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石用最坚持的方式审问简尼克整整三天,通常那已足够让最坚韧的人崩溃而招供。但简尼克和若石交手过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像钢铁一样强韧,但另一方面却奇特地表现出一派轻松,似乎无所畏惧,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若石试图找出他重视什么,或可能有什么弱点,终究一无所得。若石连续好几小时盘问简尼克他所谓追捕盗贼的行动、他的过去、他和伦敦各种犯罪帮派的关系,却只得到少得令人生气的结果。
既然整个伦敦都知道简尼克被拘留在鲍尔街,所有的目光也都放在这上面,在规定的三天之后,若石不敢把这个年轻的罪犯之王再多留一分钟。第三天早晨,破晓之前,若石下令释放简尼克,避免每天聚集在此声援这个年轻犯人的支持者有理由发起胜利的示威。
若石并未停下来用早餐,就直接前往办公室。他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坐在温暖舒适的厨房,或享受苏菲的任何关心。他希望坐在桌前,把自己埋在等待他的成堆工作中。
今天法庭由凯南爵士当值,若石为此非常感激。他毫无聆听案件、理清证词,以及讯问原告和被告的心情,他只希望一个人关在办公室。
在开庭前,凯南习惯性地走进若石的办公室,和他进行几分钟的评论。若石很高兴见到他,因为凯南是少数理解若石扳倒简尼克的决心、并与他抱持同样决心的人。从警探被擢升为助理治安官的这六个月,凯南已经证明若石对他的信任没有错。身为警探时,凯南的易怒和冲动,以及智能与胆量都非常出名。有些人批评他的个性不适合成为鲍尔街的治安官。
“你的弱点,”若石爵士经常告诉他。“就是常在考量所有证据之前就骤下决定。”
“我凭直觉行事。”这是凯南的借口。
“直觉是好事,”若石嘲弄地说道。“但你应该不带偏见地面对所有可能性,没有哪个人的直觉是绝对可靠的。”
“即使是你?”他提出重点问句。
“即使是我。”
凯南很快地成熟,成为更深思熟虑、也更有弹性的人。作为一名治安官,他在裁决方面或许比若石更为严明。但他非常努力地维持公正。若石如果退休,他会毫无遗憾地将鲍尔街办公室和警探的领导权交给凯南。但那是许久以后的事,若石并不急着退职。
两人谈话的时候,门上响起一声轻敲。
“请进。”若石简洁地说。
苏菲拿着一壶冒着热烟的咖啡走进室内。若石努力压抑看到她时内心涌现的狂喜。她苗条的身体里在一件灰色洋装下,长袖外衣整齐地扣着。深蓝色的外衣榇托她的眼睛如蓝宝石般耀眼,闪亮的蜜色头发在无边软帽下——让他很想拿掉那碍眼的东西。
在他前天晚上吻了她之后,若石和苏菲同时心照不宣地避开对方。一方面若石需要全神贯注地审问简尼克。另一方面,苏菲显然仍对那段插曲感到不安。从那之后她便无法与他对视,他也发现隔天早晨她送上早餐时颤抖的手。
但她似乎不讨厌吻他,事实上,正好相反。她以最令人满意的甜美响应,并激起她的渴望。起初若石对她如此不安且缺乏经验感到惊异。也许她的情人不喜欢亲吻,或并不熟练,因为她不曾得到太多指导。尽避如此,她仍是最让他渴望的女人。
“早安。”苏菲说道,她留心的眼神首先瞥向莫凯南,接着放在若石身上。她斟满他桌上的杯子。“我想也许你们会希望在我出门前享用刚泡好的咖啡。”
“你要去哪里?”若石询问,不悦地了解到今天是她的假日。
“我要去市场。因为莱莎没办法去。她今早在楼梯上跌倒,伤到了膝盖。我想应该很快就可以痊愈,但痊愈之前不应该过度使用伤处。”
“谁要陪你一起去市场?”
“没有人陪我。爵士。”
“露西不行吗?”
“她回乡间探望家人了。”苏菲提醒他。“昨天晚上离开的。”
若石非常了解柯芬园市场和在该处出没的扒手、小偷、生活放荡的剧场人员,还有在拱廊广场混水摸鱼的好色男人。像苏菲这样的女人单独前往非常不安全,尤其她对这个城市不熟悉。她可能很容易便遭受逼迫、强暴或抢劫,一想到此,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你不可以自己去。”他简单扼要地告诉苏菲。“那些粗鲁好色的家伙会骚扰你。”
“莱莎经常自己去,从来没有遇过问题。”
“既然我的回答会包含对莱莎的不当评论,我不说她的事。不过,你不可以单独去柯芬园。你必须找个警探陪同。”
“他们都出门了。”莫凯南介入说道,留意的目光从苏菲看向若石。
“所有的人?”若石不悦地说。
“没错,你派传来泰到英格兰银行——现在则好是支持每季股息的时候——鲁先生地调查一桩盗窃案件,吉先生在——”
“恩尼呢?”
凯南无奈地摊开双手。“恩尼则把最新一期的《罪案实录》送去印刷厂。”
若石将注意力转回苏菲身上。“你必须等恩尼回来,他会陪你去市场。”
“那要到十点左右,”她气愤地说,“我不能待那么久——到那时候新鲜的东西都没了,事实上,现在那些摊子的物品正被人——挑走。”
“真可惜。”若石的语气一点也不带同情意味。“因为你不能单独前往,这是我最后的决定。”
苏菲由他的书桌对面倾身过来,两天来头一次直视着他。望见她蓝眼中闪耀着对他的挑战,若石竟觉得内心萦绕着深深的喜悦。“若石爵士,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在怀疑你有没有任何缺点。现在我发现你的确有。”
“哦?”他挑起一道眉毛。“我的缺点是什么?”
“你太专横了,而且毫无道理的固执。”
凯南窃笔一声插嘴说;“你在这儿工作一个月才得到那个结论吗,辛小姐?”
“我一点也不专横,”若石平静地反驳。“我只是刚好知道每一个人怎样做事最好。”
苏菲笑出声音,并在接下来的宁静中审慎考虑他的话。若石等待她的下个举动,着迷地看着她细致眉毛之间出现的小小皱痕。而后她舒展眉头,看来是得一了满意的结论。“很好。若石爵士。我不会单独去市场。我要找唯一有空的护卫随行——看来就是你了,十分钟后我们在前门见面。”
若石毫无反对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菲离开办公室。他被玩弄了,他感到一阵懊恼,并迅速在咒骂。另一方面,已经很久没有女性试图操控他,更少人能够成功,因为某种原因,他感到非常愉快。
房门在苏菲身后轻巧地关上后,凯南转身看向若石,机灵的眼神富含深意。
“为什么这样看我?”若石抱怨说。
“我没有看过你这样子斗嘴。”
“我没有斗嘴,这是在讨论事情。”
“你确实在斗嘴,”凯南坚持道。“就某种形式来说,那也叫做打情骂俏。”
若石皱起眉头。“我只是在讨论安全问题,凯南,这和所谓的打情骂俏大不相同。”
凯南挖苦地微笑。“随你怎么说吧,爵士。”
若石从容地拿起杯子,一口喝剩下的咖啡。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起外套穿上。
凯南惊讶地看着他。“康若石,你要去哪里?”
若石把一堆文件推过桌面到他面前。“当然是市场。帮我检查这些拘票,如何?”
“但是……但是……”若石第一次见到凯南穷词。“我得去准备上法庭!”
“十五分钟内还不会开始,”若石指出。“老天,你会需要多少时间准备?”他忍住笑声离开办公室,心情奇特地好了话多。
苏菲曾陪莱莎前往柯芬园的市场几次,很熟悉这有名的广场。及广场两边拱廊里的商店。最好的花朵、水果和蔬菜摊贩都在这些拱廊下,贵族、小偷、剧场人士、作家和妓女都一起在这儿进出。一来到柯芬园,所以的阶级区隔似乎都消失无踪,各行各业形成类似嘉年华会的愉快气氛。
今天有一群街头艺人没着广场周围表演两个变戏法的人,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杂耍人,甚至还有吞剑表演。苏菲惊愕地看着那人将一把剑插入喉咙里,然后很有技巧地将它拨出来。她缩起身体,担心他会因内伤而死。但他只露出微笑朝她行礼,熟练地拿起帽子接住或石爵士丢给他的硬币。
“他是怎么办到的?”苏菲询问治安官。
他笑看她圆睁的双眼。“他们多半事先吞下一段管子,当做剑插入时的剑鞘。”
“啊。”她抖了一下,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拉往水果摊。“我们必须快点去买东西,现在如果还有任务苹果剩下来,那才真教人意外。”
苏菲光顾一摊又一摊,若石爵士则勤快地跟着她。他并没有介入她的买卖交易,只是在她讨价还价时耐心等候。他轻松地提着相当有分量的菜篮,而她不断加入各种水果和蔬菜、一块圆乳酪、还有一条用棕色纸张包起来的比目鱼。
市场的民众发现著名鲍尔街总治安官光临此地,带着伦敦东区口音的话语愉悦地在四周响起,东一句西一句。摊贩和逛市场的人都非常崇拜若石爵士,朝他大喊或伸出手摸摸他外套的袖子。他们似乎都和他很熟,或至少假装认识他,苏菲发现很多小礼物推了过不!额外的苹果、一包熏鲑鱼、一根做为调味香料的鼠尾草。
“若石爵士……这有个小佐料给您!”这句话不时出现,苏菲最后终于开口询问那句方言的意思。
“小佐料指提小礼物,通常是有点贵重的东西,用以回报别人的恩情。”
“你曾经帮过这些人?”她问。
“其中一些。”他承认。
“例如什么?”
他宽阔的肩膀耸了耸,“有些人的儿子或侄儿可能做了犯法的事情,偷窃、破坏公物一类的,一般对这些违法事件的处理是鞭刑、绞刑或甚至是送进会让他更加堕落的监狱。但我有个想法,是将他们送上海军或商船,将他们训练成军官或商船长官们的仆人。”
“因此给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苏菲说。“这个计划真好。”
“到目前为止成效良好。”他随意说道,并试着转移话题。“看那些熏鲑——你会做鸡蛋鱼片烩饭吗?”
“我当然会,”苏菲回答,“但你还没说完你做过的好事。”
“我没有做过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我只是运用一些常识。将那些胡闹捣蛋的男孩送进监狱和冷酷无情的罪犯在一起,定会造成他们的堕落腐化。即使法律制订时对成年人和年轻人的犯罪并无区分,但对这些处于敏感年龄的年轻人,应该给予更多的考量。”
苏菲转过头去;假装看向那排摊贩,胸中满是无法抑制的怒火。她感到有些恶心,并因为压抑的愤怒与泪水而硬咽。现在他找到避免把年轻男孩送入监狱的方法了——不再把他们判去监狱船上受折磨。已经该死的太迟了,她怀着新的怨恨想到。
如果若石爵士早点领悟,她的弟弟仍会活在世上。她想要朝他尖叫、怒吼、喊出这其中的不公平已她希望约翰能够复生;她希望能够抹灭监狱船上致使他死亡的那段痛苦时光。然而他死了,留下她孤单一人,若石爵士必须为此负责。
收起她因为愤怒而冰冷的表情,苏菲走到卖花的手推车旁,那儿满是各式各样的花朵,包括粉红色的樱草花、紫色百合、蓝色螺旋形的飞燕草,来有娇弱的白色山茶花。
她汲取带有香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总有一天,她沉默地安慰自己,若石爵士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她会亲自送给他。
“告诉我,”她弯身闻嗅芬芳和花朵。“为何一个出生显贵家庭的人会成为治安字?”
若石爵士凝视着她的侧脸,回答道:“我父亲坚持我习有一技之长,而非过着怠情的生活。为了让他高兴,我学习法律。父亲在我求学时因一场打猎意外去世,我因此放弃学业成为一家之主,但我对于法律的兴趣并未因互消失。我清楚了解到警务和法律裁决的方式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我先担任万宝街办公室的治安官,不久之后转调至鲍尔街负责带领警探。”
站在手推车前的老妇人面带笑容的看着苏菲,寻微笑几乎让她满布皱纹的面容裂开来。
“亲爱的,早安。”她把一小束紫罗兰递给苏菲,并且对若石爵士说:“她真是个美丽的小辣椒。您应该让她成为您的麻烦和吵架对象。”
苏菲把那一小束紫罗兰插进她无边软帽的一边,并且摸索系在腰间的小钱包准备付钱。
若石爵士轻碰苏菲的手臂制止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些硬币交给卖花的妇人。“我要一朵完美的玫瑰,”他对她说。“粉红色的。”
“是的,若石爵士。”花贩笑着露出一口破烂的黑牙,把一朵可爱而半开的粉色玫瑰递给他,它的花瓣仍然闪耀着清晨的露珠。
苏菲僵硬地从若石爵士手中接过玫瑰,并将它举到鼻子前面。她闻到浓郁的香气。“真美,”她局促地说道。“谢谢你。”
他们离开那台手推车后,苏菲小心地穿越一片崎岖不平的人行道。她感到若石爵士的手稳定地扶着她的手肘,她克制自己别将她甩开。
“那女人称我为小辣椒?”她询问道,不知道那是好是坏。
若石爵士轻笑。“在市井的黑话中,那是种赞美,没有负面意义。”
“原来如此。她还说了另一些……‘麻烦和吵架的对象’是什么意思?”
“那是东区对于‘妻子’的说法。”
“哦。”他们走路的同时,她不自在地看着他们前方的地面。“东区说话方式非常有趣,对吧?”她试图以胡言乱语填补沉默的气氛。“真的就像另外一种语言。我得承认。他们在市场里讲的话,一半以上我都听不懂。”
“那,”他嘲讽地回答。“也许是件好事。”
他们回到鲍尔街四号的厨房,莱莎已经在等他们,脸上挂着腼惦的笑容。“谢谢你,苏菲小姐。很抱歉我不能去市场。”
“千万别客气,”苏菲平静地说。“你应该小心照顾膝盖,才能完全痊愈。”
望见若石爵士陪苏菲进来,莱莎睁大眼睛。“喔,爵士……您实在太好了!我很抱歉造成这样的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他说。
莱莎的目光热切地看向苏菲手中的玫瑰。虽然厨房女佣忍着不做任何评论,眼中的猜测却非常明显。莱莎小心地从菜篮里取出东西,并慢慢拿到干燥食物储藏室。她丢下一句话:“他们有卖做香籽饼的材料吗,苏菲小姐?香芹、黑麦和洒在表面的醋栗?”
“有,”苏菲对着消失在储藏室的厨房女佣说。“但我们找不到红醋栗,所以——”
她的话语因为若石爵士突然将她拉入怀里而中断。他的唇覆上她的,那亲吻是如此温柔而充满欲望,让她不由自主地迎上增。在震惊之余,她努力重拾对他的恨意,记起过去发生的错误,但他的双唇是那么地温暖。和具有强迫性,将她的思绪疯狂地打乱。
粉色的玫瑰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苏菲倚向他,摸索着他坚实的臂膀以免跌倒。他的舌在她口中探索着……是如此可口……甜美的亲密。苏菲深吸口气,偏过头,彻底地沉溺其间,她整个人都在此火热的一刻蒸发殆尽。
耳中沉重的心跳声,让她差点没听到莱莎忧虑的声音从储藏室传来。
“买不到红醋栗,我们要在香籽饼上头洒些什么?”
若石爵士放开苏菲的嘴,她的双唇湿润,且因那吻而柔软。他的脸仍很靠近她,苏菲觉得自己就要陷溺在他眼中那汪银色的池中。他的手移到她的脸侧,微弯手指滑过颊边,拇脂则轻抚她的唇角。苏菲努力回答莱莎:“我们找——找到金醋栗来替代——”
话一说完,若石爵士再度吻上她,他的舌头探索着、戏弄着。她爱抚的手指碰触他浓黑发贴着的颈后。她的身体充满激情,刺激脉博激烈跳动。因着她的屈服,他更具侵略性地亲吻她,寻求她最深切、最甘美的滋味。她的膝盖虚软无力,幸好他的手臂牢牢地扶着她,在继续掠夺的同时支撑她的身体。
“金醋栗?”莱莎不甚满意的说。“好吧,味道虽然不一样,但有总比没有好。”
若石爵士放开苏菲,扶着她的腰让她站稳。她茫然地看着他,他则微微一笑,在莱莎从储藏室返回的同时,离开厨房。
“苏菲小姐,装细白砂糖的袋子在哪儿?我以为它在储藏室,但……”莱莎止住话,朝厨房张望,“若石爵士呢?”
“他……”苏菲弯身拾起玫瑰。“他离开了。”
她的脉博在她身体脆弱的部位剧烈跳动着。她感到浑身火热,渴求那个她所怨恨的男人能够亲吻和爱抚她。她是个虚伪的人、一个荡妇、一个傻瓜。
“辛小姐。”恩尼把一个纸包里带到厨房,朝她唤道。“有个人在十分钟前所这东西送来给你。”
苏菲正在桌前享用早茶,满怀惊讶地接过那个大包里。她没有购买什么,也没有帮这地方订购什么。在双亲去世后收留她的远亲也不是那种会送意外礼物的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她研究着包里。她的姓名和鲍尔街的地址写在棕色的纸袋表面上,但并未注明寄件人。
“有没有附上便条?”苏菲问恩尼。她拿起刀子开始割绑在外头的粗绳。
他摇头。“也话放在里面。我来帮您打开好吗,小姐?绳子看起来有点粗硬,刀子可能会滑掉,害您割伤手指。我来帮忙。”
苏菲朝他充满热忱的脸庞微笑。“谢谢你,恩尼,你真好心。但如果我没有记错,凯南爵士不是要你去药商那儿拿他订购的墨水?”
“是啊。”恩尼发出厌出的叹息声,彷佛他十分命苦,“我最好在凯南爵士从法庭出来之前赶快拿回来。”
苏菲笑着同他道别,接着满怀好奇地把它们展开。
她一看到那件礼服,呼吸立刻梗在喉间——那并非平常人所拥有朴实耐用的衣服,布上丝绸与蕾丝制成、可以穿去参加舞会的。她的手颤抖着,在礼服中寻找便条。送者若非忘记放进去,就是根本不打算放入。她抖开礼服,困惑地看着它。这件礼服看起来有点熟悉。令她感到不安。触动她最深远的记忆……
那使她想起母亲的礼服!苏菲小时候喜欢穿戴母亲的衣服、鞋子和珠宝,假扮成公主。
她最喜欢的一件具有特殊颜色,发亮的丝绸在某些光线下看起来是浅紫色的,有时候又发出银色的光芒。这件礼服有着同样罕见的色调,同样低的弧形领口和膨起的袖子,缀上精致的白色蕾丝。但这不是她母亲的礼服;它是一件仿制品,有着比较低的腰身和撑开的裙摆,为是目前流行的样式。
苏菲感到非常混乱不安,她用棕色的纸张包住那件衣服并重新绑好。谁会把这样的礼物送给她?为什么?那衣服和她母亲的是如此类似,只是奇特的巧合吗?
她直觉地带着包里离开厨房,去找她最信任的。稍后她会分析自己为何不假思索就想找若石爵士,毕竟这么多年来她都只能倚赖自己。这代表她已经产生了非常重大的转变,而这样的改变让她无法忍受。
若石爵士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的声音显示他的客人。苏菲沮丧地在门外迟疑。
维瑞正巧路过。“早安,辛小姐。”这位书记员说。“我想若石爵士还不打算开始听取口供。”
“我——我想跟他谈件私事。”苏菲将包里抱在胸前。“但他好象正在忙,我不想打扰他。”
维瑞蹙眉并朝她投以思索的目光。“辛小姐,若石爵士已经说得很明白,任何与你有关的事,他都希望立刻得知。”
“这件事可以稍候,”她坚定地说。“这只是件小事,我等若石爵士有空时再来。不,不,维瑞,请别敲门。”书记员不理她的反对坚定地敲门时,她发出若恼的呻吟。
令苏菲讶异的是,门扉打开后,若石爵士陪同一位访客走出来。那灰发的绅士身材矮小却教人印象深刻,他穿著上好的衣服,精致的白色领巾系在饰有蕾丝的衬衫上。他锐利的深色眼睛看着苏菲,然后转而对若石爵士露出精明的笑容。
“与在我知道你为何那么急着结束会议了,若石。这位迷人的姑娘的确比我讨人喜欢。”
若石扯了扯嘴角,并没有否认。“再见,莱顿爵士。我会非法仔细地研究您的法案草稿,但请别期待我的看法会有任何改变。”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若石。”那位绅士以一种轻柔而带有深意的语调说。“如果我拥有你的支持,你会发现我是最有用的朋友。”
“对此,我绝不怀疑。”
他们互相行礼,然后莱顿离去,他的皮鞋在磨损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若石爵士注视着苏菲的眼睛闪闪发光。“来。”他轻声入,引领她走进办公室。他的手温暖地轻按她的背,苏菲坐在他指定的椅子上,他则回到红木桌子后方的住子上。
“莱顿,”她重复刚离开那位绅士的名字。“和担任国防大臣的莱顿是同一个人吗?”
“如假包换。”
“天啊!”苏菲非常激动。“我希望没有打断你的会议。哦,我叫维瑞别敲门的!”
若石爵士低声笑起来。“你没有打断任何事。半小时前我就想让莱顿离开发,因此你出现得正好。好啦,告诉我你找我的原因吧,和你手中那个包里应该的关吧?”
“首先我很抱歉前来打扰,我——”
“苏菲,”他坚定地看着她,“地你,我是随时都有空的,随时。”
她似乎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他们之间的气流变得闷热与蠢蠢欲动,像是仲夏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笨拙地倾身把包里放在他桌上。“我不久前收到这个,恩尼说一个男人送来鲍尔街,而且没有表明送件人是谁。”
若石爵士研究包里上的地址,然后掀开那张棕色的纸,浅紫色的礼服在这间简朴的办公室内闪耀出光芒,并发出声响。若石爵士依旧面无表情,但在检查那件美丽衣服的时候,扬起一道眉毛。
“我不知道谁会送这个过来,”苏菲焦虑地说。“而且还有个奇怪的地方。”她解释这件浅紫色礼服和她母亲拥有的衣服是如何相似。
苏菲说完后,原本专注聆听的若石爵士靠回自己的椅子,用一种她并不喜欢的沉默方式思考。“辛小姐……这礼服有没有可能是来自前任情人的礼物?”
这想法不仅让苏菲吓了一跳,也带给她一瞬间的苦笑。“不可能,他不知道我在这儿工作。而且,他没有理由送我礼物。”
若石爵士发出模糊的声音,拿起那耀眼的浅紫色布料。望见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精致的丝绸,激起她内心一阵骚动。他垂下浓黑的睫毛,检查礼服、织工、缝工和蕾丝。“这是一件昂贵的衣服,”他说。“手工精致,质料也很高级,却没有栽缝师的商标,这很不寻常。我大胆猜测不管是谁送来这件礼服,他——或她——可能并不希望你藉由找到栽缝师而揭露自己的身分。”
“那就是没有办法找出是谁送来的了?”
原本研究着礼服的他抬起头来。“我会要警探向恩尼询问送包里那人的模样,并且调查最有可能栽制这件礼服的栽缝师。这衣服的质料很少见——有助缩小名单范围。”
“谢谢。”她迟疑的笑容因为他接下来的问题而消失。
“苏菲,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任何可能会对你有兴趣的人?任何你与之调情的对象,或是在市场谈话的对象,或——”
“没有!”苏菲并不确定哪个问句让她不悦,但她觉得双颊火烫。“我跟你保证,若石爵士,我绝对不会用那种方式诱惑任何男人……那实在是——”她因为困惑而瞬间住口,因为她想起自己确实用那种方式诱惑某个男人——也就是若石爵士本身。
“没关系,苏菲。”他轻声说。“就算的,我也不会责怪你。你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并没有追求者,也不想吸引任何追求者。我仅有的经验是自己一点也不想要提起的。”
他立刻露出警觉的眼神。“因为他离开你的方式,或是你在他怀中得不到快乐?”
苏菲讶异他竟然会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她的脸热辣到彷佛燃烧起来。“我一点也看不出这问题和谁送我礼服有任何关系。”
“的确没有,”他承认。“但我很好奇。”
“那就继续好奇吧!”她努力重拾已经碎裂一地的冷静。“我可以离开了吗,爵士?我有很多事情,尤其莱莎受伤,露西忙坏了。”
“当然,”若石简单地说道。“我会要恭警探调查礼服的事情,并随时让你知道进展。”
“谢谢。”苏菲起身并走向房门,他则紧跟在她身后。他伸手握住门把想替她开门,不过苏菲背对着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动作暂停。“我……我在他怀中从未感觉到快乐。”她把注意力放在厚实的橡木门板上。“但那也许是我的错,而不是他的。”
苏菲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所吹吐在她的发上,双唇则在头顶徘徊。他的靠近使她感到一阵渴望。她胡乱抓住门把,走出办公室,拒绝回头看他。
若石关上门,走回桌前,双手撑在凌乱的桌面上,他发出一声绷得很紧的叹息。长久以来以铁腕克制住的欲望。如今像地狱之火一般蔓延开来。他所有的意志力、生理需求、执着的本性,现在全都指向一个目标。苏菲。他几乎无法和她处在同一个房间而不碰触她。
若石闭上眼睛,吸取办公室内熟悉的气味。五年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儿,被这些墙壁、地图、书籍和文件围绕。他会外出进行调查或办事其它公事,但总会回到这儿,回到这个做为伦敦警务中心的房间。突然之间,他讶异自己竟然把这么多时间奉献给工作。
浅紫色的礼服在桌上闪耀着,若石想象苏菲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这颜色与她的蓝色眼眸和蜜色头了非常搭配。谁会送她这个?满怀的嫉妒和占的欲让他感到震惊。他希望只有自己有权利提供她所需要的、以及能够取悦她的一切。
若石重重地叹气,试图理清内心翻涌的狂喜,与强烈的不愿。他没有忘记深深关心一个人是多么可怕,担心她的安危,希望她比自己更幸福。他必须设法阻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一方面满足他对苏菲无穷的需要,但又能不把心交付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