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姐姐,”束茗低着头,“不是说我现在还没资格让人照顾吗?你怎么来了?”
如意敛了敛神色,说:“话是那么说,可这里到底不比姑娘从前熟悉的地方。王妃虽然是那么交代我们的,自打姑娘来了以后,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我了减了差事。奴想着,王妃其实也是想让奴好好待姑娘的。奴便来了。”
束茗心里居然有一点小小地感动,昨日王妃对她挑三拣四,她心里害怕多过不悦。可今日减了如意的差事,让她有时间来照顾自己,束茗心里还是感激勤王妃的。
“外面为什么那么吵杂?”束茗问。
如意解释道:“世子病反反复复,每次反复府里都是这样,上下都围着春生阁转。整个西凉城的名医都请来了。”
束茗抿了抿嘴,小声问:“世子得的是什么病啊?”
如意摇头:“王府里下人是不能随便议论主子的。这事王妃不会随便说的。”
束茗也不问了,冲喜顾名思义就是王府需要一件喜事来让世子的病情有好转。世子病这般严重,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在外面的平头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这些王公贵族。
镇守东陵西境西凉城的勤王也少不得被百姓们拿来说道。
勤王与姚将军府被并成为东陵西境两大镇国石柱。
西境一直以来不如北境那般频繁的有战事,可西境每次只要有战事那便是大战。毕竟西境面临的是西域几十个小国聚在一起组成的西神佛国大联盟,那里盛产奇能异士,一旦打仗,动的都是机括,哪里都是会利用机械之力的能工巧匠。
每次战役只看见机械,看不见人。
人力哪能跟机械之力相提并论?
但哪怕是如此恐怖的机械之力,每次攻势汹汹,却不能踏进西凉城半步。
就因为蔚光良与姚元武这两个人的存在。
勤王蔚光良是东陵帝国为数不多的异姓王,是新帝许景挚继承皇位称帝之后,犒劳三军,大肆封赏,按军功封给蔚氏一族天大的皇恩。
与蔚光良一起并肩作战的姚元武,则被封为西域五洲节度使,变成封疆大吏,与勤王一起镇守东陵帝国西域。
蔚光良与姚元武战场上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蔚光良很早便娶了姚元武的妹妹姚若淑为妻。
蔚光良被封为勤王,姚若淑自然也就成为了勤王妃。
可他们成婚之后,蔚光良多在军中,勤王妃膝下也不过就一个儿子。
儿子出生之时,许景挚特地派景雀大监来赐过恩,直接将蔚光良刚出生的儿子封为世子。
本来世子封赏是要等他长大之后,行过及冠之礼以后再加封赏。出生就能成为世子,足以见得新帝对于蔚家的重视。
本以为这孩子有龙恩庇佑,会平安长大,不曾想却一直病弱缠身,常年缠绵于病榻。
据说许景挚派御医来看过,带了无数补品前来,都没办法让这位世子身体好些。
久而久之,民间就有一个传言,说是世子的病其实与新帝许景挚有关系。
新帝许景挚怕勤王恪守一方,与西域节度使姚元武成为一方不可撼动的势力,这才出手想要绝了勤王之后。
偏偏勤王深情,不肯纳妾,这才有了勤王府不顾一切都要保住这个病弱世子的事。
这些闲言碎语,都是民间揣测。
束茗平时听村里女人们、男人们闲聊,却没有当真过。
这个故事里有几点是束茗想不明白的,若是说世子病弱是新帝下的毒手,为什么姚将军府的男丁却没事。
难道西凉城里勤王蔚光良才有圈地为王的资格,姚将军府没有?
若是新帝下手,涉及到皇权,应该连姚将军府的男丁也一并算进去才是,怎么病一个好一个?
而且这新帝许景挚上位故事也相当传奇,他是干掉了自己的亲哥哥、三个亲侄子才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那可都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齐齐上阵都没有把新帝弄死,可见这新帝玩弄权术手段极其高明。
若是真是新帝有这方面的顾虑,恐怕也不会用这种连普通民众都猜得出来的低劣的手段。
所有的有关于皇族,有关于勤王府,有关于姚将军府的事情都是束茗道听途说。
说给她听的人,多半也没进过勤王府、姚将军府,都是以讹传讹。
她深知谣言不可轻信。
如今束茗进了勤王府,看见勤王府乱象,才知道,外面的谣言有一半是真的。
最少世子病重这件事是真的。
如果自己生成八字真的能够为他减轻一丝丝的病痛,束茗会觉得自己没有白活这一世。最少,还有一个人需要她为他撑起生命之门。
这样,在这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或许真的就会出现一点不讲道理的奇迹吧?
束茗低着头,安静地让如意帮她打理头发。
打理头发的时候,就有人送来早饭。
如意说:“姑娘先用早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姑娘今天事情还很多呢。”
束茗乖顺地点点头,起身坐到饭桌前,小声问:“今天我还要做什么?”
如意帮束茗盛了一碗稀饭,放在她的面前,一边道:“姑娘这几天要进行短暂的学习,等世子病稍微稳定些,就会成婚了。”
如意又拿起一个肉包子,掰了一半,放在束茗的手里,让她拿好。
束茗闻到肉香,顿时口水直流,她咽了咽口水,立即咬了一口。
真的是大肉包。
她从来都没吃过的食物!
束茗嘴里还没吃完,还想再咬一口,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来这里的少年,吃鸡蛋虽然吃相也不太文雅,但好歹是嘴里的吃完了,才去咬下一口。立即收了动作,学着慢慢咀嚼。
是了,桌上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没有人跟她抢。
她没必要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如意在一边看着,会心一笑——看来这个姑娘聪慧过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极强。
大肉包,白米粥……
这是束茗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吃食,西凉之地,土地贫瘠,这里人多以肉食、青稞为主,米、面都是需要长途跋涉才能运送过来的东西。
现在她一个人就可以吃这么多精粮,让她心中的凭空多了很多负罪感。
她只吃了半个包子,喝了半碗白米粥,就吃不动了。
虽然肉包很多油水,白米粥很香甜,可深深负罪感让她食不下咽。
“姑娘怎么了?”如意在一边看着觉得惊奇,方才还是狼吞虎咽的,怎么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束茗抿着嘴说:“我一想着我在王府里吃这些好东西,爹爹跟弟弟还在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我就吃不下去了……”
“姑娘!”如意蹙眉,厉声喝住束茗,“姑娘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姑娘是身契在王府,那便是王府的人!什么爹爹弟弟的,都没有了!”
束茗委屈地点点头,眼泪又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如意也觉得刚才那些话对一个刚来王府的小姑娘太过严厉了些,放缓了声音:“姑娘好歹多吃点,王妃说姑娘太瘦了,怕姑娘生病。世子爷本身身子就不好,姑娘再病了,把病气过到世子爷身上这喜事可就办不成了。”
束茗低着头不说话。
如意家里也有兄弟姐妹,怎么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被卖出来的苦。
她犹豫片刻轻声道:“姑娘其实也不用这么灰心。姑娘眼下虽然什么都没有,可这里的到底是王府,随便漏个缝,都够外面的农家吃好些日子了。只要姑娘能守得住现在,还怕没有以后吗?”
如意这话无疑是在告诉束茗,以后她当了世子妃,虽然没有管家的权力,但到底是身份尊贵的人,勤王府上下也不敢怠慢她。到时候她想救济自己的弟弟,多的是法子。
前提是她自己得有资格当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妃。
束茗觉得如意说得有道理,立即擦了擦眼泪,把剩下半个包子也塞进嘴里。
是的,她不能生病,要健健康康的。
只要世子病好了,她也会有好的待遇。
勤王府一定会善待她。
用完膳,如意帮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带她到了内堂。
刚进去,束茗就看见上座上坐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气质她认得,是勤王妃。
勤王妃下位坐着一个体态丰盈的老者,两人正在说话,外面通报之后,两人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如意领着束茗进去,照例带她站在堂下正中的位置,自己退到了一边。
束茗又不知所措地扣袖角,但是她也听过戏台子上的戏,知道见到身份贵重的人需要行礼。
怎么行礼?
学戏台上的人行三叩九拜大礼,行吗?
想着束茗就朝着王妃的方向,跪下,每拜三下,就磕一个头,行完礼,才学着如意说话的模样:“奴给王妃请安。”
勤王妃愣住了,看向如意,眼神询问她,是她教她行礼的?
如意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教。
勤王妃也弄不明白了。
坐在一边的老嬷嬷倒是笑了起来,对王妃说:“这是个机灵的丫头,王妃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