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如意就来催束茗起床。
束茗一头雾水望着如意。
“世子妃忘了吗?成婚之后每日都要去晨昏定省。”如意顾不得跟束茗说话,一边帮她把衣服拿来,一边帮她一件一件穿上。
“这么早?”
束茗抬头看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没有天光。
“不早了,快到卯时了,”如意让束茗站起来,帮她掸身上的折痕,“王爷寅时就去上操了,一般卯时三刻回来用早饭。世子妃要赶在早饭之前去给王妃请安。”
“王爷那么早就去校场了?”束茗第一次听说勤王早上还要去上操。
如意递来热帕子:“世子妃洗脸。”
束茗接过热帕子擦脸,如意又去准备梳妆用的东西。忙里忙外,井井有条。
蔚巡生给她找的这个侍女,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不知道是不是束茗的错觉,她总觉得蔚巡生在照顾她生活起居这件事上花了心思。可她到底是买来的,对于这些事,她也不敢胡乱猜想。
如意帮她梳发髻,上妆,动作轻柔、敏捷。
束茗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就影子来看,她现在比之前在自己家里,应该是端庄了些。
今日如意给她穿的衣服依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厚重地压在身上,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不仅如此,就连平日里做惯的动作,也无法好好地做了。
如意帮束茗装扮好,觉得得体才引着束茗去见勤王妃。
束茗一边跟着如意走,一边小声问道:“世子不去吗?”
如意低声回道:“世子爷早上一般起不来这么早,起来了也要喝药。若是外面天气不好,世子爷一般都是不出门的。”
束茗点点头,看来这晨昏定省只有她一个人要做。
如意引着她走路的时候,束茗就开始有意地记府里的路。
勤王府太大了,她现在只是要记路就要花很多精力,她心里默数着脚下的步数,记着步数之后的转弯。
正如勤王妃所言,她现在虽然是世子妃的身份,但没世子妃的实权。身边除了如意,便没有其他的侍女跟着。
相比蔚巡生院子外面守着的一堆人人,显得有些凄凉。
“王妃,世子妃来请安了。”
如意让束茗停下来,等着院子里通报。
好一会院子里才有人出来,把她们引进去。
如意把她引在堂下,便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束茗抿了抿嘴,想着之前西嬷嬷教给她请安的吉祥话,左右手叠放在右边,双腿半蹲,轻声道:“束茗恭请母亲福安。”
“……”
勤王妃端坐在堂上望着束茗,一言不发。
屋里的侍女嬷嬷们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王妃的意思了——
站规矩。
勤王妃要给束茗立规矩。
束茗问了安,没有听到勤王妃的声音,心里也是打了一阵鼓,很快她就明白勤王妃的意思,便咬着唇,低着头,弯着腿,就这么一直半蹲着。
这事其实西嬷嬷是提前训练过她的,西嬷嬷跟她交代过,以前在宫里,许多主上都喜欢这般体罚下人。
尤其是新晋的下人。
西嬷嬷管这叫立威。
许多新人不知道是为什么,诚惶诚恐地蹲着,无端体会精神与□□上双重折磨。
束茗早就记在心里,见勤王妃想给她立规矩,便只能全部接下。
好在是之前练过,顿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勤王妃才出声:“起来吧。”
束茗松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低着头。
这时边上有侍女端上一盏茶来,如意上前低声跟束茗说:“世子妃要伺候王妃用茶。”
如意引着束茗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勤王妃身边,把茶端来递给了束茗。
束茗接过茶来,双手奉上:“请母亲喝茶。”
勤王妃睨着她,依然不接。
束茗唇线紧抿,老老实实地做着端茶的动作。这不比做请安动作,手臂抬着很快就酸了,更何况手上还有一盏茶。
她不能打翻茶盏,因为茶盏下面便是勤王妃的衣裳。
她只能坚持举着,等着勤王妃发话。
勤王妃依着半边的软枕,望着身侧矮桌上的点心,专心挑选吃什么点心。
看都没有看束茗一眼,一点都没把束茗放在心里。
束茗不敢动作,只能低着头,举着茶盏。
很快她就端不住茶盏了,茶盖捧着杯壁发出磕磕啦啦的声响。
勤王妃声音冷然传来:“怎么?这就端不住了?”
束茗小声回道:“回母亲的话,我还能坚持。”
“知道为什么今日罚你吗?”
勤王妃望着她,府上的人都说这个乡野来的小姑娘聪慧,她倒要看看她是否真的有那么聪明。
束茗闭上眼睛,只是想了一息的功夫便想明白了,她道:“昨晚,我不该跟着世子出府去。也不应该在他出府的时候没拦着他。更不应该在事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勤王妃眸底的惊讶是遮不住的,这个孩子确实聪明。
可这并不能成为她开罪的理由——
成婚第一天就敢跟着蔚巡生出府到处溜达,惹得街上流言四起。到底是乡野来的,上不得门面,若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勤王妃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想接束茗手上的那盏茶。
勤王妃就这么侧身选着身旁的点心,束茗就那么静默无声地端着茶盏,在边上站着。
她端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胳膊酸疼,手指开始麻木,已经快端不住那盏茶了。
可她不敢动,生怕动了勤王妃会借机罚得更重。
她想着自己以前虽然家里家徒四壁,爹爹也经常打骂她,拿她出气,可到底是没有用这样细碎的功夫折磨她。
而且爹爹打他,总有弟弟护着,爹爹心疼弟弟也不敢下死手。
现在进了勤王府,勤王妃要罚她,堂下站了那么多侍女,没有一个上来帮她说话,也无人敢劝。
全都低着头,看着她被罚。
束茗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助。
她在这王府里没有一个亲人,主子不是主子,奴仆不是奴仆,越想越觉得委屈,满眼有泪水打转。
“王妃,王爷与世子来了。”
门口侍女低声通报,勤王妃愣了一下,连忙把束茗手上的茶盏接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手上的茶水被拿走,束茗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寻声望去,她隐约看见勤王蔚光良身着玄色常服从门口进来,身后跟蔚巡生。
蔚巡生身着淡青色锦袍,外面罩着白色纱衣,白玉束发,进门便望着她的方向。
在看见蔚巡生的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神明。
他宛如一道光瀑,倾斜奔袭,瞬间把她的小心脏填满。
那些光在她的心房里肆意,快要兜不住地往外溢。
勤王妃看见蔚巡生第一时间过去把他拉了进来,交代侍女把门关上,嘴上埋怨:“你怎么出来了?早上天冷,外面风大,容易着风寒,不知道吗?”
蔚巡生轻笑着:“有些事情不得不跟父亲说,便一早就去父亲书房等着了。”
勤王妃一脸疑惑:“你们俩说什么了?”
蔚巡生看向蔚光良,蔚光良一脸肃穆走向堂厅正坐。
束茗看见蔚光良来了,连忙半蹲问安:“恭请父亲福安。”
蔚光良看见束茗倒是一脸温和的样子,说道:“你们都坐吧。”
勤王妃狐疑地走到蔚光良的身边坐下,蔚巡生见状去把束茗拉回来,两人坐在了左手边的位置。
蔚光良先是看向束茗道:“你不要怪你母亲,有些事情她不知情。为了巡生,难免火气大了些。”
束茗连忙站起来道:“束茗不敢。”
勤王妃见蔚光良一上来就安抚束茗,心里疑问更大了。
蔚光良转身看向勤王妃:“巡生早上去跟我说了些事,解释了昨晚为什么要带束茗出去。”
蔚光良简单地把蔚巡生昨晚带束茗出去的缘由讲了一遍。
勤王妃后知后觉,看向蔚巡生:“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蔚巡生也站起身,回道:“这些时日我无论什么时候出府,身后总有人跟着。那些人就是跟着我,也没有对我出手,我不好断定那些人的目的,便起了试探之心。正好束茗嫁进来,我便顺水推舟,把这件事透了出去。希望能钓到鱼。”
这么一说,蔚巡生也解释了前段时间为什么老往外跑。
本来勤王妃这段时间因为蔚巡生病情反复心里窝着火。
又因为他病着,不能把火发到自己儿子身上。
正巧束茗嫁进来第一日就不知死活跟着蔚巡生出府,立即就跟点了火药一般,想要给束茗立规矩。
没曾想,束茗跟着蔚巡生出门,还有这么个缘由。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找个台阶给自己下:“你出去之前也知道这事?”
这话是问束茗的。
她能感受到蔚巡生方才望着她的目光。他不希望她在这件事上那么耿直。
他为了救她,连王爷都请来了,她应该领情。
束茗很委屈,这事是他惹出来的,由他来摆平不是应该的吗?
束茗把心里小九九翻了几遍,眨眨眼睛,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