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了吗?”坐在上面的高贵女人问束茗。
束茗回过神来,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摇了摇头。
坐在上面的女人沉默了。
站边上的人低声说:“王妃,这姑娘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出来的人,在礼仪方面还需要时间学起来。眼下肯定不入王妃眼睛。”
那个坐在上面的女人是勤王妃。
束茗低着头。
勤王妃看不惯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挥了挥手,让人带她下去。
在一边的侍女见状立即上来扶着束茗回到勤王府给她准备的屋子。
勤王妃望着束茗离去,一声长叹:“巡生那身子……如果不是三天两头就生病,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站在勤王妃身边的是一位比她年长的陪嫁侍女,名唤陈兮。勤王府里侍女们都称为她陈姑姑。
陈姑姑安抚着勤王妃:“王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只要世子以后能好好的,一切顺遂,便是整个王府的福气。”
勤王妃点点头:“是啊,只要他好好的,什么事我这个当母亲的都能受。”
陈姑姑说:“奴看那姑娘虽然胆小,却是个稳重的。蔚济那边也隐藏了身份,那姑娘又有眼疾,事成以后,无论是留下还是打发出去,都不会有太多顾虑。王妃安心便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世子身子。”
勤王妃止不住地点头:“风华道人是得道高人,他指点的肯定没错。既然整个西凉城就那一个姑娘生辰八字与我儿匹配,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且……先看看吧……”
陈姑姑笑道:“是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跟内院的人都说清楚,世子即将成婚这事都不许往外传。”勤王妃狠狠道,“让我抓住一个,仔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
陈姑姑低头俯身:“是,早就传下去了。府里的人都警醒着呢。”
束茗跟着侍女来到一间屋子。
天黑了,屋里太昏暗,她除了烛光,什么都看不见。
侍女低声说:“姑娘先在这里歇着吧。”
束茗低声说:“谢谢……”
侍女望着束茗,好久才道:“姑娘现在虽然是准世子妃,到底是没成婚,算不得数。下人们姑娘暂时也无法驱使。所以今晚姑娘可能没人伺候了。”
束茗点点头:“嗯。”
侍女又道:“好在这院子里有小厨房,姑娘如果晚上想吃什么热乎东西,可以……”
侍女抬头看见束茗明亮没有焦点的眼睛,顿了下,转了话头:“明天会有人来给姑娘送饭……”
“谢谢这位姐姐,”束茗笑着,望着眼前这个影子,“我知道的,我是被买来冲喜的。等世子病好了,我就又会被发卖出去。即便是有了世子妃的名号,也没有世子妃的实权,我都明白的。我会在这里安分守己,不给王府添麻烦。”
那侍女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动了动唇,没有说出口。
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
这女子不过就是买进来给世子冲喜用的,能不能成婚还未可知,说得太多让旁人听去,恐又生是非。
“姐姐,我怎么称呼你呢?”束茗问道。
那名侍女回答:“姑娘叫我如意便好。”
“如意姐姐去忙吧,我虽然眼睛不好,确是有办法自己生活。”束茗笑着,“你不用担心我。”
如意敛了敛神,半蹲行礼:“桌上有些点心,如果姑娘晚上饿了可以吃一点垫着。我先退下去了。”
“好。”
束茗点点头,看着如意退出房门,把门关上才摸向屋里正中摆着的桌子。
桌子没有垫布,摸上去冰凉一片。
她伸手去桌上的摸点心,点心也是冷硬冷硬的。
她小心地摸向边上的茶壶,茶壶是冷的。
束茗眨了眨眼睛,看来勤王府确实没把她当回事。
也好,不把她当回事也好。最好王府上下都忘了她这个人,让她自己安安静静地一个人过,少一些世俗与争斗。
束茗隐约看见床边还有一个妆台,她慢慢地摸过去,坐下。
把耳朵上、脖子上的珠环都摘了下来。
头发上的最大的钗好像不是一根,不太容易拔下来。她只能先把容易拔下来钗环拔了下来。
肚子有点饿。
她转头看了看桌上放的冷硬点心,想想还是没去拿。
以前在家饿惯了,饿了就赶快睡觉,睡着了饿过了,就算抗过去了。
束茗摸了摸头上最大的钗,心想算了,不妨碍睡觉。
她摸向床,床倒是铺了几层棉被,摸上去软乎乎的,比家里的硬炕软多了。她坐到床上去,想解衣服。
可这衣服是她没穿过的,复杂的衣绳她不会解。以前在家穿衣服,都是一根腰带系住就行。
束茗粗略摸了一下,只是衣绳就有七八处,衣服是别人给她穿的,她都不知道衣服是什么样的。她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脱。只能叹了一口气,脱了鞋子合着衣裳躺在床上。
这里跟她以前的家不一样。
勤王府是贵地,这里什么都干净。
束茗在这里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房间里有,被子上有,衣服上也有。没有鸡鸭鹅粪便的味道,也没有浑身上下散发的酸臭味。
这样干净的地方,让束茗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想着家里的事情。
虽然爹爹把她卖了,可她还是担心年幼的弟弟能不能活下来。以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她带着弟弟去挖野菜,种土豆,采野果才饥一顿饱一顿地苟活着。
现在没了她教束叶认果实,只希望他不要遇见什么都吃,免得吃到有毒的东西。
屋子里的灯油燃尽,白烟袅袅升起。屋里一下子就变得黑暗了,只是黑了一会,束茗就看见屋外有月光照射进来,正好照在床头。
从她躺着的角度,她能看见窗外有一颗硕大的满月的影子。
束茗心想,原来今天是十五啊。
月亮都圆了……
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束茗一阵心酸。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哭着鼻子就不通气。她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沿上,小声哭泣。
忽然,院子里有树枝断落的声音。
束茗本就听觉很敏锐,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吓了一跳,收住了哭声,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
可她缩进去又觉得不对,缩在床里也不能保证来人不伤害她。
她立即下床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向桌子,紧紧地握着水壶。
她听了好半天,只听见外面有人有急促地呼吸声,却没再听见那人动一下。外面的人好似也不想让人听见动静一般,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束茗抱着茶壶,迎着月光,摸向房门。
月光稀疏,点点漏在墙围之内,束茗隐约能看见有一个黑影正靠在墙根艰难地喘气。
看身形,像是个男子。
束茗蹙眉思索着,他是谁?
那黑影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踩得墙根下的落叶噼里啪啦作响。束茗看见墙外有一团团昏黄的光在到处涌动。
墙外的人应该是勤王府的侍卫,举着火把在到处找人。
“找到了吗?!”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寂静的夜里,束茗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
“没有。”
“没。”
“还不继续找!?”
“是!”
束茗看见那些聚在一起的昏黄的火光又在围墙外四散开。
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个藏在墙根下的人吧?
束茗“吱呀”一声打开门,惊动了墙根下的男子,那男子虽然气喘,可步伐稳健,一个大跨步就闪到束茗身边,拉着她就往屋子里钻。
她手里拿着的茶壶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不等这男子说话,外面侍卫就听见了动静,一队人立即举着火把就进了院子。
领头的那个人扬声问道:“谁?出来!”
束茗手被男子钳制着,反剪着,疼得她直皱眉。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若是她乱说话,恐怕活不过今晚。
束茗轻声回着:“别进来,男女有别。”
外面的人一听屋里是个姑娘顿时疑惑了。怎么在勤王府这个偏僻的院子里,会单独住着一个姑娘?若是主子,外面应该有人伺候才对。
“你是何人?”外面领头的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问话。
束茗见对方没有硬闯的意思,连忙拉了拉身边人的衣服,示意他松些力。
身边的人似乎也有眼力,见外面人没进来,这姑娘也没打算出卖他,自觉地把手收了回来。
束茗得了自由,深吸一口气,回答:“我是今日才从外面来的。是……王妃安排我住在这里的。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如意姐姐,她带我来的。”
“如意?”领头的人似乎是认识这个侍女,立即唤来身边的人去找如意问话。
好一会,去问话的人回来回过话,那领头的侍卫才对门里抱拳道:“打扰了。”
挥一挥手,带着队伍又去别的地方找人。
那人走后好一会,束茗都没敢动,她确实听见那群人远去了,才松一口气。低头去看坐在地上的人,其实她也看不清楚,只觉得那男子动一下都觉得很费劲。
束茗有些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揪着自己的袖角,问:“那群人是找你的?”
男子想了想,嗯了一声。
“你犯错了?”束茗又问。
男子闷声回答:“没有。”
“没有那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束茗觉得奇怪,听男子的声音,猜他年纪不大,声音年少,如光如晨。
少年回答道:“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大概是有病吧。”
“噗……”束茗听这少年说话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有些恼,问她:“你笑什么?”
束茗连忙收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他们已经走远了,你快走吧。既然没有做坏事,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少年长叹一口气:“你才刚进王府来,怎么会知道我的苦楚?这里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你懂吗?”
束茗苦笑,点点头:“我懂。”
这可不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地方吗?
因为世子病重要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成婚冲喜,他们就买了她来冲喜。
说她是世子妃,却没人能差遣,也没人看护,不然不能让这个少年混进来。
甚至勤王府里的侍卫都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是谁。
这里可不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