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鬼市。
陆亦轩等人狠命揉了揉眼,方才适应眼前变化。
只见面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牌楼,透过牌楼,看见那边竟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到处都挂着灯笼,吆喝、买卖、嬉笑、高谈,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煞是热闹。
众人走近,只见这牌楼好生阔气,冲天式样,五间六柱十一楼,全用石料堆砌而成,牌楼上雕满珍禽异兽,浮雕、镂刻各种手法应用尽用。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刻在一对大柱上的楹联。
上联书:秉公为美理所应当久留人间。下联书:贪心造孽为何不可早离阳世。
“嗬!”陆亦轩脱口而出,“这五道将军,甚是荒谬,让它这么一说,贤人善人都随它住在鬼市,借此长留人间,而那些离开阳间去转世投胎的,则全成了恶人。”
严锡爵早已见怪不怪,道:“哈哈哈,别跟它一般见识,它哪里懂得这等雅致,都是它那师爷的酸腐文章吧。”
牛德皋倒不懂什么楹联不楹联,他自顾自地围着牌楼转来转去,口里啧啧称赞。少顷,对严锡爵道:“师尊,这牌楼所用石料,好生了得,都乃上好的花岗石。只不过不知为何不大块用料,而均用小块石料辅以糯米泥浆堆砌而成?”
牛德皋母亲的娘家是打石世家,几个舅舅都是远近闻名的石匠,他从小耳闻目染,自然识得石料好坏。
严锡爵有点惊讶,看牛德皋这孩子平时并不怎么通透,居然还识得这牌楼石料。不过不提石料还好,一提这,他倒气不打一处来:“能不好嘛!这牌楼乃是墓碑所砌!死者为大,家人尽出家资也会买块上等石料,所以即使普通人家,往往也会用价格高昂的花岗石材。”
又说:“当年我孝陵卫辅助五道将军建这鬼市,谁知它那时洗手未净,同时贪图排场,于是偷挖了很多墓碑,打为块石,修成牌楼。它倒是好看了,却惹得许多坟主到阴律司告状,还惊动了丰都大帝,差点连我们孝陵卫也吃了挂落。最后还得劳师动众,陪着它给人补齐。”
郭丹鹤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老儿,忒不是东西!”
严锡爵见她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行事却如此粗俗,但听她骂得爽快,不禁转怒为笑。不过还是上去拍了她后背一巴掌,道:“女子当端庄,你这妮子成何体统!不过这五道将军倒是个耿直义气之人,就是做事粗犷,不怎么拘小节,偶尔会惹点麻烦。”
司马隆则一直在望着牌楼顶端插的那面大旗出神。严锡爵招呼大家一起进鬼市,从司马隆身边走过,拍拍他的肩膀,说:“那是引路幡,鬼物无需指引,能径自抵达,就是靠它。好了,咱们进去吧!”
众人跨过牌楼,融入街道之中。
在这鬼市生活着的鬼,之所以不愿去投胎转世,大多都因贪恋尘世或心愿未了。它们向往人间生活,极力装扮生前模样,从不遁鬼形。因此陆亦轩它们无需开天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鬼市一直是黑暗无边,鬼也无需休眠,但它们依然规定时辰,夜卧早起,尽力跟活着的时候一般模样。至于酒肆茶寮、当铺银楼、米店布庄,更是应有尽有,而且家家张灯结彩,照得街市亮如白昼,显得比人间还繁华几分。
行走街市之中,除了严锡爵,其他人皆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但见这边阁楼之上,有一美艳女子依窗而坐,手弹琵琶,口中唱着:“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
那边酒肆楼上,更有一男子,手捧一坛烧酒,凭栏高歌:“我本邯郸士,祗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劳君行路悲。”
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孤魂野鬼皆应是悲悲切切,这鬼市也应是阴气沉沉才对,谁想这里却热闹非凡,不似人间胜似人间。又听这歌词虽然写得凄凉,但一个唱得清丽婉转,而另一个更唱出了豪迈狂放。不知不觉,四个孩子竟忘了这是何处,有些迷醉了。
就在这时,前面街道上的众鬼一阵骚动,一队士兵模样的鬼物列队跑到严锡爵他们跟前,突然立定,然后迅速分开两排,让出中间道路。紧接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鬼快步走了上来,深深一拜,道:“严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严锡爵与这鬼像是早已熟识,当下抱拳还礼道:“哪里哪里,我们刚一进来,便惊动梅师爷大驾,倒是不好意思。”
梅师爷正欲再次客套,突然看到四个孩子,不免有些诧异。
严锡爵看出它疑惑,忙把陆亦轩他们拉到前面,介绍道:“此乃我四个徒儿,我带他们一同来此拜会将军阁下,顺便见见世面。”
然后,转头又催促孩子们行礼。
这梅师爷哈哈大笑,赶紧一一还礼表示欢迎。礼罢,它转头一挥手,六顶肩舆犹如从地下冒出一般,到得面前。
梅师爷做了个“请”的手势,严锡爵也不客气,率先上了打头的肩舆。
待众人坐定,梅师爷自己上了最后一顶。坐稳之后,一声令下:“回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