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号台风从纪伊半岛凶猛地穿过之后,白浜的海岸顿时呈现出夏末的样子来。
这时的海岸线上人影稀疏,也听不到孩子们在戏水的欢闹声。当然这也是由于孩子们的暑假结束了的原因。
由于正午时分阳光照在海面上的强烈反射,与夕阳西下后气温顿时下降的反差,以及夜间从海面上吹来的冷风,使人更深切地感受到秋天渐近的气息。
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白浜,终于来了一些显然不是夏季观光的客人。
这是一些喜欢闲静海滩、喜欢钓鱼以及对大海有其他兴趣的人,但其中一个男人全然是另有目的而来的。
九月十一日。
十一点四十分来自东京的YS航班到达了南纪白浜机场。刚才说的那个人正是乘此航班来到南纪的。
他叫桥本丰,今年三十岁,原来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由于工作中的某次失误退出了警界,现在在东京成立了仅有一名员工也就是他自己的私人侦探社。
昨天,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士前来委托调查,她叫绪方美矢子。
她那独身的公司职员妹妹,于九月五日向公司请假,要到南纪白浜渡过一个愉快的夏末。她应于八日返回东京,但一直没有音信。尤其令人担心的是十日那天,十五号台风袭击了南纪。
新闻报道说此次台风未有死者,但美矢子并没有消除心中的焦虑。于是她希望桥本丰无论如何要调查一下。
她的妹妹叫井边由美。她们姐俩儿的姓不一样,这是因为姐姐美矢子已经结婚,随了夫姓。
“我想自己去白浜找妹妹,但不巧我丈夫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一时无法离开东京。”美矢子对桥本丰说道。
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姐妹俩一直相依为命。
最近妹妹由美出了一本《写真集》。大概因为是姐妹俩儿吧,她们的爱好非常相似。而妹妹由美显得比姐姐更漂亮一些。由美的发式也更短一些,显得青春动人。
“她住在白浜的什么饭店?”桥本丰问道。
“是位于海水浴场附近的S饭店。但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九月七日我打电话问过,总服务台说她已经结账退房间了。”
“那我也只能先从那里着手。”
桥本说完,便收拾了一下离开了东京。
由于南纪白浜机场的跑道很短,因此只能起降YS型的飞机。从东京到这儿要两个小时,但由于台风刚过,飞机飞行的速度还是比较缓慢、谨慎。
桥本一下飞机便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问了一下路,然后直奔S饭店。
由于台风的原因,这会儿的道路上还散在着许多粗大的树干和落叶。汽车驶在上面,使人感到夏日已一去不返。
他是第一次来白浜。但他去了好几次湘南的大海和伊豆的大海,也都是在夏末时节。它们都会给人一种空旷寂寞的感觉。此时的白浜也让人产生了同感。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坡道来到了海边,这一带果然更加“荒凉”,海面上只能看到几名划着小船的年轻人。
S饭店建在突出于海面的一块陆地上。一周或两周前还是十分拥杂的饭店大厅里,此时此刻闲静得很。
桥本把井边由美的照片让总服务台的人员看了一下,并说出了她的名字。
年轻的服务员翻阅了一下住宿登记后说道:“她确实九月五号住在这里的。退房的时间是七号上午十点。”
“是她一个人吗?”
“是的,是一个人。”
“夏季一个人来旅游的年轻姑娘很多吗?”
桥本一问,这名服务员有些迷惑的样子说道:“不,很少的。但到了九月份以后客人也渐渐地少了,那时单身的女性喜欢来。”
“她每天都干什么?”
“在饭店的游泳池里游游泳,散散步什么的。”
“她的样子很高兴吗?”
桥本一问,这名服务员又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有时她的表情是不太好,我们也有些担心。这一带有一处叫‘三段壁’的地方,那里常有人去自杀。但她七号退房后,我们还没有听说有年轻姑娘自杀的事情。”
“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不高兴吗?”
“没有。因为冒昧地问是不礼貌的。”
“也许客房的服务员问过?”
“这个就不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见一下客房的服务员?”
桥本说完,这名服务员就喊来了负责打扫井边由美房间的一名客房女服务员。
她有四十来岁,是白浜本地人。这个人很健谈,对桥本的问题有问必答。
“当时她那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哪!我就问她为什么。咱这人没文化,但我看见过各种各样的客人,聊聊天、解解闷儿还是可以的。”
“她说什么了?”
“她在东京一家什么大公司当职员。在迪斯科舞会上认识了一名同年龄的男士,可后来分手了。所以就来白浜什么‘伤……’?”
“‘伤感之旅’?”
“啊!对!你看我都学不上来!”
“那你怎么劝她的?”桥本问道。
“我说人这辈子失恋一两次算不得什么事儿!我和我丈夫还闹过好几次离婚呢!可现在过得不也好好的吗?”
“她说什么了?”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谢我。我看她和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分了手,一时还转不过来呢。”
“到七号夜里她一直住在这里?”
“是呀!”
“没说要马上回东京?”
“说倒是说过,不过……”女服务员歪着头想了想说道。
桥本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不过’什么?”
“因为我担心她这个样子回去出什么事儿,就对她说先别马上回东京。她倒是同意了。后来她又叹了一口气。我寻思因为东京有分了手的恋人,她不想回去吧。怎么,她真的没有回去?”
这次是女服务员反问桥本。
“她大概七号退房后没有马上回东京,而是去了什么地方。白浜一带,有没有年轻姑娘喜欢去的地方?”
“让我想想。”她稍稍顿了顿后说道,“有的喜欢去奈良、京都;还有的喜欢去相反的方向,去伊势、志摩呢!”
“噢。”
桥本连忙将这些地名记了下来。
“在白浜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有哇!海中了望塔、千席地、三段壁、本觉寺、金阁寺、元月岛、冒险世界……”她说完又连忙解释道,“不过那个客人五号住下七号离开,说不定都去过了呢!”
“那我也要去看看!”桥本说道。
失恋的年轻姑娘会有什么样子举动,桥本不得而知。
他所知道的是由美还没有回东京。由于她于九月七日已经退掉了白浜S饭店的房间,所以桥本必须到各处去寻找。
桥本决定先将白浜的这些旅游点一一跑一遍。
他以地图为索引,先从海中了望塔找起。这座塔原本是一家叫“西摩雅”的饭店所属物,但后来不住这家饭店的游客也慕名而来参观了。
桥本朝距离海边一百来米的了望塔走去。通向了望塔的是脚下的这座栈桥。盛夏时节肯定栈桥上也是人满为患,而今天整个一条栈桥上只有桥本一个人。
他到达了望塔一看,一共有六十多级台阶。先到达塔上的一对情侣游客,正在透过塔上的圆形窗户向下方海中的鱼群眺望着。
桥本向值班的工作人员递过去井边由美的照片,问他记不记得来过这么一个人。他本不指望工作人员能从众多的游客中记住这么一个人,不料这名年轻的小伙子竟然很肯定地回答:“这个人我记得!”
桥本倒吃了一惊,“你为什么会记得?”他惊讶地问道。
“这个人在我这儿突然不舒服,是我帮助她的。”
“不舒服?”
“对。她突然蹲了下来,一动都不能动,我有些害怕就喊了她好几声,还让她坐在了我的椅子上,又从饭店里要来葡萄酒让她喝了。后来她好了一些,向我道谢后就回去了。”
“那是什么时间?”
“是七号,七号中午吧!”
他清楚地答道。
“后来她又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想她又去看海了吧。”小伙子答道。
“为什么你认为她去看海了?”
“她临走时问我什么地方看海最好。”小伙子笑嘻嘻地答道。
“那么你说什么地方?”
“我说站在山上看最好看,附近有‘千席地’和‘三段壁’。由于‘三段壁’总有自杀的人,我还特意嘱咐让她多加小心呢!”
“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说,我觉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说到这里,这个小伙子也有些含糊了,大概他也没有多大自信了吧。
于是桥本连忙回到车上,朝“千席地”驶去。
他行驶在沿海公路上。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大型停车场。那里只停了一辆四轮驱动型车。
眼前是一块雪白、平坦的巨大岩石,并向海面伸展着。
它的前面就是蔚蓝色的大海。
岩石的前方,坐着两个钓鱼的人。像是那辆汽车的车主。
桥本朝岩石上走过去。
从这里望大海,给人一种壮丽而雄伟的感觉。海水浴场一派喧闹过去的寂静,展示着大自然的宁静之美。
七号那天由美也来这里了吗?桥本心中暗想。
如果来过,她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观海?
桥本返回停车场,向管理人员问道:“今天好清静啊!七号那天怎么样?”
“七号?十五号台风来之前?”小个子的管理员抬起他那张晒黑了的脸问道。
“对。”
“那次台风过后客人一下子少了许多哪!七号……七号那天来了好几辆车呢!”
“是不是乘车来的我不知道,那您七号那天看没看见这个女游客来?”
桥本说着把井边由美的照片递过去让他看了看,并对他说了自己在S饭店打听到她那天穿的衣服样式。
“这个女人我没有见过,但见过一个和她模样差不多的女人。”管理员答道。
“真的?”
“啊,是在‘千席地’一带。”说着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是个年轻姑娘,蹲在那里,一直呆呆地看着什么。那个样子怪怪的,我走过去喊了她一声。因为那里离海太近,我有些担心,怕她不小心掉下去。或是要从那跳下去也是不得了的呀!”
“是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像。”管理员只说了这么一个宇。
“那她对您说什么了没有?”
“她说她一看见海心里就难受。而且当时她的脸色苍白。我说给你叫救护车吧,但她一听慌忙逃走了。”
“就和她说了这些?”
“对。总之我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怪。”
“她去了什么方向?”
“是不是去了‘三段壁’呀!”管理员想了想后说道。
“那您为什么不去追她?”
听桥本这么一问,这个管理员顿时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这里不是也可以看见‘三段壁’吗?也就有七八百米吧?”
“实际上那个女人逃走时我也担心来着,因为在这之前是有人在那里自杀的,所以我对车老板说要他注意点儿!”
“车老板?”
“就是和我一块儿管理停车场的同伴。”
“啊。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人到了车站旁,正好有一辆车要到‘三段壁’相反的白良浜方向去。车开走后那个女人也不见了。所以那个女人是上车去了白良浜,还是一转眼被车挡着去了‘三段壁’就不知道了。我不晕不想去追她,但我的工作不能让我离开,再说去‘三段壁’的人不都是去自杀呀!”
管理员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
“对不起了!”
桥车连忙向他道歉,然后离开了这里。
身后那个管理员又大声问了一句:“那个女人怎么啦?”
“正在调查呢!”桥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桥本决定还是去“三段壁”看看。
走了大约几分钟后,终于看到了“三段壁”的标志牌。桥本随着它的指示,向右一拐,先看到一家土产店。店里没有客人,可能店老板在里间屋里吧,从外面看不见人。
“三段壁”是著名景点,但在下一个旅游旺季来之前,客人不会多了。
挢本看了一眼这个店子后,便朝“三段壁”的断崖走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断崖。
距大海有五六十米高。
这个高度足以令人头晕目眩。
断崖下方的大浪一个接一个地汹涌澎湃。
断崖的上方被一圈钢筋栅栏围着,但今天门被锁上了。在另一边还建有一处观音像,大概是用于超度那些跳海自尽的亡灵吧。
井边由美来这里了?桥本呆呆地盯着大海,心中暗想。
火红的夕阳正在慢慢地沉入大海的海平面下方。
七月九日她要是来了这里的话,是有什么打算吗?
难道是为了观赏风景?还是寻找一个自杀的地点?
桥本得不出结论,只好又返回了土产店。
他冲着店子里面大声喊了几遍后,终于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露出了头。
“要买什么?”
桥本只好随便拿了几块墨鱼干让她称一下包了起来。他付过钱后拿出井边由美的照片问道:
“九月七号,您看见过这个女人吗?”
老太太凑在灯下仔细看了半天,又把里屋的老伴喊了出来。
两个人小声地合计了一下后,老爷子说道:
“好像是她。”
老太太也在一旁点了点头,“对,是她!”
“能不能讲一下她的事情?”桥本问道。
“准确地说是七号的事情。那天的天色有些暗了,我想没有什么客人了,就要收拾收拾关店了。但是我看到在那边的岩石上还站着一个人。”
“可不是,我总担心那个人要跳海,就连忙过去把她带了回来。”老太太插了一句。
“后来呢?”桥本问道。
“我觉得她要投海可不得了,就把她劝到我家,用茶水和点心招待了她,然后和她聊了半天。”
“都聊什么了?”
“啊,好多呢!”老爷子大声说道。
老太太又插了一句:“反正我们没有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问她需要不需要帮助什么的。开始她什么都不讲,后来她才一点点地对我们说起来。说她是从东京来的,是失恋了什么的。”
“说她的名字了吗?”
“没有。但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很像。”老爷子又看了一眼照片说道。
“后来她怎么样了?”桥本问道。
“我带她去了公共汽车站,让她上了开往白浜站的汽车。因为去东京的飞机已经没有了,或许还能赶上回东京的火车吧。反正我想让她早点儿回去。”
从白浜开往东京的火车有两条线路:一条是经由名古屋;另一条是经由大阪,两条线都可以到达东京。
从时间上来讲,经由大阪的要快一些到达东京。
桥本回到了S饭店后进行了计算。
从“三段壁”乘公共汽车到达白浜车站需要二十五分钟。
如果下午六点到达白浜车站,那么就可以赶上十八点十分的特快列车“黑潮九十四号”。
这列火车于二十点十八分到达终点站天王寺;从天王寺到达新大阪车站需要三十至四十五分钟。
然后从那里再换乘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光”号列车,它是二十一点整由新大阪站发出,时间正好。
于是桥本便给美矢子打了个电话。
他把今天调查的结果向美矢子进行了汇报。
“按‘三段壁’那家土产店老板的话说,你的妹妹应当于七号乘上了二十一点从新大阪开出的新干线列车。”
“可我妹妹没有回来呀!”美矢子说道。
“这么说,她没有听那家店子老板的劝告。”
“那样会怎么样?”
“没有回东京,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或仍然留在了白浜。”
“可她应当和我联系一下呀!”
“我认为她处于无法联系的状况。”
“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不能和我联系。难道她……”
美矢子突然提高了嗓门。
桥本连忙劝道:“不要紧的。从七号到今天不也没有发现您妹妹遗体的新闻吗?”
“那她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我认为她受失恋的打击,还在‘伤心之旅’中。您知道她的那个男友的名字吗?”桥本问道。
“他只给我妹妹打过电话,当时我认为是她在迪斯科舞会上认识的人,也就没有问过他的名字。”美矢子答道。
“是吗?我明天再在白浜一带查一查,然后再给您报告一下吧。”
“一会儿我必须去我丈夫住的医院陪床。”美矢子说道。
“医院在什么地方?”
“西伊豆的户田。”
“那么远呀!”
“嗨,我丈夫说那家医院好,没有办法。那么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吧。”
美矢子说完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是十二号,桥本吃过早饭后去了白浜警察署。
他在接待室说明了井边由美的事情,并出示了那张照片。
“她于九月五日至七日住在了S饭店;七号上午十点左右退了房,但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桥本说完,一名叫原田的警官问道:“她会不会是自杀了?”
“她的家属也担心这一点。而且从目击者来说,都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可以了解一下从七号到今天白浜一带有没有发现死者?”桥本问道。
于是原田查阅了一下从七号到今天自杀和事故死亡人员的名单。
在白浜警察署的管辖内,六天以来共有五名死者。这五人全都不是本地人,而是观光客人。
有两名东京来的男青年不听警告,撞自在台风来临前的海里游泳,于十一日早被发现溺水而死的尸体。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公司里的同事。
另外三个人是三十左右岁的夫妇和五岁的孩子,是因交通事故死亡。他们于八号开车回大阪,和一辆卡车正面相撞,三个人全部死亡。卡车司机是一名二十岁的男青年,已被逮捕,但似乎该事故双方都有责任。
“就这些。没有叫井边由美的人。”原田说道。
“能不能这样认为:她在台风来之前投海自杀,然后被台风冲到了什么地方?”
桥本问道。他并不希望这样,但不能不考虑这一因素。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原田也点了点头。
“白浜一带没有‘伤心’的年轻姑娘隐匿的地方吗?”
桥本一问,原田有些不解地问:“这话怎么讲?”
“比方说她们为了让自己平静一两个星期,是不是会住在附近的寺院里?”桥本说道。
“是啊。”原田想了想后说道,“修行的人常去高野山。我没有修行过,但我要是有兴趣的话,会去爬一爬高野山的。”
“年轻姑娘有去的吗?”
“高野山还有一家尼姑的慈尊院。过去高野山禁止女人去,但可以进那个慈尊院,当地人都叫‘女人高野’,也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呢!”原田说道。
高野山是弘法大师开办的,而那个慈尊院是大师母亲的住处。
桥本关心的是在去高野山的中途,有一家叫龙神温泉的地方。最近在城市里的年轻姑娘中也盛行洗温泉。也许她去高野山时会住在那里的。
于是桥本又直奔高野山。
同一时间,警视厅搜查一科接到报案,在东京的四谷三丁目四谷公寓五〇二室,发现一具尸体。十津川警部已经赶去,正在调查。
这栋公寓建于四谷三丁目与信浓町火车站之间的位置。
死者是一名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
他叫五岛启介,是一名喜欢旅行的独身公司职员。
他死在一居室的卧室里。这间卧室有六张草席大小。
五岛身穿睡衣而死。他头的后部受到了重物袭击,后背也被匕首刺中。大概是他突然被凶手猛击头部,待其昏迷后凶手再刺其背部导致死亡。
击打其头部的凶器马上就被找到了:一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滚落在地上,上面沾满了血迹。
刺中后背的凶器却未在现场找到。
由于室内空调已经关闭,大概是由于这几天残暑的炎热吧,死尸已经开始腐烂。
“至少死了四天了。”坂口法医对十津川说道。
“这么说是九月八号被杀的了?”
“我想是的。要是一名老年人,这下报纸的记者可又有事儿干了。‘都市的孤独’!”
“是啊。邻居和公寓管理员都没有注意到这名住户死亡的事情。如果公司的上司发现部下无故几天不来上班,找到门上也不至于这么多天呀!”十津川说道。
后来,死者的上司——管理股长新谷卓证实:死者五岛启介于九月六日至八日请假休息。
“后来到了日子也没有来上班,我找不着人正生气呢!谁知今天一来却发现他被害了。”
“要是请假到八号的话,那么九号就无故没去上班?”
“是的。”
“干嘛公司等到今天才来?”十津川问道。
新谷苦笑了一下,“他说他去旅行才请了假的。去了什么地方我们不知道。只是知道十号有台风,也许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打电话也没人接,所以才等到了今天。”
“真的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龟井在一旁问道。
“是的。因为员工请假时我们一般都不详细过问这些事情。”新谷股长答道。
“这个人怎么样?”十津川问道。
“一般的人。性格、工作都一般,但决定下的事情还是能干好的。是一个现代风格、热爱生活的人。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旅行,常利用带薪假期外出旅行。”
“有恋人吗?”
“啊,这怎么说呢?反正他喜欢一个人旅行,不会有特定的恋人吧?”新谷说道。
“有人恨他吗?”
十津川一问,新谷马上答道:“没有!不会有这种事儿!”
“为什么?”
“开公司的忘年会时,他常常充当召集人,可热心哪!当然大家都乐意有人干这样的事儿。”
“他喜欢帮助人?”
“是啊!也可以说好奇心特别强吧。”
“太强了也会招人讨厌吧?”龟井问了一句。
新谷歪着头想了想,“也许吧,可也不至于把他杀了呀!”
大概是这样的。有人不愿意别人介入自己的事情。哪怕是有了困难,可也不至于去杀了他吧。
十津川把司法解剖的事情交待后,便让西本和日下两人去了五岛工作的K工业总社了。因为也许有些事情作为股长不知道,他的同事会知道不少呢。
西本和日下于三个小时后回来了。
“知道五岛启介九月六号至八号去了什么地方了,是南纪。”西本向十津川报告道。
“南纪的什么地方?”
“说是他要租车转一转白浜、串本、那智胜浦。他的同事是这样说的。”
“是去了吗?”
“是的。九月六号晚上他还从白浜打回了一个电话,肯定是去了白浜。”
“一个人去的?”
“好像是。”
“回来后被杀了?”
“我认为是这样的。”
“关于五岛的情况还有什么?”十津川问道。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和他爱张罗事差不多,他这个人还爱调查事儿。”日下说道。
“和爱张罗事儿怎么差不多?”龟井不解地问道。
“有人没什么可有人就反感呀!新到公司的人,特别是女员工新来公司,他就爱问这问那地刨根问底,然后好像还把了解到的情况在同事之间传。那人家还不反感呀!”
“还有这事儿?”
“有时被‘调查’者常会和他吵起来。”
“可这也不至于发展到杀人呀!”十津川想了想说道。
发现五岛死尸时,他的门是锁着的,看来凶手是杀死了五岛又锁上门后走了的。
要是偷东西就没有锁门的必要。看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要大。因为五岛死时是身穿睡衣的。
“不过不能认为是公司的人干的。”西本连忙说道。
“为什么?”
“和刚才说的那样,女员工中有讨厌他的人,但还没有讨厌到非杀他不可地步。男员工中也有人对他挺反感的,但好像没有金钱上的矛盾,所以也不会发展到杀人。”
“他在公司里有恋人吗?”
“没有。我们问了不少人,全都说没听说。和他逢场作戏的人不算。”日下补充道。
司法解剖的结果出来了。
死亡的时间推断为八日夜里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系背部的五处刀伤导致大量失血而死。
作为凶器的匕首后来也在公寓的排水沟里找到了。是一把十五英寸长的登山用匕首。从刀柄上没有查出指纹。后来在五岛的房间里又找出了另外两把匕首,但看样子是五岛自己买的。
“也许九月六日至八日的旅行是导致他被杀的原因。”龟井分析道。
十津川把五岛启介的两张照片送到了和歌山县警,请他们调查一下五岛于六日至八日是否到过南纪;如果去了,那么导致他被害的线索有没有。
龙神温泉有几个房间的旅饭,也有民间的家庭式宿舍。桥本一家一家地拿着井边由美的照片打听了,但谁都在九号以后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桥本无奈,便离开了龙神温泉,来到了地处海拔一千米左右的高野龙神盘山公路。
他操作自如地开着汽车。
左右都是连绵的山脉,如果有云的话,就如同行走在云海之中一样,由于总是出现弯路,所以他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这段长达四十二公里的收费道路到了头时,就到达高野山了。
桥本把车停在了里院的停车场后,便又带着井边由美的照片来到了寺务所。
这儿的人看了照片,也听了桥本的介绍,但也没有人说见过这个女人。他又到总本山的金刚峰寺和慈尊院寺问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的。
看来井边由美也没有来过这里。
桥本回到白浜的八饭店时,已经是夜里了。
吃过饭后,他接到了美矢子打来的电话。
“我妹妹的事情又了解到什么了吗?”美矢子问道。
“我刚从高野山回来,可什么消息也没有。”
“高野山?”
“对。我想她会不会为了弥和失恋的痛苦去了那里?”
“她去了吗?”
“不,没有去。”
桥本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
他让美矢子稍等一下,然后打开了门。一名服务员说浜田警署的原田让他下一趟楼。
桥本连忙答应了后又对美知子说道:“可能有了什么消息。我去一下再给你打电话!”
“我在医院哪。我丈夫的病房里没有电话,我是在医院外面的公用电话打的。”
“那怎么办?”
“十五分钟后我再打给你。”美矢子说道。
桥本放下电话后,迅速来到了一楼大厅,果然看到原田身穿便装等在那里。
“回家途中我想顺便来你这儿看看,你不是正在找叫井边由美的姑娘吗?”
“有什么消息吗?”桥本问道。
“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一条渔船的渔网拉上了一名年轻姑娘的尸体。”
“是井边由美子吗?”
“很像,但也定不下来,因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要不通知她家里人来一下?”桥本说道。
征得了原田的同意后,桥本马上回到了房间,正好美矢子打来了电话。
桥本连忙告诉她警方发现了一具女尸。美矢子一下沉默了。
“明天我尽可能早一点赶到。你能去白浜警察署就好了。”
“对,我和你一块儿去!”桥本说道。
第二天,桥本吃过早饭后马上离开饭店,去了白浜警署。
白浜警署里的空气并不紧张,也许因为不是一起杀人案吧。
桥本马上被带到了太平间,一具年轻女尸已经放在了棺材里。由于海水的长期浸泡,女尸已经高度肿胀。从照片上很难判断死者是不是井边由美。
快到中午时,美矢子也赶到了。
她在看到这具女尸时,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也许她没有料到这具尸体变得如此“残酷”吧。
她死死地盯着这具女尸,仔细她检查了衣服和双腿后,突然大声地哭了起来。
“是你妹妹吗?”一名警察问道。
美矢子勉勉强强地抬起头,一边用手绡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是。”
美矢子说她妹妹的左腿膝盖下方有一处伤疤,那是由美上高校一年级时滑雪受伤后留下的伤疤。
警方又去核对她的指纹。由美的指纹是从她住的房间里采集的。
和从这具女尸上采集的指纹的对照结果在夜里出来了。
结果证明这具女尸就是井边由美。
美矢子决定当天夜里住在S饭店,桥本对她说明,自己的工作结束了。
“这个结果是令人遗憾的。虽然你的妹妹还是找到了,但发现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能收取报酬。”
桥本只是按规定收取了劳务费、交通费和住宿费。
然后美矢子说道:“由于我还要照料丈夫,因此想尽快火化我妹妹,然后返回东京。桥本先生,你呢?”
“反正我已来白浜了,我想再呆上两三天,忘记了这件事再回东京。”桥本答道。
第二天,美矢子为了火化妹妹的遗体,一大早就离开了饭店。
桥本在饭店里借了渔杆,买了鱼食后,去了白良浜。过去他常常钓鱼,但最近一直没空儿,他非常想利用这个机会玩一玩。
他还带了饭店事先做好的盒饭。
他来到水泥的堤坝上坐下来,然后开始钓鱼。十五号台风过去了三四天了,海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浮标一动不动,但桥本并不是一定要钓到鱼,而是从“钓”中寻乐。
天气也不那么热,使人神清气爽。
他悠闲地点着了一根烟,向大海的远方望去。他渐渐地有点困了,于是掐灭了烟,躺在了堤坝上。
头上万里晴空,一条条的浮云带像一块块丝绸一样,款款滑过。
看着看着,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突然他感到了什么动静,于是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个中年男子的容貌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嗨,果然是你啊!”这个男子笑呵呵地对桥本说道。
桥本连忙爬起来,又仔细看了一下这名男子。
“啊!这不是龟井吗?!”
“是我,好久不见了!”龟井还是一脸笑容。
“龟井,你来白浜玩吗?”
“你说什么呀!是工作!找你!饭店的人说你去钓鱼了,我就顺着路找来了。”
龟井说着坐在了桥本身边。
“找我干嘛!有什么事儿?”
“是杀人事件。”
“在白浜?”
“不,在东京的一家公寓里,发现了一名年轻男职员,是九月八号夜里被杀的。”
“那来白浜干嘛?”桥本问道。
“死者叫五岛启介,请了假从九月六号到七号来南纪旅行的。尤其是他于六号住在了白浜的八饭店。”
“他用真名住在饭店的?”
“对。五岛从南纪旅行回来后被人杀了。所以我们要调查一下他的旅行事宜。我去S饭店时还知道,同一个时期,住在S饭店里的一名女性被溺死了,而且……”
“我正在调查那个女性呢!”
“是吗?”
“是的。我受她姐姐的委托来白浜。要我找一下她下落不明的妹妹。结果妹妹的尸体被渔民打捞上来了。”
“好像她从九月五号到七号住在S饭店。”
“对。”
“她的情况怎么样?”龟井看着大海问道。
“据我的了解,她因为失恋来到了这里,每天都在和自杀的诱惑抗争着。在自杀者非常多的‘三段壁’附近开店的一对夫妇还说看见她站在那里要自杀的样子,还让她进到店子里招待了她,劝她尽快回东京。”
“但是井边由美在‘三段壁’自杀了?”
“在哪儿不清楚。但是她自杀后被十五号台风冲到海上,后来被渔民打捞上来了。”桥本说道。
“原来这样。她是为了求死而来白浜的呀!”
“从结果看是这样的。”
“她多大了?”
“二十五岁。”
“还这么‘守旧’?”龟井十分惊讶,“仅仅因为失恋就自杀?”
“对。现在的姑娘,什么失恋不失恋的,去夏威夷走走,在海边蹓蹓,一下子就把以前的男友忘到脑后去了,哪儿有这么痴情的?!”
“可毕竟还有‘古板’的姑娘嘛!”
桥本说完又问了一句:“东京的杀人案和这个姑娘有什么关系吗?”
“还不清楚。如果东京的案子和他南纪之行有关,那么他三天的旅行和住在同一个S饭店的井边由美也就可能有什么关系。因为五岛启介是在十五号台风来之前回东京的嘛!”龟井说道。
“可我认为她和东京的那个事件没有关系嘛,因为她九月八号就死了嘛!”
“可五岛启介也是同一天夜里被杀的嘛!”
“会不会五岛启介就是井边由美的恋人?”
“不是。我们调查了五岛的事情,在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井边由美的名字。而且要分了手的男女怎么会住在同一个饭店?”龟井分析道。
“可你不是认为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我的假定。”
“五岛启介于九月六号住在S饭店,何时退的房间?”桥本问道。
“第二天的九月七号,但后来他的行踪就没人知道了。”
“这么说,有一天他们两个人是在同一个饭店里?”
“对。”
“我也调查了井边由美的行踪,但在饭店里没有人看到她和男性说过话。”
“是的,我也问了饭店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人看到他和年轻姑娘聊过天。”
“是啊……”
“可是,九月六号已经是夏末了,客人应当很少的。”
“对。”
“那井边由美的出现不是很显眼吗?因为她还是很漂亮的嘛!”龟井说道。
“是的,她是很出众。”
“五岛启介是个喜欢探秘的男人,恃别是他对女性有特别的这种爱好。而且井边由美在住宿登记表上使用了真实姓名和地址。也许五岛回东京后会去调查那个姑娘的事情呢!”
“等一下。”
“怎么啦?”
“井边由美可没有回东京呀!她是死在这里的,就算五岛回到东京后调查了关于她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在东京见面呀!所以因为这个原因他被杀是不是说不通的呢?”桥本说道。
“你还真动脑子了呀!”龟井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了。”
“不必客气,你说的也有道理。”
“五岛被杀,会不会还有南纪旅行之外的理由?”
“反正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个人除了爱打探事情外是个没有特征的公司员工,又不嗜酒,也没有向谁借过钱什么的。什么赌博和弹子房他也几乎没干过。可他偏偏一回来就被杀了!”
正当龟井说的时候,饭店的一名工作人员来到堤坝上对他讲东京来电话找他。
“一块儿回去吧。”龟井劝桥本。
于是两个人回到了饭店。
这是十津川打来的电话。
“我们查到一件事儿:五岛在他住的公寓附近的一家冲扩连锁店里冲了一卷胶卷。北条早苗取回来了。”
“是这次南纪旅行的照片吗?”
“是的。”
“什么样子?”
“二十四张几乎都是风景照,其中有三张是女人的照片。”
“女人?”
“两张是在白浜拍的,是同一个女人。”
“是井边由美吗?”
“我想是她。北条已经拿着照片去你那里了。最好还要让饭店的人员确认一下。”
“好吧。我在这儿见到桥本君了。他正在调查井边由美的事情,是她姐姐委托的。”龟井说道。
下午北条早苗就把照片带来了。
有两张很明显是在S饭店拍的,而且好像是用变焦镜头在一个远的地方拍下的。
他们把这两张照片让饭店的一些人员看了,这些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是住过的井边由美。
“所以,看来五岛是对井边由美感兴趣了。”龟井满意地说道。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呢?”桥本说道。
“另一张是什么样的?”龟井问早苗。
“是这张,但不太清楚。”
说着早苗把另一张照片递给了龟井。
这一张不是在白浜,虽然拍得不清楚,但可以看出似乎是在东京。由于是夜里,所以那个女人的脸部不清楚。
“不像是井边由美。这个人的长发很明显。而井边由美是短式发型,和这个人的不一样。”桥本盯着照片说道。
“果然是这样的。可他为什么这么拍呢?”龟井喃喃说道。
桥本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早苗在一旁说道:“是不是他拿着相机边走边拍的?”
“为什么?”龟井盯着早苗问道。
“他旅行回来拿着照相机呢。”
“对,五岛九月七号回的东京,那时他带着相机,是在回家的路上拍的吧?”
“对。”
“这张照片是第几张?”
“是二十四张一卷的第二十三张。”
“是最后的了。”
“他要拍一个夜景,但正好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所以拍上了。”早苗判断道。
“你说呢?”龟井又看了一眼桥本。
“我想多半是他又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了吧。而且他又要拍第二张时这个女人离开了他的视线。”
“还可能他怕被这个女人知道就慌忙逃走了呢,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龟井一说,早苗笑了笑,“还有的妇人是看要拍她,自己先逃走呢。”
“这儿是什么地方?”桥本盯着照片问道。
“背景好像是辆出租汽车。”龟井说道。
“西本刑警说不是东京站。”早苗说道。
“不是东京站的出租汽车站?”
“对。”
“可是五岛的公寓在四谷三丁目呀!不坐出租汽车,坐地铁可不快。”龟井说道。
“这样一来不就有意思了吗?”桥本说道。
“为什么?”
“因为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于是他没有下火车后直接走地铁或中央线,而是一直走到了出租汽车站。”桥本说道。
“问题是五岛为什么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龟井面带难色地问道。
“我有这么个假设。”北条早苗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说说嘛!”龟井催促道。
“这个女人是不是在白浜见到的井边由美,或是说是在白浜见到的同一个女人……”
“可发型不一样嘛。”桥本说道。
早苗笑了笑解释道:“我就有假发嘛!上班时就要短发,休息时我想改变一下心情就戴长发的假发。那时和朋友一见面,他们都会很惊奇的呢。所以我认为她会不会是改变了发型。而且也许还会化一下装呢!”
“原来这样。你不讲我们男人哪里知道呀!”
龟井点了点头又突然看了一眼桥本问道:“你怎么啦?”
因为桥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龟井和早苗的面前。
“请看一下这张照片。”
“这是井边由美的照片吧?”
龟井莫名其妙的样子,他不知道桥本是什么意思。
“对,这是她姐姐要我找她妹妹时给我的。”
“你的意思?”
“她和她妹妹长得很像,就像刚才北条早苗说得那样,她换上一副长发,再化一下装,就和她妹妹一个样子了。”桥本表情僵硬地说道。
“你是说她们姐妹俩很像?”
“对。”
“反正我觉得这张照片好像是考试的准考证上用的。”桥本说道。
龟井也看出来了,“是啊,是不是在商场的自拍部拍的?如果是对方拍,被拍的人表情都是很自然的;但要自拍,表情多少看上去不大自然。”
“可不是嘛!”
“也就是说,姐姐美矢子成了抹妹由美。是不是她把一张自拍的照片交给你让你去找她的妹妹?”
“对!”
“可饭店方面说是井边由美从九月五号就住在那儿了呀!”
“是不是为了让桥本先生认为她妹妹因失恋自杀的?”早苗插了一句。
“而且她的妹妹和她预想的一样被发现了溺水而死的尸体——”
龟井说了一句后突然说道:“马上和十津川警部联系一下!”
“太有意思了!”
打完电话后,十津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于是他马上命令西本和日下去调查美矢子夫妇。
美矢子的丈夫绪方博史,退职后干成了自己的事业。
“他在崎玉县的浦和市郊区有一处住宅。他退职后经商,在市内开了一家吃茶店。但因为他有病住了院,美矢子也要陪床,因此店子停业了。”西本报告道。
“不在东京?”十津川有些意外。
由于美矢子来到位于新宿附近的事务所委托桥本调查她妹妹一事,于是便主观上认为她应住在东京。
“他们夫妇俩常在店里干活,而且她的妹妹在休息时也常来帮忙。由于姐妹俩很像,所以那一带的人常说‘一对姐妹花’。”
“美矢子的丈夫住在哪家医院了?”
“西伊豆的富士疗养所。”
日下让十津川看了一下他的笔记本。
十津川又感到可疑:干嘛要去那么远的西伊豆?
于是他又向西本他们下达进一步详细调查美矢子情况的命令。而他自己决定去西伊豆看一看。
为了节约时间,他在三岛下了新干线火车居,立即乘上一辆出租汽车赶赴西伊豆。
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处疗养所更为准确。十津川来到了位于三津浜附近的这栋建筑后首先是这么一个感觉。从这里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富士山。
十津川见到了名叫浅井的所长。
“您这里有一位叫绪方的人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有的。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但记忆力还恢复不了,真麻烦呀!”浅井答道。
“记忆力?他得的是什么病?不是心脏病吗?”
“不,是意外的事故。”
“事故?”
“他在自己家里的车库修理汽车时吸入了过量的汽车废气昏迷了。虽然身体恢复了正常,但由于大脑缺氧造成的记忆力减退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恢复。为了康复才来到我这里的。”浅井解释道。
“记忆力可以恢复吗?”
“噢,这一点他的夫人非常清楚。他只是对事故前后的事情记不起来了,而且最近的事情也没有了记忆,也就是医学上讲的‘近期记忆力丧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十津川心存疑惑。
他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绪方坐在轮椅上,他的妻子美矢子像对待孩子似地温柔地对他说着什么。
“你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了。你看这里看到的富士山多漂亮呀!”
美矢子一边说着一边把绪方推到了走廊上。
十津川利用这个机会,向负责治疗绪方康复的医生询问了美矢子的事情。
年轻的栗木医生对他讲道:“她常来看她丈夫。她对她丈夫真是全身心地服侍呢!”
“那你知道汽车废气中寿的事情?”
“当然了。”
“她有一个叫井边由美的妹妹来看过他吗?”十津川又问道。
“不,除了他夫人,没有第二个女人来看过他。”
为了慎重起见,十津川又在护士站问了一下其他护士,但回答也是一样的。她们都非常佩服他妻子为他做出的牺牲,同时也说再没有见到其他女人来看过她。
由美失恋后,干嘛连她姐夫也不来看一下呢?
可是……
十津川心中又画了一个问号。
和恋人分手后又选择死亡的由美,不是在公司休息日时还常去姐姐的店里帮忙吗?
虽然自己失恋了,但姐夫出了意外事故住了院,不和姐姐一块儿来看姐夫恐怕说不过去吧?
这些疑点渐渐地集中到了美矢子的身上。十津川决定马上返回东京。因为他认为美矢子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妹妹失恋了,没有心情来看姐夫等等。
如果美矢子这样说,十津川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因为他对于美矢子的丈夫和死去的妹妹由美一点线索还没有掌握。
一回到东京,西本他们又向他汇报了新的情况。
“井边由美是九月五日向公司请假去白浜的吧?”西本问道。
“对呀!”
“可公司方面说不是这样的。”
“没有请假吗?”
“说是从八月二十五日就没去上班,后来写信说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请求休息几天。因为字体不一样,公司认为可能是她的姐姐写的。”
“十天前就没去上班?”
“准确地说是十一天之前。”西本说道。
日下又接着补充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美矢子的丈夫是八月二十四日夜里十一点半左右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而她的妹妹从第二天就没有去公司上班。”
“这可有意思了!”
“美矢子说她丈夫是在修理汽车时因吸入废气中毒的。后来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双腿麻痹了,记忆力也不行了,经过介绍,这才住进了西伊豆的疗养所。”
“说修理汽车时废气中毒有证据吗?”十津川问道。
“本人对中毒前后的事情全记不清了,是他妻子美矢子证明的。”日下答道。
“八月二十四日夜里出的事儿,可从二十五号到九月五号井边由美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呢?”十津川问道。
“由美的公寓在目白。淸水和田中两个人正在调查。”西本答道。
不一会儿,清水和田中两个人回来了。
“从八月二十五号,井边由美就一直不在她的公寓里。”清水报告道。
“怎么知道的?”
“公寓的管理人员讲,她的报箱里塞满了报纸,而且还说邮寄的东西也因她不在都退回去了。是不是从二十五号开始不在还不敢断定,但由美的邻居也是说从那几天才注意到她没有回来。”
“那她这段时间去了哪儿了?”
“会不会八月二十五日她已经在白浜投海自杀了呢?”田中说道。
“不可能。尸检证明她的死亡时间是九月八号。”
“那尸体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的?凡溺死者都因水的浸泡而肿胀,会分辨不清的吧?”
“不,核对了死者的指纹,是由美本人。”
“要不就是在她去白浜之前,一个人先去别的地方进行了‘伤心之旅’?比方说北海道啦、九州啦。”
“可这么长时间的旅行,不是有点费解吗?”
“要是说奇怪的话,有一点可疑,也许是碰巧了:八月二十四日夜里美矢子的丈夫中毒送进了医院,而第二天井边由美就没去公司上班,后来又死在了白浜。也许是偶然,不过也太巧了吧。”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决定再去一次西伊豆。这次不是去见大夫,而是要见一下美矢子。
美矢子住在附近的一家宿舍。
十津川到达后,约美矢子出来散步。他们一边走在通向大海的N河的岸边一边聊着。
“我想打听一下井边由美小姐的事情。”
“我妹妹已经死了,我希望不要再打搅她的在天之灵了。”美矢子反感地说道。
“这个我懂,但不调查一下,有许多事情无法弄明白。无论如何你一定要配合。”十津川不软不硬地说道。
美矢子非常防备地看了十津川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坦率地说,我对死去了的妹妹也并不十分了解,因为她有她的人生观!”
“我明白。可你讲过,她在公司休息日时不是常去你在浦和市的店里帮忙吗?”十津川问道。
“是这样的。”
“我们打听了一下,你妹妹从八月二十五号就没去公司上班,到她去白浜的九月五号,这段时间里她在哪儿,在干什么?”
“在她家里。”美矢子厌烦地说道。
“不,管理员的证词说她根本不在。”
“要不就去什么地方旅行去了。”美矢子答道。
“知道去哪儿了吗?”
“不。不过这算什么问题?我妹妹是九月八号死的!和以前的事情没有关系!”
“可有十一天她没去上班,也下落不明呀!你为什么没有找过?这一点不可思议。”
“因为那时我满脑子都是我丈夫的事情。”
“可你托私人侦探桥本丰找你妹妹的下落时,你丈夫不也在西伊豆吗?”
“对呀!”
“那不一样吗?”
“我的心情多少平静了之后又担心起我妹妹了,所以才委托桥本丰先生找的。不可以吗?”
美矢子明显地生起气来。但十津川依然不慌不忙地问道:“为什么找桥本丰先生?浦和市内也有私人侦探所嘛!”
“我妹妹住在东京,公司也在东京,所以我找东京的私人侦探,我是查的东京的电话找的。”
美矢子说完又反问了一句:“这样做不合法吗?”
十津川苦笑了一下,“八月二十四日夜里你丈夫因中毒住进了医院,而第二天二十五号你妹妹就没有去公司上班,而且到九月四号这段时间下落不明,这怎么解释?”
“你问我,我也没法解释。”美矢子说道。
“那么,请你听一听我的推理吧!”
十津川像下了决心似地说了起来。
“你的妹妹和你一样是个漂亮的姑娘,经常去浦和的店子帮你们家的忙。你们姐妹俩也很要好,你也很感谢你妹妹这样做。但在你没注意的情况下,你妹妹和你丈夫好上了,于是你开始恨他们两个人。你打算在八月二十四号夜里让两个人死于车内的废气中毒。你认为一定要让他们尝一尝背叛你的苦果。但当你发现他们两个人没有死时心中愕然了,是不是你又良心发现,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又恨又悲。于是你慌称你丈夫在修车时废气中毒,把他送进了医院。命是保住了,可双腿麻痹了,记忆力也丧失了。为了康复,你把他送进了西伊豆疗养所。在这期间,不知道你妹妹在什么地方?”
十津川说到这儿一下子停住了并看了看矢子。美矢子瞪大了眼睛听着,没有回答。
于是他又继续说下去:“大概由美小姐已经死了吧?但是由于证明了她是九月八日在白浜的海水里淹死的,所以八月二十四日夜里她应当是活着的,然而却没有人目击到在那个时间中的她。所以我是这样认为的:她肯定和你丈夫一样失去了记忆力,双腿麻痹了。那时你一定将你妹妹囚禁在了浦和市的家里。而且你一定还想过,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丈夫和你的妹妹通奸一事你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这在人世间并不少见。所以你便制定了一个计划,制造了你妹妹因失恋而投海自尽的情节。九月五号,你化妆成你妹妹的模样去了白浜。你剪短了头发,化了装,在八饭店、‘三段壁’、‘千席地’等处出现,扮演了一名失恋而欲投海自杀少女形象。然后你于九月七号马上返回东京,杀死了由美,再把她扔进了白浜的大海里。”
“……”
“然而,在返回东京的新干线里,你无意中碰上了那名公司职员五岛启介。五岛只是偶尔于九月六号住在了白浜的S饭店里。他被当时你的美而打动,为你拍了照片。当然你很乐意有人证明‘由美’在那个时间在白浜。所以尽管当时你知道他在拍你,你也没有反对。但是你在立即返回东京的火车上又偶尔与五岛同车。但你在没有发现他的情况下又改回了你原来的模样。因为你要是以由美的样子出现在东京,这个计划便全完了。你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改变了妆束,又戴上了长发。而这一切都被五岛注意到了。他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但看到漂亮女人就爱穷追不舍,尤其对你的做法产生了好奇心。他在东京站的出租汽车站拍了你的照片,这便成了你的不幸。于是你去了在饭店时问到的他在四谷三丁目的地址,杀死了他。”
“……”
“一方面,你必须在九月八日淹死由美小姐。我认为你是在浴室里进行的吧。然后再把她的尸体运到白浜,扔进了大海里。因为十五号台风临近了,没有人会怀疑到你的这个计划。”
“……”
“然后,你又找到了私人侦探桥本丰,请他寻找下落不明的妹妹。于是桥本便去了白浜,沿着‘由美’的足迹去找。他去了S饭店,去了‘三段壁’,去了‘千席地’,于是他得到了‘由美小姐自杀’的印象,达到了你的目的。而且在白浜的海里,渔船又打捞上来了你妹妹的尸体,再次实现了你的计划。”
“……”
“县警方的确不认为这是一起杀人案。当然了,又有桥本丰和S饭店的证言,而且她又是死在了海里。警方的解剖也证实了由美小姐是溺水而亡,因此也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如果怀疑是他杀,我认为肯定要调查由美小姐肺内的是不是海水。因为她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所以也无法再进行这方面的调查化验了。但是,我认为肯定是你杀死了由美小姐!”
“有证据吗?”美矢子问道。
“目前还没有。但你也无法反驳我的推理。肯定是你杀死了五岛启介。在这个杀人计划中你露出了破绽。”十津川自信地说道。
井边由美从在白浜的九月五日至九月七日的这段时间里,姐姐美矢子也下落不明了。她不在浦和的家里,也不在西伊豆的疗养所。因为地化装成妹妹的样子,因此这是当然的了。这就意味着她没有“不在现场证明”。
而却有人在四谷三丁目五岛启介的公寓附近,看到了一名很像美矢子的人。
八月二十四日夜里,赶到出事地点的救护人员也证明当时美矢子的样子有些可疑。
意识丧失的丈夫送进医院后,美矢子突然说担心家里,便马上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回家去了。这一点大夫和护士都感到十分奇怪。一般说来,在这种情况下她应当担心的是丈夫而不是家里。
这证明了美矢子是担心还在家里昏迷着的由美。由于这几点的夹击,美矢子无法自圆其说,最终全部坦白了。
她的坦白和十津川的推理一致,只是她讲述了当时下手杀死她妹妹时的心境。
“八月二十四日,我去大学时代的一个朋友家,回来晚了。但我一看到我丈夫和由美倒在车库里的汽车做爱,火就不打一处来。但他们紧闭车门,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当时我是又气又悲,脑子里一片混乱。马上就打了‘119’,叫来了救护车。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我把妹妹拖进屋里,藏了起来。但那时并没有想杀死妹妹。”
“那为什么又起了杀意?”十津川问道。
“妹妹的意识恢复后,我不由得大声骂她,并且要赶她出家门。但我看她体力不支,身体麻痹,又丧失了记忆力,想到今后要照顾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心中就又升起一股股的怒火。她给了我这么重的创伤,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了,照料她哪儿是个头儿?!于是我又火了起来。光照料我丈夫就让我心烦了,照料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才下决心杀掉她。”
美矢子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