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良恭走到里头来回话, 说早上与严癞头往码头跑了躺去找船,许多船家都是要等着元夕后才肯走,问妙真要不要雇两辆马车走陆路。
白池拦住说:“走陆路比水路远得多,就是这会启程, 你们年关底下也赶不回嘉兴, 这又是何必?风雪又大,路又不好走, 马车倘或打个滑, 把人摔出个好歹来, 更不划算。何况这会就是马车也不好雇, 到外乡去, 谁轻易肯跑?”
妙真原是走也可不走也可的态度, 听见白池说得有理, 只拿眼把良恭望着,看他的意思。良恭只得向白池打个拱,“那么还请你问问你们家里常在外头跑的人,看看有没有熟识的船家肯跑这一趟。”
“那等老爷回来我叫他去问问看好了。为什么一定就要此刻回去啊?就是要成亲, 这么多年了, 偏急在这一刻?”
花信也笑,“我也不懂他们,早不急晚不急,偏急在这时候。姑娘也是,嘴里说怕给人家添麻烦, 这会又叫人家的人东打听西打听的去找船, 难道不是添麻烦?”
妙真自省很不好意思, 去掣了掣良恭的袖子,“要不然, 还是等年后再走好了。”
良恭忽然固执起来,板着面孔,有几分威严,瞅着她沉下嗓音,“咱们已经说好的,回去还要忙咱们的事。”
妙真把嘴一噘,走回榻上,“那没有船,你说怎么办?”
“我再叫严癞头往码头跑几趟,肯出银子,不信没有船。”说着又向白池拱手,“请你也费心问问。”
到次日天不亮,各有事忙。良恭因不晓得妙真今日要到林家赴席一事,只忙着起来随邬家园圃里的人去送梅树。顺道走到对过床上拍了拍严癞头,叫他往码头上去打听船只。
严癞头迷迷瞪瞪一看,窗外黢黑,便把被子扯来罩住脑袋。良恭又喊了两声,严癞头翻身起来,把脑袋摸一圈,烦嫌地拍了拍,“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急着这时候走?叫我哪里去问船,我又不是有好大的神通。”
良恭点了盏油灯放在桌上,脸上阴沉沉的,“兄弟,不走不行,历大官人此刻就在昆山。”
“谁?”严癞头懵了片刻,猛地一惊,“你说的是那个历大官人?”
“可不就是他。”良恭少不得一面套衣裳,一面将无锡一节的事告诉他听。穿戴整齐,抬腿坐在长条凳上,“他的来头可不小,要是看见了妙真,又打什么主意,我就是豁出性命去也是无济于事。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的好。”
听得严癞头精神抖擞,马上起来穿好衣裳,“你放心,我把嘴皮子磨出火来也要找到艘船送咱们回去。”
说着良恭两个手指捻灭灯芯,并他一齐出门去。良恭自向马厩里的人借了匹马往园圃里去,会了城外庄园中的老许,又并老许押着十来盆红梅腊梅转到林大人别院。
已是日上三竿,叩了门,未几有人来开门,老许打拱问候,又问:“敢问你们大人在不在家?特地受林大人之命,往这里送些梅树来栽种,怕一时动起来,吵得大人不好睡觉。”
“可巧,我们大人到外头买办东西去了。”那小厮忙把门拉开,引着二人进了二院里,命在屋钱一片篱笆内栽种。
良恭充个下力的人,听着老许指挥并几个人一面挖土栽树,一面向老许讨教些这宗买卖上的要领。
老许无不说来,又闲话取笑,“看你并不像做得了这些腌臜事的人,想不到忙活这一阵,一句苦累也不喊。我告诉你,这宗买卖可不单是下力这样简单,里头的门道多得很,时令花草要相互合宜,亭台树木要相得益彰,山石绿荫也要相辅相成。咱们江南的园景,学问大着哩,就跟画画一样,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黛。”
良恭把出头立在土里,两个腕子搭在上头笑,“正巧,画画我倒是略通,也画过些亭台楼阁园林风光。”
“那正好!你学这门生意可算是学对了。”
这里正说笑,见这院里的小厮提着鎏金铫子来给众人倒水吃。老许向前头那间敞厅指去,“这里做了你们历大人的书房了?”
猛地听得良恭一怔,变了脸色。
又见那小厮笑道:“这里原就是林老爷设的书房,没道理我们大人为这几个月,还要稍这么些书来,又不是不回湖州去。”
“几时回去呢?”
“就这几天,要赶着回去过年,我们二奶奶还在家呢。”
良恭细细辩来,想不到真是冤家路窄,这林大人的别院偏是历传星住着。不过也是合乎情理,上回在林家见那林大人对历传星十分巴结,只怪他当时慌得没空细想。不过也算运气,今日来这一趟,历传星并不在家。
他赶着插句嘴,“敢问你家大人几时回来?我们这里弄得泥泥泞泞的,怕大人回来踩得满脚。”
“谁知道。你们也不用怕,我们大人不爱在这些琐碎上计较。”
良恭听后,一刻也不敢歇,赶紧招呼众人忙活,心道可千万别碰了面。叵奈他这里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有心人从中拉纤。
却说妙真并白池到了林家来,那林夫人偏在一间轩馆内摆了一席,开着窗户,下了竹箔,拢上四.五个熏笼,又通风又暖和。又请了一班小戏来,邀着妙真与白池入席谈饮。
白池打趣了一句,“你这是摆的什么鸿门宴,冷不丁的要请客,还弄出这样的排场,实在叫我受宠若惊。”
那林夫人亲自绕着圆案亲自筛酒,筛到妙真身边,看她一眼,又向白池笑道:“你说这话真是该打,难道我平日待你不周到?你说起来,好像是我有事求你。你怕什么,从来只有你求我的,没有我求你的。”
说得妙真“噗嗤”笑了,那笑声沥沥的,溪水一般流到帘外去。传星在竹箔外头望了半日,鼻管子里轻轻“哼”出一缕气息,也渐渐笑了。本来已想不起妙真确切的模样,此刻一见,她又立刻从他沉淀了的记忆中浮现出来,一如最初,仍旧惊艳。
那林大人观他神色,也笑起来引他,“外头风冷,里头暖和,大人不如也和我进去坐坐,讨她们一杯热酒吃吃,一出好戏听听?”
谁知传星摇撼两下手,向廊下客人家的丫头招招了,略对她说了两句,便掉身向着花园子往门上去。林大人不知就里,只得跟从送他出去。
花信仍旧掉回到廊下来,因见里头说得高兴,便进去向妙真说:“姑娘倘或不急着走,我想出去街上逛逛。”
妙真未及说话,那林夫人先挥了挥手,“不到下晌我可不放她们回去,你只管去逛你的。”
花信因见妙真也答应,便放心大胆出去,请林家的丫头引出角门,一径上了上了辆马车。传星早在车里等了片刻,见她登舆,便命禄喜往街上兜绕几圈,好叫二人说话。
旋即打探起妙真,“你们尤家的事情我已尽知,父母没了,姑娘现今还有什么亲戚长辈?”
花信见他坐在上首,饶有趣味地笑着,又打听长辈,就觉出几分意思,忙道:“说起我们姑娘的亲戚长辈,还与二爷有些渊源呢。我们姑娘有位亲姑妈,正是嫁到了湖州寇家,也是做的丝绸生意。”
传星登时便想起寇立来,心里立时有了几分打算。花信窥他几眼,有些为难道:“不敢欺瞒二爷,我们姑娘的婚事虽无人替她主张,她自己倒是谋定了一门亲,这几日正打算着回嘉兴去成亲。”
“还有这回事?”传星骇然须臾,又笑着,不大往心里去,“她看中谁家的公子?”
“是她跟前服侍的一个小厮,叫良恭,跟了她已有好些年头了。”
传星听这名字耳熟,凝眉一想,渐渐想起来了,是在无锡的时候到他门上讨梅花的那个。当时就看他不错,原想他不过是龙遇浅滩,早该要发迹的,没曾想这两年过去,还是个下人。
那时他们主仆就联合骗了他一回,原来里头有这个缘故。传星想来好笑,脸上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管把腿架到另一条腿上,睨着花信,“你看我比那良恭如何?你们姑娘是嫁他好,还是嫁我好?”
花信忙笑,“他不过是个奴才,哪能和您比呢?二爷不知道,我也正为这事发愁。我跟我们姑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把她当亲人一般。她没了父母,无人主张,就胡乱的糟蹋自己,我在旁看着,岂会不心疼?我们姑娘性情敦厚,心地好,相貌更不必我说,就是有些爱犯傻。自从我们家里败了,她四处投奔亲戚,身上有些钱财,险些让这些人哄骗个精光!她身上又有个病症,就怕拖累了谁,便想着胡乱要拣个人嫁了,您就说她是不是傻吧。可她也有常人没有的好处,不记仇,心宽,这也是难得的。”
“她有什么病症?”
花信忖度倘或传星果然有意要讨了妙真去,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便直言相告,“是个疯症,胎里带的,不过就是偶然犯一次,多半是好的。犯起病的时候就是喜欢说些糊涂话,也没别的。”
传星倒笑,“都说人无完人,老天爷给她那般的相貌,自然就要在别处少她一样。这也没什么妨碍,请几个好大夫抓几副好药吃一吃,能好是造化,好不了也没什么,无非是多派几个人照管她。”
说得花信松了口气,引到前话去,“所以才说别的人哪里能和二爷您比呢?要是姑娘嫁到寻常人家,这个病只怕愁也要把那些人愁死了。可二爷家大业大,在您这里,值什么?”
马车兜到条喧闹街市,外头嗡嗡的,嘈杂不已。传星挑着帘子看一眼,太阳也是烘烘的,雪化成了泥泞黑水。他想到妙真的面庞,觉得美还在其次,美人他见过许多,却从没有一个像她一样飘忽不定。
她就是那些挽也挽不住的冰雪。往日要得到的都能立时得到,来得太容易,未免没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和他玩笑,偏是和妙真的这段缘分剪也剪不断,拾也拾不起,很有趣味。
又听花信惋惜地叹了声,“我们这几日就打算着要回嘉兴去了,姑娘正打发人四处找船呢。”
“这时候不早不晚的,忙着回去做什么?嘉兴不是已经没了亲人了么?”
“姑娘打算回去置办所房子,好安个家。”
传星把头偏在那边,向她斜着眼微笑,“既然嘉兴已是家败人亡,又何必还要回去那里安家。你既然为你们姑娘好,我倒想,不如跟着我回湖州去,不是有姑妈在那里?以后她的事情,就让她姑父姑妈替她主张。”
花信会其意思,是他要向寇家去讨人。她一时高兴不已,“那自然是好了,姑娘家无依无靠,说什么安不安家的事,我看也不妥当。跟着二爷去,叫姑太太姑老爷做主,名正言顺。只是不知二爷是什么日子启程?”
“我倒很随意,看你什么时候领着你们姑娘来找我,我们就什么时候启程。”
马车又往林家角门上兜绕回去,嘎吱嘎吱的,和花信轻微的笑声混在一起,别人听不见,她自己倒听得一清二楚,一颗心在此刻格外分明。
这厢回来,恰赶上席散,花信并妙真白池三人仍旧坐软轿回邬家。妙真累乏了,连晚饭也不要吃,自往东屋去歇。推门进去就看见良恭倒在她铺上,也不知几时进来的。
听见声音良恭就忙坐起来,脸上透着森冷的白,“你今天到林家去了?”
“我没告诉你么?”
“你没告诉我。”良恭起来拉她的胳膊肘,“为什么又到林家去?席间都有什么人?”
“林夫人请,就去了嚜。就我和白池两个,人多我还不去呢,又不认得。”妙真见他有些发急,便揪着眉头打量他,“这有什么呢,上回也去了。怎么,这林家哪里得罪了你?”
听见没别人良恭才松缓了心弦,坐回床上去,“那你在他们家,有没有碰上什么人?”
妙真跟着坐下,歪着脸瞅他,“能碰上什么人呀?你这话问得真是奇怪。”
良恭看她一眼,笑了笑,“不是我问得奇怪,他们官宦之家,肯定有不少浪荡子弟出入,你长得这样,要是撞见那些人,岂不惹是非?我不放心才问问的。”
妙真眼珠子转一转,慢慢笑着直起腰,“噢,我晓得了,你怕我给别的男人抢了去,是不是?没见得你早年不慌不忙,这会又忽然急起来的。你要是怕,前些年怎么待我淡淡的?”
良恭也不好意思起来,两手朝后撑在铺上,故作出一副散淡神色,“我有什么可怕的,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那好,我此刻就出去结识几个男人,看你怕不怕!”
说着就站起来,良恭忙伸手拉她,将她困在膝上,“我怕我怕,我怕死了都!我的姑奶奶,你老实些,严癞头已经找到船了,初七就启程,就这三两日的功夫,你可别给我惹事,乖乖的啊。”
妙真“噗嗤”一笑,抬起胳膊圈他的脖子,“你今日跟着人家栽花去了?学得如何,往后做这买卖,能不能发财呀?”
良恭就笑,“什么时候你也成了个财迷?”
“可不是我财迷,是你非得要发财。我有人家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才不在乎。”
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廊下点起了灯,花信提了一篓子炭进来,问妙真要不要吃晚饭。妙真本来不饿,因见良恭还没吃吃晚饭,就说:“要是有现成的,就端来吧,白池吃过没有?”
“邬老爷过这边来吃晚饭来了,他们在那屋里正吃着呢。”
竖起耳朵听,是听见正屋里果然有些说说笑笑的声音。未几花信提了两个人的晚饭来摆在炕桌上,妙真在榻上陪着吃。吃得不认真,提着箸儿在碗里“笃”着。
良恭吃得倒香,端着碗扒几口饭,往她碗里拣些菜,“你这会不吃,夜里饿了,岂不要劳动人家厨房做夜宵?还是吃些。”
妙真喜欢看他大口大口向着碗边扒饭,吃得急吃得香,和他凌厉眉眼中出尘的气度不同,给人一种误会,好像他是急匆匆赶回家来,还要急匆匆赶着出去做事。
她是好玩,朝他张着嘴,把两个肩头扭一扭,撒着娇,“那你喂我吃好了。”
良恭果然夹了菜往她嘴里送去,回来又埋头扒几口,隔片刻又送去妙真嘴里。两个人像是在抱着蜜罐子吃,分不开的样子,有一种童趣。
花信在往熏笼里添炭,扭头看他们一眼,很是瞧不惯。忽听妙真问起初七动身的船,花信忙问:“往嘉兴去的船找着了?”
良恭道:“严癞头今早去码头跑了半日找到的,不过是价钱略高一点。”
妙真道:“高一点也是应当的,如今年节底下,人家肯跑就难得了。”
花信还在床边拿火钳子翻着炭盆,翻出点火星落在她手上,蚊虫叮咬似的疼。她还当这时节不好找船,妙真嘴里说要走,多半走不成,想不到这会又找到了船。都怪那多事的严癞头,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知他跟着瞎忙什么。
午晌她才和传星商议好的,要说服妙真一径跟着往湖州去。也不过是夸口的话,眼下看妙真和良恭蜜里调油的情景,轻易是拆分不开的。花信为这事愁了一夜,实在想不到拿什么话去劝妙真,更兼正屋里邬老爷和白池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哪里睡得好?
邬老爷是过来问白池过年的事,听白池说了许久,不住点头,“很妥,很妥,你办事就是比那婆娘可靠好看得多。你不知道,那婆娘一文钱也舍不得多花,弄得过年过节也很不好看,亲戚朋友每每上门,背地里都少不得抱怨。我简直烦死她这一点,家里又不是吃不起玩不起,既说请客,就应当大大方方请,宾主尽欢才是正理,谁像她?”
“太太勤俭持家嚜。”白池淡笑着,嘲讽的意味。一会儿因想起来问:“都这时候了,大少爷怎的还不回家来?按说十一月就该回来的。”
说起这个邬老爷就气,昨日大少爷络宝使人捎回来话,说无锡那头脱不开身,有许多生意场上的朋友要应酬,恐怕要忙道元夕后才得归家。怄得邬老爷鼻歪眼斜,又不是在外头为官做宰,哪有过年不回家的?
他其实有点怕人家说他过于偏宠二房,把大房连儿子都得罪了个干净。络宝借故不回来,分明就是打他这个脸。
他想来恨道:“生个儿子没出息就罢了,成日家病病歪歪那样子,一点精神头也没有,根本不像个男人,无锡的生意也管得并不好。什么也做不成,倒专会和他老子怄气。一定是那婆娘挑唆的,想靠儿子拿住我。想都不要想,哼,又不单她一个会生!”
语毕看向白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白池在榻那端把肚皮摸着说:“你们是父子,谁能几句话就挑得了啊?我看还是给大少爷赶紧说门亲事,娶了奶奶,精神也许就好了。”
说络宝精神头不足其实委婉的说法,他是因为瘦,又是个文文静静的性情,说话办事常是怯懦扭捏的,不像个男人。下人间有些传闻,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痴迷着一个班子里唱小冠生的男人。
不过是闲话,可白池觉得,这难听的闲话也很有必要让当爹的知道,就掩嘴笑了笑,“看我们大少爷那模样,倒秀气得像个小姐,不知谁家的姑娘配得上。上年我刚搬进来,背后看见他和一个做小生的走在一处,我还当是谁家的少年夫妻,绕到前头去看,才看清是我们大少爷,笑也笑死了。”
这几句笑话说得邬老爷无地自容,络宝的闲话他能听不见一些?不过装作不知道罢了,免得说出来大家难堪。可眼见着一天一天是个大男人了,还是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也没听见说和哪个丫头姑娘有什么闲话,实在恨的人咬牙。
他面皮紫涨地立起身,“你说的才是正经事,他的婚事也该打算起来了,待我去问问那婆娘有没有看中的人家,趁着年节大家往来,好趁机对人家说。你先睡,这几日和你娘家姊妹好好说笑说笑。”
白池幸得妙真她们住在这里,不用她挖空心思追他出去,他倒很自觉起来。
次日睡醒起来,听见说昨夜里邬老爷回去,又和邬夫人吵起来,恍惚是为大少爷的事,说是闹得厉害,又将邬夫人打了几下,不知是不是揣着了邬夫人的哪里,她这会还下不来床,正请大夫呢。
这些传话的丫头也不避讳,当着妙真她们在屋里就来说。三人原在吃早饭,花信吃得饱了,趁丫头出去,搁下箸儿来笑,“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们住在这里这些日子,你们太太就被打了好几遭。就是上回她来闹,你也是半点亏没吃。还管着账目,管着银子,真是不得了。不过你脑筋一向聪明,对付男人也有法子。”
连妙真都看得出是白池撺掇的,但是大家都没说也不问,偏她说出来。又像不单是说现在,还若有似无地暗指从前。
白池恨就恨她这里,就是要生气,也该是妙真生气,与她什么相干?她冷笑着放下箸儿,“你这又是替谁打抱不平呢,我怎么样,也是在我自己家里,又没叫你吃什么亏。”
“我说什么了啊,怎么惹出你这些话?我不过说笑说笑,你那心肺肠子真是越长越窄了。”花信一面笑翻眼皮,一面起身往外走出去。
妙真半日没插嘴,埋头吃她的饭。横竖她们俩这样闹也不是一日两日,闹了半辈子,她也劝半辈子,丝毫没改。