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熄:“嗯, 我做的。”
在那个功课视频里,老练的女店主都用了四十分钟才差不多做了个大概。
林盏可想而知,沈熄一个根本就不喜欢做这个、且没怎么做过手作的人, 需要用多久,才能把这个东西做好。
林盏心间,仿佛注入了一股热流。
沈熄在那边, 笑着问她:“喜欢吗?”
即使知道他看不到, 林盏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喜欢啊。”
有关于你的,全部都喜欢。
“今晚睡个好觉, ”沈熄沉吟, “压力别太大。”
“嗯。”林盏手里拨动着那几片柔软羽毛,感觉整个人也被羽毛回赠温柔的抚摸。
“那我先睡了, 晚安。”
沈熄在那边, 莞尔:“晚安。”
挂断电话,林盏揉了揉跪得酸胀的膝盖, 站在床上,把捕梦网挂在了床头。
她按灭灯源开关。
一片漆黑中, 捕梦网轻轻摇晃。
///
沈熄挂断电话后,一个人发了许久的呆, 回过神来, 又看着自己的手心。
失笑片刻,他伸手,将台灯拧到关闭状态。
还有句话,他忘了说。
但他想, 捕梦网会帮他带给她。
——我的姑娘,一夜好梦。
///
那晚,林盏没有失眠。
第二天一大早被闹钟闹醒,她扶着脑袋清醒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昨晚居然没有失眠。
洗过脸之后,她收拾好画板画架,出发了。
W市已是秋天,早晨的风渗着些微凉意,林盏到了考点之后,才去附近的早餐店买了碗粉解决早餐。
顺着路牌找到考场和位置,门口的老师审核完身份证和准考证,才让她进去。
她在位置上,手脚麻利地支好画架,等待发纸。
这场比赛只比色彩。
那天的题目很中庸,不难也不简单,林盏画足三个小时,交了卷。
回到家里的之后,蒋婉照例问她:“怎么样,难吗?”
林盏一贯不做回复,这天却破天荒道:“还行,正常发挥。”
这句话简直让蒋婉惊喜,因为林盏很少说这种正常发挥的话,基本每场考试回来,她的情绪都很不好。
这次居然是个例外。
但就算是林盏正常发挥,到底抗不过与评委老师大相径庭的画风。
联考的前一天,这场比赛的结果出来了。
林盏拿到了三等奖。
无功无过。
但林政平很生气。
这次,他尽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没法完全抑制住。
“最近这么多比赛,你就繁星杯那个一点没含金量的奖项拿了一等奖,其它的全部都没有。”
“林盏,就你这个心态,真的是不行的,明天还要联考,你永远畏惧困难,怎么可能迎难而上?”
“每天看起来在房间里认真画画,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林盏:“那你觉得我是在房间里偷着玩?”
林政平:“这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了。”
林盏咬了咬牙,还是忍住,只是说:“我不跟你争了,影响心情,明天要联考,我先回房间了。”
林政平在背后严厉道:“联考考不好,手机没收,高考前也不准出门。”
林盏握住门把手,一忍再忍,没有忍住,冷笑道。
“那你全都收掉好了,也别让我出家门一步,明天联考也别考了,反正你觉得我学了这么久也没学出什么东西来。”
“你还跟我犟上了?”林政平一拍桌子,“天天就知道拿画风不对敷衍我,你和联考画风不对你自己不知道改?你看别人喜欢什么样的不知道学学?!”
“对,反正又不是你画,你当然觉得容易了。一边要我画个人风格强烈的去拿奖,一边要我画应试派去应试,”林盏深呼吸一口,“你最好看清楚,你女儿就这么大点能耐,想用我的奖状去吹牛,还是别抱这个希望了。”
林政平怒不可遏:“我为你好,你反倒说这种话?!”
“为了我好就一定对吗?”
蒋婉急忙来圆场:“好了,别吵了,盏盏明天要联考,你别影响她情绪。”
林政平:“我看就是能影响她的太少了,她才每天无病□□,说什么压力大!她要是个男孩子,老子早就一皮带抽上去了!”
林政平跟林盏说:“这几年,我手下每一届的前几名,我告诉你,每一个都是被家里逼出来的!”
……
林盏反锁上门,一言不发。
每次都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隔壁高中,去年有两个高三学生,因为压力大,跳楼了。
父母先开始也并不在意,直到事情无法挽回,才悔不当初。
青春期的情绪多猛烈又脆弱,家庭反复施加的压力会接连摞叠,然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常见了。
林盏扯出一个笑。
林政平就差架把刀在她脖子上,要她次次争第一了。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跟沈熄聊了两句天,并跟他说今晚不要打电话来。
眼下情况比较特殊,不能跟沈熄打电话,不然被林政平发现就麻烦了。
她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翻来覆去过了会儿才睡着,中途醒过两次,清晨就来了。
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蒋婉进来叫她:“快,盏盏,起来收拾一下,等下送你去考场。”
蒋婉请了假,要把她送去联考考场。
联考对林盏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蔚大不承认联考分数,是看本校校考和文化招生的。
她当天状态一般,只是旁边坐了个不太让人省心的考生,那考生看她画得轻车熟路,一直在偷瞄她。
林盏往一边侧了侧画板。
其实抄她的,她本无所谓。但她的色彩旁人学不来,大多是邯郸学步,不仅学不到她的精华,还会把自己的画面给扔掉。
以那人现在的卷面情况来看,大约可以打五十多分。
抄了她的,估计只有四十多分了。
一边的人哪知道她心理活动,看她不愿意给抄,有些愠怒,起身换水的时候,把林盏的水桶给踢泼了。
她算是在帮他,他倒好,恩将仇报?
林盏皱眉,又去洗手间换了桶水。
她倒不会被这点事给惹怒,毕竟对她而言,考试时间很够,而且画面也很简单。
但几件事叠加,她有点郁结。
一整天画完之后,林盏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专心准备蔚大的校考了。
蔚大很喜欢她这种画风,当时黄郴也说过:“林盏你重点考蔚大校考,以我的经验来看,正常发挥前二十,超常发挥前三,你肯定能过。”
校考,林盏只打算准备蔚大一个学校。
刚出考场,沈熄就打电话来了。
他的声音也是难得的放松:“考完了?”
“第一道关卡过了,”林盏揉揉脖子,“还有两……”
话没说完,一抬头,发现沈熄站在考场门口。
考场门口人满为患,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也是。
可能是来得匆忙,他甚至没有换下校服。
林盏傻了片刻,听到他问:“怎么,没想到?”
“是没想到啊,”林盏回,“我以为你今天下午有课来着。”
“是有课,但我请假了,”沈熄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悦耳,“不想让你那么累了,考完还得一个人走。”
因为刚刚,她跟他说,考完蒋婉不来接,让她自己回去。
林盏一边顺着人流往外涌,一边噙着笑问:“我好怕因为我,影响你的成绩。”
“不可能的,”他语调笃定,“除非你不理我,不然不可能影响我。”
啧,她就是喜欢他这种字字顿顿都透露着自信的感觉。
特别地……有魅力。
人太多,连举电话的空隙都不留给她,林盏只能先挂了电话。
眼见着就快要出去了,林盏如同涸泽之鱼寻找汪洋一般,迫不及待地想滑出去。
无奈身边的人实在太能挤,像是平日里挤地铁公交挤出了心得经验,一个个亟不可待地往前冲。
林盏被锁在原地好几分钟,不知道怎么动作,视线里,伸过来一只白净的手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来不及感叹,林盏伸手拉住。
她闭着眼,感受着来自他手心的温热和力量,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感。
热意互相传递。
她头昏脑涨。
沈熄很快将她拉出战斗圈,她才来得及休息片刻,沈熄的手就松开了。
她心一沉,空落落。
他伸手卸下她的画袋,自己背好。
林盏还沉浸在他刚刚放手的失落感中,头微微垂下。
紧接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熄手向后一扬,轻轻地,勾了勾。
林盏抿唇,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装作很冷静很自然很熟练地,握住了他的手。
……
这次的感受和上次不太一样。
测评师林盏如是想。
这一次,感觉他的掌心,比刚刚要更烫一些。
她心里仿佛生出一朵又一朵无穷尽的花来,脸上却尽力维持着镇定,很自然地走路。
很快,相握的手掌蕴出汗意。
林盏咬唇,又重复自己的标准姿势,探出身去看他的表情。
沈熄咬肌紧了紧,问:“看什么?”
林盏先撩为敬:“看你脸红了没有呀。”
按照常理,沈熄应当被她撩得更加脸红,运气好的话,耳根也会红起来。
这个猜测让林盏觉得愉悦而知足。
然,下一秒,沈熄带她停在一家店的门口,示意她往左侧看。
林盏看到一面镜子。
“怎么了?”
沈熄声音里藏着丝丝的笑:“你看看,我们谁的脸比较红?”
火几乎顷刻间烧上林盏脊背,她脑中轰隆一声,低头道:“我不看。”
说完这句话,却还是掀起眼睑看了一眼。
……
沈熄的脸倒是红润得正常,她从耳朵到脸颊都红透了。
她还在这里装做很熟练的样子!
林盏信口胡诌,强装镇定:“我这个其实是肌肤缺水,现在大风天气,加上刚刚在室内闷了很久……”
“嗯,”沈熄含笑道,“我不信。”
林盏:???
她装凶神恶煞:“你不信也得信!”
“好吧,”他妥协,“可我还是不信。”
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她问沈熄是不是吃醋,沈熄说没有,她说,嗯,我不信。
沈熄像是刻意学她似的,一字一句全都加倍奉还,她恨不得立刻隐身。
林盏:“你显摆你学习能力好是不是?”
把她撩她的技巧全反撩回来?
沈熄沉默了片刻,道:“我学习能力好不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
为了有针对性地参加蔚大的校考,林盏又换了间画室,专门找蔚大的老师来给自己上课。
联考完后,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学文化了。
考完不过半个月,成绩出来了。
林盏这次发挥得不大好,比平时成绩稍微低了几分。
没办法,不可抗力,当时心情不太好,自然画不出什么特别好的东西来。
而且她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联考分数,反正靠联考招生的学校她也不打算上,只要不出意外,她是可以稳上蔚大的。
意料之中,郑意眠考得很好,整个W市,排第三名。
林盏也考得不错,两百四十多一点,在整个城市也能排上前列。
但林政平自然是不满意的。
他觉得是自己这段时间纵容了林盏,林盏才会一直退步。
于是蔚大快校考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盯着林盏。
林盏像个装满水的气球,林政平是根针,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政平就往前挪动一分。
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
幸好,蔚大的校考,没过多久就来了。
比赛的场地在另一个区。
蒋婉跟林盏商量,要不要陪同前去。
“妈妈这边确实抽不开身,如果要去,让你爸爸陪你去。”
林盏摇头:“没事,不需要陪我,我一个人也能去。”
“这考试挺重要的,妈妈怕你……”
“我要真考不好,你们陪我我也考不好。你们陪着不能改变什么,就别陪了,你让林政平陪我还起了反作用,他非把我烦死不可,算了吧。”
商榷过后,林盏决定一个人前去。
无所谓,她已经一个人很多次。
说来好笑,这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她竟然都没有前几次的比赛紧张。
可能是因为沈熄的开导,也可能是没有那唯一一个名额的压力,更可能是她已经对林政平的叨叨产生了抗体……
林盏捧着手机跟沈熄说这个的时候,自己都哑然失笑。
那边只是停顿片刻,很快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