随了鞠礼的朋友们，喊她外号‘夫人’，完全是要跟她拉近关系的做派。
“是挺忙的，刚才还在焦头烂额呢。”她想说自己废寝忘食、头悬梁锥刺股，以彰显她的忙碌状况。
但考虑到自己人设一向理性自持，便只矜持的用了一个非常低调的成语。
“老板刚才专门给我打电话，要我帮你招聘一个新人。”梁晓彤笑容变淡些，表情多了些专业和郑重：
“是这样的~公司最近刚招聘了一批新人，我这边规划里暂时没有安排总裁办的需求。”
人力资源部门负责招聘这一块儿，也有kpi和支出预算——招多少人，出多少钱都有任务和规划。
每个部门需要增员，都要先向上级、hr部门和老板申请，只有层层申请通过了，hr部门才会开始招聘。
而对于一年的招聘名额和支出，hr也是要提前做好预算工作的。
如果超出预算，即便这个任务是老板亲自下达的，对于hr来说也有‘未能提前做好规划工作’的嫌疑。
梁晓彤停顿了下，才继续道：
“而且现在对外招聘的话，估计要一个月左右，才可能招到人。等到候选人正式入职投入工作，可能又要个把月。”
鞠礼坐直身体，一副愿听其详的样子。
梁晓彤抿了抿唇，心道小秘书是越来越有派头了。
鞠礼这个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儿像老板啊？
“所以，你看能不能这样？”梁晓彤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鞠礼的表情：
“正好创作部ip采购岗，有一个员工，是从投资顾问公司跳槽过来的。且刚读完mba，非常优秀。她入职后，本身才能跟采购这块儿有些不契合，我想了想，倒很适合辅助你做工作。”
“……”鞠礼但笑不语。
梁晓彤发现，小秘书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这个表情管理，会不会做的太无懈可击了？
“我把她叫过来，给你看看，如果合适，先把她调到总裁办，立即帮你打下手，你觉得怎么样？”梁晓彤深吸一口气，见鞠礼一直不接话，只好一句一句的把话越说越透。
鞠礼目光灼灼望着她，想了想，才道：
“既然这个月总编办招聘新人，会打破梁总的预算规划，那我就见一见吧。”
她这话说的很明白，意思就是：
我是为了帮你，才见这个人。
若不是为了帮你，就一定会外部招聘一个最和我心意的，而不是见一个你随随便便塞过来的不知道什么状况的人。
而且，无论梁晓彤话说的多漂亮，也掩不住真相——
她说的这个员工，如果真的很优秀，ip采购岗就算不合适，也早被其他部门的领导带走了。
之所以明明不合适做ip采购，现在仍在那儿占着坑，无非是因为这人有问题，无处安放。
梁晓彤就是希望她能接盘，这样招聘进来的不合适的员工，就不需要被辞退了。
毕竟，招聘成本和开除员工的成本，都是要梁晓彤承担的。
如果这名员工已经转正，再开除就要发放赔偿金，成本会更高。
而不开除，一直放在个不合适的位置上，会造成该部门领导不满意，觉得hr工作不合格。
梁晓彤仍要承担后果。
为了不承担后果，又显得hr有能力、有办法，梁晓彤就想让鞠礼来收留这个麻烦员工。
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哪怕梁晓彤口灿莲花，也还是个坑。
鞠礼是绝不会糊里糊涂被对方绕进去的。
帮忙就是帮忙，接盘就是接盘——
这事儿如果成了，明摆着是她帮了梁晓彤的忙。
明明白白，别想混淆是非。
其实鞠礼倒不挑人，只要这个员工能跑腿，会用各种office软件，就比没有强。
梁晓彤能立即调个人过来给她使唤，她也愿意感谢对方。
但她必须让梁晓彤明白，自己不是个傻子。
对方又想让她接盘，又想让她反过来感激涕零。
想什么好事呢？
不可能！
鞠礼真心希望，大家以后在与她相处时，都不要再耍这些小心眼，使用这些忽悠人的话术。
敞开天窗说亮话，谁也不要在口头上占谁的便宜。
梁晓彤听到鞠礼的措辞，就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想忽悠鞠礼，让对方欠自己人情，只怕是不可能了。
脸微微红了下，做hr太久，与人斗其乐无穷，她是习惯了其他人的憨厚单纯。
也做惯了向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施恩’，以此贴合‘恩威并施’的管理手段，进而在未来随意拿捏对方。
但……
她的习惯，似乎是要在面对鞠礼的时候，好好改一改了。
小秘书就是个穿着年轻皮囊的职场老妖精啊！
一定是跟着钟老板学坏了。
“那行，先谢谢鞠秘书……我现在就给那姑娘打个电话，稍等。”
折腾了这么半天，调动了那么多脑细胞，结果最后……
还要她跟鞠礼道谢？！
梁晓彤默默叹口气，拿起电话拨通号码时，还挑眼皮看了鞠礼一眼。
小秘书从容坐定，沐浴在阳光中，笑容和煦。
假象！
都是假象！
画皮！全是妖术！
……
鞠礼拿着梁晓彤递过来的简历，一眼扫过这个被塞过来的员工信息。
高蔷，女，29岁，在江海市知名投资顾问、金融分析公司，跳槽到占云。
以前是做数据分析，项目资料收集的，偶尔还会做问卷调查等等。
大学专业和研究生都是金融和经济相关的，毕业后还读了mba，进修了管理。
看履历，很厉害的一女的，可以说是个精英。
怎么招到ip采购岗会被嫌弃？
而且进公司4个月了，至今都没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见到人以后，鞠礼瞬间明白了。
她和梁晓彤一起在对方办公室里，见的高蔷——
高高的，身上透着股白富美味儿。
笑起来有那种，因为生活条件好，而养出来的爽朗单纯。
表情有些憨，但眼神里有优越感。
鞠礼问问题才起了一个头儿，对方就开始侃侃而谈，简直收不住。
从自己毕业的牛b学校，到mba课程中自己优异的表现，再延伸至上一份公司的厉害，最后甚至还说出了自己老公是国外留学归来、名牌大学招揽的大学讲师……
学霸，这个很好，说明她时间掌控和学习能力、执行力应该都很好。
但仍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太自我了。
鞠礼只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对方在完全没有摸透自己的需求，和问题核心指向的状况下，急于炫耀，根本不顾及其他人感受。
公司是一个团队协作环境，个体再优秀，无协作能力，也是白扯。
而且高蔷炫耀的全是自己的学业，没有一次提及自己工作后的成就。
自曝其短，言多有失。
开局不到5分钟，鞠礼就抿着唇不说话了。
高蔷还在说，像是无法忍受空气突然安静一样，僵笑着，说个不停。
连梁晓彤的脸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转头看了下手机，在高蔷说到第7分钟，开始讲她独自一人在国外二十多个城市的旅行见闻时，鞠礼冷着脸说道：
“够了。”
高蔷停住，盯着鞠礼有些不明所以。
到这个时候，她看鞠礼的眼神，还是不以为然的，没有尊重，没有谨慎。
反而在她看梁晓彤时，眼神会更热切一些。
“我刚才问你的是什么问题？”鞠礼皱眉冷脸，沉声问。
“……”坐在边上围观的梁晓彤，瞳孔微微收缩。
她发现，小秘书很自然的拿到了话语权。
在她的办公室里！
虽然此次会面，的确是给鞠礼面试下属，但……鞠礼立即展现出的强势气场，还是惊了她一下。
“啊？”高蔷愣住，面对鞠礼的问题，有些疑惑。
她仍笑着，爽朗的露出洁白牙齿，尴尬了会儿，才硬着头皮道：“你问我做过什么工作……”
“那你回答的是什么？”鞠礼的下一个问题紧随而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回答你——”高蔷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却立即被鞠礼打断。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跑题，更不知道自己此刻最好的回应是道歉，并询问对方自己是否做的不好。
反而还在做无谓的解释。
很多人问问题，从来都是有深意的。
高蔷像是完全看不出鞠礼的情绪，读不懂深层次的需求，倒显得像是在顶嘴。
鞠礼心里忍不住叹气，一个铁憨憨，是个傻子。
但还是寒着面孔，目光如刀，冷声道：
“我问你做过什么，只是想知道你是否符合我的要求。你回答问题前，应该动一下脑子，思考一下我和梁总为什么喊你过来。
“第一，你该简要回答自己所学专业和工作经验；
“第二，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我的需求。你该按照我的工作范围，去回答你符合我需求的能力。哪怕说你是个很细心的人，你善用表格等软件，都是对的。
“第三，你说了太多炫耀的话，工作最忌讳没有经验和能力，却又不够虚心，妄自尊大。”
说罢，鞠礼突然转头问梁晓彤：
“梁总，如果我不要高蔷，你这边会走流程开掉她吧？”
“……”梁晓彤全无准备鞠礼会发此一问，一下怔愣住。
“既然如此，我愿意给高蔷一个机会。”鞠礼不等梁晓彤回答，率先开口。
“……”梁晓彤抿着唇，有些拿不准小秘书的意思。
而且，等等，她并没说会开掉高蔷啊。
虽然……但是……
“……”高蔷被鞠礼一通训，也完全懵在了那儿。
“高蔷，既然你现在向我汇报，就记住少说多看。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没有问，不要废话。工作重在踏实，不要不懂装懂。你明白吗？”鞠礼突然站起身，转头居高临下冷声质问。
“啊……明白。”高蔷仰起头，感受到了鞠礼施加下来的眼里。
她被鞠礼一句接一句的猛锤，方才口若悬河时的张扬高调气场尽消，显得有些迟钝和胆怯。
“还有，不要再笑了。ip采购部门认为你不合适，总监卢丹准备开掉你。梁总还想给你机会，才准备将你调到我这边。这是很糟糕的状况。而我现在在批评你，你应该要表情严肃，做出沉思的样子。这是你该有的表情管理。”鞠礼皱着眉，言辞犀利，甚至是过激的。
“好的。”高蔷终于收起了笑容。
但让鞠礼诧异的是，对方并没有露出羞愧或者气愤的表情，反而仍挑着眉，做出孩童般懵懂的样子。
她忍不住开始好奇高蔷的经历——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会塑造出这样一个人？
她没有过多纠结高蔷其人，见对方虽然自以为是，但性情本质是懦弱的。
对方虽然……愚蠢，但至少不是无法管教。
这就够了。
“梁总，那麻烦您这边在后台将高蔷转调到总编办向我汇报。”鞠礼转脸面向梁晓彤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谦逊起来。
让人挑不出毛病。
“……好的。”梁晓彤看着小秘书快速变脸，心里一边感叹，一边不自觉按照鞠礼的安排应声，并补充道：
“我立即跟卢丹说一下高蔷调岗的事。”
“好的，辛苦梁总。”鞠礼点了点头。
“高蔷，你现在就去搬一下工位，坐到——”梁晓彤转头看向鞠礼。
“坐到我边上吧，那边还有几个空置的工位。”鞠礼道，她之前已经跟二师兄问询过，那几个工位是无部门认领的。
“高蔷，你去吧。”梁晓彤转头对高蔷笑着道。
高蔷便应了一声，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她顿了下，不自觉看向鞠礼。
鞠礼朝着她点了下头，她这才推门离开。
“……”梁晓彤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心里一阵感慨。
这是……鞠礼一阵敲打，就把高蔷打服了？
“那我回去继续工作了，谢谢梁总。”鞠礼见高蔷离开，也向梁晓彤告辞。
“好的。”
梁晓彤望着鞠礼离开的背影，微微张着嘴巴，怔忪了许久。
她突然觉得，这件事不是她安排了鞠礼，而是鞠礼把她安排了。
在办公室环境中，与人打交道十来年的她，将鞠礼进门起的每个细节，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重演。
鞠礼的表情，态度，语速，回应她说话时的节奏，以及三言两语压制住高蔷的手段等等等等。
不敢错过，细细体味……
阳光洒进来，本该自信又干练的梁晓彤。
表情却像被人丢进洗衣机里洗过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