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青,你就是因为这两本东西,昨晚才不跟我一起睡的?”
房门紧闭,李钺架着脚,躺在祝青臣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上,手里还捏着祝青臣的珍藏——
《寻仙去》和《长恨天》。
祝青臣蹲在床榻边,双手胡乱揉搓着盆里的小衣,低着头不说话。
见祝青臣不理自己,李钺偏要逗他:“祝青青,这两本你看完了吗?哪本好看?借我看看。”
祝青臣抓紧了手里的小衣,愈发低下头,嘴巴翘得能挂一个油葫芦。
偏偏李钺不依不饶:“祝青青,干嘛不说话?盆里都没水了,你还洗衣服?干洗啊?”
他拢起双手,拖着长音:“祝青青——我是李钺——听得见吗?”
话音刚落,祝青臣用力地把小衣往盆里一摔,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全部溅在李钺的脸上。
李钺愣在原地,祝青臣猛扑上前,骑在他身上,举起湿漉漉的双手,就要往他脸上抹。
“李钺,就怪你!你还一直笑我!讨厌死了!不许笑我!”
李钺倒在床榻上,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祝青青……”
祝青臣按住他的脸,扒拉他上翘的嘴角:“不,许,笑!”
李钺清了清嗓子,抿紧唇角,把自己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
可他光是看着祝青臣,笑意就忍不住从眼睛里冒出来。
他原本是没有恶意地笑,但是落在祝青臣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祝青臣见他还在笑,气得捶他胸膛:“都说了不许笑了!你还笑!你还笑……呜呜……”
祝青臣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哭腔。
本来就很丢脸了,李钺还一直笑,一直笑,太讨厌了。
李钺眼睁睁看着他眼眶红了,赶忙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腰:“我没笑!祝青青,我没笑,你别哭啊……”
他抬起手,要帮祝青臣擦眼泪,可是祝青臣一把推开。
“走开走开!李钺,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祝青臣大声宣布,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被李钺一把抱住,端了回来。
“嗷!”
李钺把他放在床铺上,撩起衣袖,端起木盆。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还想再问,却只听见一句:“我帮你洗。”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瘪了瘪嘴,倒了回去。
情势调转。
祝青臣歪在软枕上,一手端着小米粥,一手拿着肉馅饼,一口接着一口。
李钺蹲在床边,用手指沾点洁白的皂角粉,抹在祝青臣的小衣上,仔细揉搓,将上面的脏污都擦干净。
祝青臣翘着脚,用肉馅饼对他指指点点。
“李钺,洗干净点,至少……至少要洗三遍,给我洗得香香的,我等一下要检查,要是让我看到一点脏的地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道了。”李钺笑着应了一声。
“你等一下把我的小衣晾起来,不能晾在院子里,晾在我房里湿气太重,那就晾在你房间里,等干了再给我拿过来。”
“噢。”
“还有,等你晾完衣裳,再去厨房给我煮碗甜汤,多放点红枣,我还要……”
李钺抬起头,举起满是泡沫的双手,认真看着他。
祝青臣缩了缩脖子:“算了,你晾完衣裳就回来休息一会儿吧,我没事了。”
小坏蛋,这还差不多。
李钺低下头,继续搓衣裳。
祝青臣吃完了早饭,放下碗,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挪到他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钺瞧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刚吃饱,不能趴着。”
祝青臣扭了两下,从床上爬起来,仍旧满脸笑意地看着他:“李钺,你真好。”
软软的语气,说话像撒娇。
“你刚刚还说,不想跟我说话。”
“那已经是刚刚了。”祝青臣捧着脸, “李钺,你现在是最好的。”
李钺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嘴角。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李钺娘亲的声音:“钺哥儿,青青怎么样了?没生病吧?”
祝青臣慌乱起来,所幸李钺抬头应了一声:“没事,他就是熬夜看书……”
祝青臣眼睛都睁圆了,扑上去就要捂住他的嘴。
李钺按住他的手,又道:“睡得迟了点,早上没起来。”
“那也不能不吃早饭啊。”
“我知道,我看着他吃了——”李钺的目光落在祝青臣吃干净的空碗空碟子上, “吃了两个肉饼,一大碗粥。现在补一会儿觉。”
“那就好。”李钺娘亲放下心来。
忽然,她变了语气:“李钺,你看看青青,熬夜念书,你呢?让你看会儿书,跟要你的命似的!青青都睡了,你还待在里面做什么?滚出来!”
李钺一哽,祝青臣连忙又道:“姨姨,我醒了。”
“啊?青青醒啦?”李钺娘亲恢复温柔的语气, “不会是姨姨把你吵醒的吧?”
“不是不是,我吃得有点撑,睡不着,和李钺一起看看书。”
“那太好了,姨姨不打扰你们了。我们青青是小老师,李钺不听话就打他!”
“好,我知道了。”
李钺娘亲走了,祝青臣站在床上,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李钺。
“李钺,你娘说我可以打你!我要……”
李钺皱着眉头,伸出手,握住他的脚踝,拽了一把。
祝青臣倒在床上,刚准备打他,李钺就端起木盆出去了。
祝青臣气得捶枕头。
十三岁的李钺,是天底下最最最——最讨厌的人!
李钺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眼。
十三岁的祝青臣,是天底下最最最——最坏的小坏蛋!
一会儿笑嘻嘻地说他天下最好,一会儿又凶巴巴地说他最坏,明明是他自己最坏。
不过——
讨厌的反面是喜欢。
小坏蛋的反面是小好蛋。
两个人方才对上视线,马上就跟触电一般,偏过头去,移开目光。
*
祝青臣的小衣挂在李钺屋子里,还没干。
所以,祝青臣和李钺今晚终于一起睡了。
两个枕头,两床被子,还有两个半大少年。
祝青臣窝在里面,李钺睡在外面,手里拿着话本,凑近烛光,仔细观看。
祝青臣拽着被子,盖在脑袋上:“李钺,别看了,太亮了我睡不着。”
“不行。”李钺拒绝, “你看了一晚上,我也要看。”
祝青臣扭了扭:“那我又没有在你睡觉的时候看。”
李钺故意学他的语气:“那我又没有把我的亵裤挂在你房间里。”
“你……”祝青臣懒得理他,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李钺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便道:“现在是春天。”
祝青臣闷闷地应了一声:“我就喜欢。”
过了一会儿,李钺问:“祝青青,你不热吗?”
祝青臣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嗯。”祝青臣平躺着,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但他就是不舍得放开被子, “万一我睡着了,轻薄了你怎么办?”
李钺顿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哇,祝青青,你会轻薄我?”
“我当然会啦!”祝青臣自信满满, “等一会儿我睡着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可别被我吓得哇哇乱叫,夺门而出。”
李钺掀开他的被子:“你还是透透气吧,我不怕轻薄。”
他都这样说了,祝青臣也不再客气。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滚到李钺身边,一只手撑着头,问:“李钺,你有没有过?”
李钺看着他:“什么?”
“就是像我今早那样……”
“有。”
“什么时候?”祝青臣眼里闪过好奇的光,离他更近一些, “你那时候睡着了吗?你有感觉吗?”
李钺皱眉:“你不知道?”
“我那时候睡着了,好像知道一点,但也不是很确定,医书上没说,也不能去问夫子……”
李钺忙道:“不许问别人!”
“我知道。”祝青臣认真道, “所以我问你嘛,你不是别人。”
“这倒也没错。”
“那你告诉我。”祝青臣倒是好学, “为什么会有呢?是从哪里出来的?是流出来还是……”
“祝青青!”李钺耳根通红,大喊一声,试图制止。
祝青臣最后问:“我可以看看你的吗?”
他抬起头,一脸真诚地望着李钺。
烛光昏暗,透过粗布帐子,照在床榻上。
祝青臣和李钺盘着腿,表情严肃地坐在对方面前。
祝青臣低下头,试图拉开李钺的衣裳偷看,却被李钺一把按住:“祝青青!”
祝青臣抬起头,朝他傻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只教你一次,以后你自己弄。但也不许经常这样,你身子本来就弱,要是以后长不高,或是病倒了,还得我照顾你。”
“知道了。”
李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带着几分试探。
祝青臣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下一刻跳到李钺身上。
“李钺,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好奇怪……”
李钺接住他,两个少年跟两只小狗崽似的,倒在床上,滚作一团。
停下来时,李钺压着祝青臣,握着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
祝青臣有样学样,学得很快,反倒在他身上做实验。
四目相对之间,少年人清凌凌的眼睛,映出对方从未有过的青涩模样。
两只小狗崽咬着牙,强忍着喉咙里即将溢出来的呜咽声与呼噜声,与对方较劲,不肯先服输。
屋后一棵李树,刚长出来的并蒂青李在风中摇晃,压弯了枝条,打在窗棱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们抱着对方,一起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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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小狗崽,竹马竹马的魅力就在于,一起长大,人生里的每个第一次,都会有对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